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巷明朝卖杏花（3）
怎么觉得这连琅完全不认得自己的样子？
那萦绕的低语就只有自己一人听的到吗？
这难道就是话本子里面说的宿命般的相逢吗？
我是不是前世欠了她什么？
怎么感觉这连琅生活地好艰难？
……
夜深人静，萧衍在乱七八糟的琢磨中睡着了。
连琅可不是生活艰难嘛？！
连琅觉得她大概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一个人。
大的方面来说。
自家在她出生之前还算殷实，家就住在城边，老爹在家里行三，都称他连三郎，在睢州城里做账房先生，家里还有几间大屋子，哥哥连瑭也可以去进学，娘亲赵柔身体也康健，想刺绣贴补个家用就做做，不想做也没事。
可自她出生后，家里就每况愈下。
先是娘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最后虽然是勉力生下了她，但身体也伤的不轻，月子也没坐好，后遗症不少。
再是爹爹为了娘亲的药费、哥哥的束脩和她的吃食，辞了账房的工作，打算跟着村里的走贩南下去进些新奇的货物到城里卖，这样子来钱快，结果回程的路上死在了土匪手里，人财两失。
之后刚刚启蒙的哥哥便不得不辍了学，娘亲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就不得不开始想办法撑起这个家。
就这样，连琅的大伯二伯也没说伸个援手，反而是看连三郎家里艰难，不愿让其拖累了自己，就撺掇着连琅的爷爷奶奶分了家，他家就只分到了老宅、两亩地和碎银十两，从此三家各不相干，爷爷奶奶也不用他家奉养了。
老宅许久没人住，赵娘子带儿女搬进去的时候，都落满了灰尘，院子里面更是杂草丛生。
赵娘子没人帮忙，就自己耕种家里的两亩地，有时间便做刺绣，如此慢慢过了下去。
日子艰难可想而知。
小的方面来说。
喝口水都塞牙、平地摔、出门就丢东西等之类的事情是司空见惯。
可更气的是，明明一样的事情，她做起来就比别人难了百倍千倍。
比如：卖花！
一样的时间摘的一棵树上的花，走的一样的路程，结果她的花就总是蔫的格外快。
她想做点什么补贴一下家里都是难上加难。
也无怪乎村里有人说她“克亲”，喊她“衰神”。
她小时候，曾懵懂地问过她哥：“哥，克亲是什么？”
当时他哥正在看书，她觉得他哥懂得多，就问他。
结果她问完，他哥的脸色就变了：“谁跟你说的？”不然五岁的小孩怎么知道克亲这个词。
“就村口那家的王大郎。”
然后，哥哥就跑出去了。
后面就见着哥哥鼻青脸肿地回来了，原来十一岁的他直接去把十四岁的王大郎打了一顿，自己虽没落好，但王大郎更惨。
回来还跟她说：“哥哥没事，村里的小孩再乱说，阿琅就告诉哥哥。”
哥哥虽没解释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自那时起她就大概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好词。
后面但凡每次有人敢这样说，被赵娘子听到了，都会立刻骂回去，被连瑭听到了，都会打回去，所以之后连琅基本没听过说了。
但她仍然还是很倒霉，倒霉透顶了！
不过，她从花楼出来，发现自己的运气好像好了一些。
首先，她的花全部卖出去了，还是高价卖出。
其次，她平平安安地走回了家，没有摔跤。
再次，她怀里揣了三钱银子诶，竟然没有被偷，也没有被抢。
她回来后，高兴地和娘亲、哥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连娘子知道连琅觉得她自己倒霉，心疼她，也很开心她今天这么顺利，就想摸摸她的小脑袋。
结果连瑭抢先一步捏住了她的脸颊，笑着表扬她：
“真不错！不愧是我家的阿琅！”
“我明天还要再卖两篮子呢！”
连琅神采奕奕、两眼发光地说。
“好，哥哥明早帮你摘花！”
“好。”
似乎这运气和那俊俏的冷面少年有关？
萧衍第一次发现申巷巷子口的这家馄饨摊的馄饨竟然不输花楼的味道。
他现在就和春和两个坐在这里吃馄饨等连琅。
他坐的位子正对着街口，只要连琅转个弯过来他就能看到。
所以他低头吃一口就抬头望一眼。
怎么回事？还不来？他的馄饨都下了快半碗了。
春和：我就是个陪衬，默默吃饭不说话。
也不知道谁说的“我也不想见”，呵，男人。
终于在萧衍又一次抬头的时候，看到了连琅的身影。
连琅是和第一次他看到过的那个少年一起到了路口，然后他就看着连琅对着他这边的方向指了一下，之后那个少年就把手里的花篮递给了连琅，看着连琅往这边走过来了后才转身背着自己的书箱去了另一个方向。
萧衍想了想，那个方向似乎是睢州书院的方向，看来这少年也在读书？
眼见连琅越走越近，他就将心神放在了连琅身上。
嗯，换了一身衣裳，虽然还是打着补丁，但明显干净了许多，再看看脸，也没有灰扑扑的，看来今天没摔到。
结果下一刻他的眼神又被吸回了连琅的脸上。
怎么觉得今天更好看了些？
嘴角带着笑，望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有生气极了。
连琅：怎能不笑，那坐在馄饨摊上面的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哥，那都是银子啊。
