第六章
天很高很蓝,周围是密密匝匝的玉米地,叶子已经开始变黄,玉米快熟了。很远的地方,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牵着一只羊,在山坡上慢慢地走。那是一只黑山羊,它不叫,也不吃草,只是走,似乎有心事。
陈阿大走得很慢,他相信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去。
他开了一家小酒店,在二十里之外。小酒店没有名字,只是在门口挂了一个幌子,上面有几个字:烧刀子、羊杂汤、热馒头。
对于饥肠辘辘的行人,这些字眼足够诱惑。
半个多月前,陈阿大收到口信,表哥的儿子要结婚,请他去喝喜酒。他昨天去了之后才知道,表哥的儿子在婚礼前几天失踪了,一直没找到。他在表哥家住了一夜,天刚亮就走了。他还得做生意。
表哥的儿子在城里一家当铺当伙计,陈阿大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在陈阿大的印象里,他还是一个光着屁股流鼻涕的小孩子,没想到他都要结婚了,更没想到他竟然在婚礼前几天失踪了。
世事无常。
陈阿大唏嘘不已。
前面有一棵大树,树底下有一块大青石。陈阿大走过去,坐下来,拿出酒葫芦喝了两口酒。他的背后是一片山坡,山坡上有几个坟头,长满了荒草。
陈阿大解开扣子,用衣襟扇着风。
虽然已经是夏末了,但还是很热。
山路寂寥,不见一个行人。远处,那个牵着羊的男人也不见了。
一只虫子快速地从他脚边爬走了。
陈阿大看了一眼,是一只蜈蚣,长着密密麻麻的脚,看不到它的眼睛。他抬起头,看见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老太太。她用扁担挑着两个筐子,里面装着几个花皮西瓜,正慢慢地走过来。
陈阿大死死地盯着她。他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怎么出现的,似乎是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她就冒了出来。
山路上,只有他和老太太两个人。
陈阿大有些紧张。
幸好,老太太真的已经很老了,是那种让人很放心的老。
老太太走到他面前,停住了。筐子里的西瓜又大又重,她挑起来似乎毫不吃力,面不改色,也不喘粗气。
陈阿大希望自己到她这么大年龄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体力。
树荫下干燥而清凉。booksbkk8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陈阿大。
陈阿大往旁边挪了挪。
老太太也坐在了大青石上。
有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说话。如果她再年轻哪怕三十岁,陈阿大也不会如此沉默。可是,她太老了,他无话可说。
陈阿大虽然对她不感兴趣,却对她的西瓜充满好感。
他有些渴了。
天很高很蓝,周围是密密匝匝的玉米地,叶子已经开始变黄,玉米快熟了。很远的地方,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牵着一只羊,在山坡上慢慢地走。那是一只黑山羊,它不叫,也不吃草,只是走,似乎有心事。
陈阿大走得很慢,他相信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去。
他开了一家小酒店,在二十里之外。小酒店没有名字,只是在门口挂了一个幌子,上面有几个字:烧刀子、羊杂汤、热馒头。
对于饥肠辘辘的行人,这些字眼足够诱惑。
半个多月前,陈阿大收到口信,表哥的儿子要结婚,请他去喝喜酒。他昨天去了之后才知道,表哥的儿子在婚礼前几天失踪了,一直没找到。他在表哥家住了一夜,天刚亮就走了。他还得做生意。
表哥的儿子在城里一家当铺当伙计,陈阿大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在陈阿大的印象里,他还是一个光着屁股流鼻涕的小孩子,没想到他都要结婚了,更没想到他竟然在婚礼前几天失踪了。
世事无常。
陈阿大唏嘘不已。
前面有一棵大树,树底下有一块大青石。陈阿大走过去,坐下来,拿出酒葫芦喝了两口酒。他的背后是一片山坡,山坡上有几个坟头,长满了荒草。
陈阿大解开扣子,用衣襟扇着风。
虽然已经是夏末了,但还是很热。
山路寂寥,不见一个行人。远处,那个牵着羊的男人也不见了。
一只虫子快速地从他脚边爬走了。
陈阿大看了一眼,是一只蜈蚣,长着密密麻麻的脚,看不到它的眼睛。他抬起头,看见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老太太。她用扁担挑着两个筐子,里面装着几个花皮西瓜,正慢慢地走过来。
陈阿大死死地盯着她。他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怎么出现的,似乎是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她就冒了出来。
山路上,只有他和老太太两个人。
陈阿大有些紧张。
幸好,老太太真的已经很老了,是那种让人很放心的老。
老太太走到他面前,停住了。筐子里的西瓜又大又重,她挑起来似乎毫不吃力,面不改色,也不喘粗气。
陈阿大希望自己到她这么大年龄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体力。
树荫下干燥而清凉。booksbkk8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陈阿大。
陈阿大往旁边挪了挪。
老太太也坐在了大青石上。
有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说话。如果她再年轻哪怕三十岁,陈阿大也不会如此沉默。可是,她太老了,他无话可说。
陈阿大虽然对她不感兴趣,却对她的西瓜充满好感。
他有些渴了。
“你的西瓜卖吗?”他终于开口了。
她考虑了半天才说:“卖。”
“怎么卖?”
