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辨
事出突然,狐九毕竟年幼,头一回亲眼目睹这种残忍的画面,刹那间根本无法接受,整个人都彻底懵掉了。
待他醒过神来准备出手拦住杨晗时,右侧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二师弟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后山来行凶,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师兄来了!
狐九瞬间僵住了,不知方才二师兄那番混账话,大师兄究竟有没有听到。
本来就很尴尬,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露面,只怕事态发展得会更加令人难堪!
狐九既纠结又矛盾,紧张得用力狠咬了一下下唇,唇齿间立时就有铁锈味扩散,疼痛感迫使他镇静了不少。
事已至此,只得沉住气静观其变。
“大……大师兄……我……这……”杨晗惊得头皮一紧,眼神闪躲表情慌乱,手里墨绿色小瓷瓶正好滑落在女弟子的尸体上,瓶口倾斜褐色药液流出,女弟子尸体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怪味,竟连一片衣角布料都没留下。
这么霸道可怖的药液,狐九还是第一次得见。
“好一招毁尸灭迹,佩服佩服!”洛清玄说着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鼓起掌来。
“不是,真的不是……”杨晗一边摇头摆手,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大师兄,你先听我解释,事实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洛清玄不紧不慢的缓步而行,刺有草药图文的水蓝色衣角迎风而荡,待走近了些才似笑非笑道:“不是断袖?”
杨晗闻言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这才反应过来,只怕方才与外门师妹的对话都被洛清玄听了去,洛清玄的修为远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今夜之事恐怕无法善了了。
想到这儿,他急忙出言辩解:“大师兄,我说的那都是醉话,都是玩笑话,不作数的,大师兄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洛清玄停在三步之处负手而立,半眯起眸子轻笑出声:“呵,即是玩笑话,二师弟慌什么?怎么,还怕我杀、人、灭、口、不成?”
这番话听上去凉飕飕的,尤其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杨晗身形一抖,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清玄眸色幽深,微微勾唇一笑:“放心吧,你身上有师尊亲赐的护身符在,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不过……”
“只、只不过什么?”杨晗满头冷汗,心底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洛清玄身形一闪,杨晗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定身法定在了原地,紧接着一道冷芒划过,口腔内立时剧痛难忍,待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舌头已然被洛清玄给生生拔了出来。
他痛得想嘶吼想呼救,却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任由腥红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不断溢出。
洛清玄盯着手里湿滑软腻的舌头,语气慵懒地道:“只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该有的小小惩罚还是要有的,二师弟,你说是吧?”
杨晗泪流满面,被定在那里动不了,疼得都快晕过去了。
“呀,瞧我这记性,忘记二师弟现下回不了话,真是不好意思!”洛清玄随手把那条舌头丢还到杨晗脚下,慢悠悠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继续道:“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二师弟这多嘴多舌的毛病指不定日后又惹出什么祸端来,师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着想,好了,夜深了,早点回去歇息吧!”说完,顺手解了杨晗身上的定身术法,转身扬长而去。
杨晗急忙施法为自己止血,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个瓷瓶倒出好几颗药丸,仰头一股脑儿全吞了下去。
待伤口止住了血,他这才颤抖着手弯下腰去拾起那条血淋淋的舌头,即便他现在发不了声,也能从他怨毒的眼神中看出无尽恨意……
夜风徐徐,草叶沙沙,杨晗离开后,树下立时恢复宁静,唯独一直隐匿在树上的狐九心潮翻涌,瑟瑟发抖。
适才发生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狐九的认知,他以往所熟知的大师兄温柔和善有求必应,但凡是他开口想要的东西,大师兄都会为他寻来,然后一脸宠溺的双手奉上,从来没有凶过他一字半句。
方才谈笑间不动声色便拔人舌头的大师兄……,还是他那个暖心体贴的大师兄吗?
狐九薄唇紧抿,目光定定地盯着地上残存的血迹瞧。
二师兄不仅诋毁同门,还杀人毁尸,理应受到惩罚,大师兄这么做已经手下留情了。
由此可见,大师兄还是十分顾念同门手足之谊的!