“公子，我来了。”
连琅一眼就看到了萧衍，没办法，他太夺目，坐在这小摊上，小摊都显得高贵了不少。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花篮往桌子上放。
两个花篮还是有点重的。
这时，春和才注意到，忙上前去帮她放在了桌子上。
连琅看着萧衍还在吃馄饨，就自来熟地说：
“您在吃馄饨呀，那不然等您吃完了再看花？”
“不必了，先看花。”
他怕被她脸上的笑晃地闪了神噎着了。
虽然大致知道她在开心什么，但她笑的比这杏花都好看，令他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果然今天的花比昨天好了很多！
才真的有点像她昨天喊得那句“又香又白，好闻又好看”。
“不错。今天的花好多了。”
那是，这可以她和哥哥早上起了很早辛辛苦苦地摘的。
听了萧衍的这句话，连琅笑的更开心了。
“今日的花怎么卖啊？”
那还能怎么卖，连琅虽也想挣大钱，但还是诚信为本。
“还是四文一枝。”
“不涨价？这花可比昨天的好。”
这花能比昨天好说不得还是沾了这位公子的运气呢？
“不涨价，您要买花，永远四文。”
连琅当然知道他是个大主顾，人又大方，若是能长久做生意自然更好，细水长流！
“行，还算讲良心。”
萧衍：倒也适合做生意。
这次萧衍一看春和，春和就知道要把荷包给他。
萧衍又扒拉扒拉，找出两个碎银子，一个约摸三钱，一个约摸两钱。
连琅：这不会都是给我的吧？
先递给了连琅一个三钱的，“这三钱买这两篮花，可行？”
“行行行。”
连琅还是大赚的。
说着接了银子就打算走，但又想问问他明天还要不要了，就犹豫了下。
反而是萧衍看着她拿了银子就想走，先喊了声：
“慢着。你先坐。”
然后吩咐春和，将这两篮子花一篮子送去他已经出嫁的姐姐家，一篮子送去经营着睢州书院的姑姑家。
姐姐嫁给了姑父家的侄子，就在书院边开了个兼买笔墨纸砚的书店，姐夫多在书院帮忙，姐姐就多在店里看店，当然店里也有伙计。
所以春和直接往书院那边去就行，他两家离得近。
“让他先送过去，若是她们喜欢，就再给你两钱，且再等等。”
“好好好。”
连琅自然连声答应，如何她都是不亏的。
说着估摸着她还没吃早食，就喊着老板也给她做一碗，她还以为是他自己要吃，结果没想到直接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吃吧，我请你。”
萧衍：看你瘦的。
连琅心里又给萧衍添了一个优点：大好人！
然后自然不客气了，这家的馄饨闻着就香！
看她吃的差不多了，萧衍才提起话头：
“刚刚送你来的，就是你哥哥？”
“是的。”
连琅：这是要和她闲聊了？
“看你哥哥背的是书箱？”
“是，他每日都要去睢州书院读书的。”
“这读书的费用可不低啊。”
萧衍：试探开始了！
“是啊，所以家里好不容易攒的钱又少了好多。”
一说开哥哥读书，连琅就发愁，哥哥书读的是真的好，先生都夸他，但他们这样的家庭要供着他科举的话真的太难了。
就这样还是全家三口都在努力挣钱的情况下：她娘刺绣，他哥抄书，她努力卖花。
萧衍看着她不自觉地又皱起了眉，说话间显得老成很多，有点心疼她年纪小小的就要为了生活奔波。
但她就皱了一瞬眉，说完又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但整体来说，还是越来越好的，今天这不就卖出了两篮子花嘛？”
萧衍：不错，挺乐观。
和萧衍聊得多了，也不觉得他富家公子的身份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虽然脸上冷了点，但意外地说话间反而觉得还挺平和的，渐渐地连琅话也多了。
“今天花卖出了，我就打算再去后山转转，看看有没有其他树了，后山的桃花似乎也要开了……”
萧衍看着她说话间都是她自己的事，对自己却完全没有多问一句，就知道她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任何另外的印象与心思。
唉，估计是他前世造孽，今世来还了。
东风柔柔，春意融融，她笑着在说自己的打算，他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说话间，春和就回来了，这里不是很远，来去一趟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怎么样？”
“大小姐和姑太太都很喜欢，说送去的杏花开得好看。”
春和喘了一口气回道。
萧衍让他坐下喝了一口水，然后又对着连琅说：
“既然如此，这二钱银子就给你了。明天，明天能送三篮子来吗？”
送了姐姐和姑姑，又想开昨天母亲收到花也很开心，晚间吃饭见到他都是笑吟吟的，姐姐和姑姑都有了，明天还是一个都别落下吧。
“可以啊，我可以让哥哥帮我拿！”
连琅很开心，明天的生意也有了着落，这样多好，每天都期待明天！
“行，那回吧。”
萧衍说着就走了。
连琅：唉，怎么感觉他后面不太开心啊？
结果，到了第三天，萧衍的馄饨都吃了一碗了，还没有等来连琅。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