“十文钱一个。”
这个价格不算贵。
“给我来一个。”陈阿大掏出十文钱,给了她。
老太太收下钱,从筐子里抱出一个西瓜,放在大青石上,变戏法般摸出一把砍刀,直直地盯着陈阿大,眼神不太友好。
“你干什么?”陈阿大吓了一跳。
“切吗?”她木木地问。
“切。”
老太太挥手一刀,把西瓜劈成了两半。那西瓜的瓤很红,汁水很浓稠,有点像血。她用袖子擦了擦砍刀,把它收起来,直直地盯着陈阿大,眼神还是不太友好。
陈阿大避开她的眼神,低头看着西瓜问:“你怎么不切了?”
“西瓜就应该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陈阿大抖了一下,抬起头,看见她手里多了一把木头勺子。那勺子看上去有年头了,黑不溜秋的,有点脏。
“我又不想吃西瓜了。”他站起身,匆匆走了。走出去一段路,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太太还是直直地盯着他。
实际上,陈阿大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不是喝喜酒,而是为了避祸。
他杀人了。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陈阿大关了门,独自一个人喝酒。桌子上摆着一碗羊杂汤,两个馒头,一坛烧刀子,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喝完酒,他刚咬了一口馒头,听见有人敲门。他放下馒头,过去打开门,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外。
“有水吗?”是个男人,声音有些沙哑。
“水用完了,有西瓜。”其实,店里还有水,只是陈阿大想把没卖完的西瓜卖出去。前些天,他托人从外地收购了一些西瓜,开始卖得挺好,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没人买了。
“西瓜怎么卖?”
“五十文钱一个。”
这个价格很贵。
他犹豫了一下,说:“行,给我来个西瓜。”
陈阿大答应一声,去柜台下把西瓜抱了出来。
那个人又说:“西瓜切成两半,我要用勺子挖着吃。”他没进门,坐在了门口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陈阿大切好西瓜,抱给他,又给了他一把木头勺子。
他肯定是非常口渴了,很快就吃完了一个西瓜。放下勺子,他把手伸进包袱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给了陈阿大。
陈阿大听到了一阵悦耳的声音,那是银子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找钱吧。”那个人说。
陈阿大抬头看了看天,又四下看了看。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
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了。他返回店里,抽出门闩藏在身后,又走到那个人面前,站住了。
“你的手放在背后干什么?”那个人警惕地问。
陈阿大一声不吭,抡起门闩砸向了他的脑袋。
那个人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陈阿大把他埋在了小酒店后面的山坡上。在那里陈阿大有一块很大的红薯地,把那个人埋进去,上面盖上红薯秧,谁也发现不了。
自始至终,陈阿大都没看清那个人的脸,更不知道他是谁。也许,他是一个外出经商的中年人,带着赚到的钱回家孝敬父母。也许,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女还站在门口,等他回家……
前天,陈阿大看见几个捕快从小酒店门前走过,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决定出去躲两天。
陈阿大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老太太已经不见了。她为什么要把西瓜切成两半,让他用勺子挖着吃?是巧合,还是在暗示他什么?
又走了一阵子,他突然看见山路中间有一个切成两半的西瓜,看上去还很新鲜,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西瓜放在桌子上,人坐在桌子旁边,这样才正常。如今,它孤零零地躺在路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十分诡异。
这是谁的西瓜?
或者说,这是给谁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