狐九如是想,心里顿觉好受了不少。
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就这样一路心思重重的回到住所,结果一推开房门就瞧见大师兄笑吟吟的坐在桌前,着实吃了一惊:“大、大师兄……”
“小九,这大半夜的又跑哪儿撒欢去了?怎地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莫不是生病了?”洛清玄笑容微敛,眉宇间拢起担忧之色,急忙起身迎了上去:“你手怎么这般冰凉?快过来坐下,让师兄好生瞧瞧!”
“不用!”狐九好似被火灼了一般猛地抽回手,随即意识到什么,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解释道:“我、我没事,就是方才觉得有些闷热难眠,所以跑去玩了一会儿雪,师兄,夜深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洛清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微微蹙起了眉:“可是……”
“师兄,我真的没事,就是刚刚玩得太累了,现在困乏得紧,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赶紧回房歇息去吧!”狐九说完,半真半假的打了个呵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洛清玄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补了一句:“下回可别再大半夜跑出去玩了,天黑路滑,不安全。”
狐九咧开嘴笑了笑:“哦!我知道了,以后都听师兄的!”
“嗯,早点歇息罢。”洛清玄帮他把房门拉上,这才转身悠然离去。
狐九伸手把门栓好,弹指灭了油灯,拖着疲乏的身体走到床前,鞋都没脱就朝床上倒了下去。
原本想着只要好好睡一觉,睡醒就什么烦心事都忘了,没想到却做了一夜噩梦。
梦里的小狐九十分漂亮,拥有六条颜色各异的尾巴,他在林中随风奔跑,在花间戏蝶跳跃,何等的恣意快活。
然而,接下来画面陡然一转,他被牢牢禁锢在一张寒玉床上,一位素昧蒙面须发尽白的陌生老者,不顾他痛苦的挣扎和抗议,狞笑着用短剑割取他的狐尾,一刀又一刀,一条又一条……
而那个站在老者身旁双手端着托盘的人,正是他的大师兄——洛清玄!
自那以后,狐九每天夜里一睡着就会做同样的梦,梦的内容都是重复的。
他有无数次想把这个梦告诉大师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起初是怕把梦的内容说出来会惹大师兄不高兴,可接连几天都做同样的梦,他就更加不敢乱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噩梦的影响,狐九渐渐对洛清玄生出了几分防备的心思。
以前的狐九只知道吃喝玩乐睡,洛清玄说有事务要处理,让他在藏书阁看书他就会乖乖待在藏书阁看书,从来不关注身边的事务,旁人立功还是受罚他也都漠不关心。
现在的狐九不一样了,他渐渐学会说谎,学会掩饰,甚至学会了跟踪洛清玄。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年一晃而过。
十六岁的狐九依旧每天都做噩梦,但他五官愈发立体轮廓更加分明,不知不觉竟长成了翩翩美少年,尤其那修长挺拔的身姿,已经跟一米八三的洛清玄差不多高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狐九每天都想逃离丹符宗,远离无相山,逃得越远越好!
只因当年杨晗说洛清玄是断袖的话狐九一直耿耿于怀,可日子久了,狐九发现杨晗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尤其近两年来,洛清玄总是时不时对他动手动脚的,一会儿说要陪他一起泡温泉,一会儿说要与他抵足而眠,着实有些亲密得过了头。
所以,洛九为了避嫌自保,便时常变回狐狸本体,化作人形的时间越来越少。
起初众人对于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狐喊他们师兄都颇有微词,可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的都习惯了,现在瞧见蹿来蹿去的小白狐,还会驻足唤一声小师弟。
名义上的师尊闭关七年不出,大师兄又心思不正虎视眈眈,狐九时时刻刻都想着离开。
但很可惜,每一次狐九想方设法撕裂破坏结界,以为可以偷跑出去的时候,神出鬼没的洛清玄就会突然出现,然后笑吟吟地弯腰抱起小白狐狐九,苦口婆心地说:“外面坏人多,小九听话,千万别到处乱跑,师兄刚炼成了一炉丹,想不想吃呀?”
然后也不管狐九愿不愿意想不想吃,抱着狐狸就往藏丹阁走去,简直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