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蓬莱天界，乃每个修仙问道之人心神驰往的归处。又是一年天门大开，金光满天一片祥瑞的景象，天门处，着深青色朝服的孟竹义向新来的一个男子挥手，呼喊其名字:“子昭兄，这里！”
夏子昭看见阔别多年的仙途道友，心情十分激动，上前和他握手，“竹义兄，真的是久违了。不过你这是何装扮？怎么同人间的朝服如此相似？”
孟竹义爽朗地笑了笑，“子昭兄，焉知人间有朝堂，天界也是有的，不过只半月去一次。我这便是想到你来了，下朝后就过天门这边来了。”
“多谢多谢，阔别多年，我还担心竹义兄早就忘记我了。”
孟竹义笑着摆手，“和子昭兄你共同修炼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我岂会忘？天门人来人往，走，先去我的住处，我再跟你说说天界的事情。”
二人踏云往孟竹义的住处去，途中从云端俯瞰，蓬莱之景尽收眼中，山川草木皆是一片苍翠，实在美极。
孟竹义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挖出来给夏子昭倒上，“子昭兄，来了天界，称呼便都是神君和神女，譬如你，往后我就该称你为子昭神君，品阶是九等。”
夏子昭倍感疑惑:“品阶？莫非这个神君和神女也分三六九等？偌大一个天界，规矩怎么和人间一样繁琐。”
“规矩嘛，正常，有规矩的地方才不会乱。”孟竹义说，“品阶共有九等，九等为最低，一等为最高，朝服的颜色就是根据这个有不同。”
“那竹义兄……不对，竹义神君。”夏子昭现学现卖地改了口，“你这深青色的朝服是属哪个品阶？”
“惭愧，我只是八等神君，现在扶星神君手下供职，负责的都是些小事。”
夏子昭点点头，对蓬莱天界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之后正式受封九等神君，夏子昭被派往南荒丹穴山就职，主要与住在丹穴山的凤族打交道，是个闲职，不过他本人也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不用被那些繁琐的规矩束缚，一个人乐得自在。
原本夏子昭在蓬莱天界的日子会一直如此平淡下去，然而某日，孟竹义浑身是血地抱着一只孟极来到他的住所，改变了夏子昭的人生轨迹。
“竹义神君，你这是怎么了？”夏子昭看到孟竹义后大惊失色，“快请进。”
进了住所后，没等夏子昭说话，孟竹义直接跪在他面前，声音哽咽:“子昭……子昭神君，小筝为了救我，被魔物围攻，它流了很多血。我知晓你擅长医术，尤其擅长医治小筝这种神兽，我求你，求你救救它。”
前些时候夏子昭收到孟竹义的来信，后者说他奉命去围剿魔物，归期不定，谁能料到再见竟是这模样。
眼见好友痛苦的样子，夏子昭为难，因为这只名叫小筝的孟极伤势太重，已是人力不可回转，强留乃逆天改命，对其本身并非好事。
孟竹义跪在那里哭得不能自己，恨不能用自己的命把小筝换回来，夏子昭沉默着犹豫了许久，最终开口:“我可以救它，但是这种救……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夏子昭以血绘阵，让孟竹义把小筝放入阵中，再把他赶到外面去等。
孟竹义忐忑地等待，整整一天一夜后夏子昭才出来，脸色苍白，全身上下一点神力都无，把一支刻有“竹义”二字的长笛放在孟竹义的手上，示意他吹响。
孟竹义将长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响，只见长笛尾端随着乐音飘散出白雾。这些雾仿佛有生命力，在孟竹义身边绕来绕去，之后才聚在一处，慢慢地变成了名为小筝的孟极。
“这是……”孟竹义放下长笛，走到小筝面前不可置信地伸手抚摸，发现触感跟以前不一样，完全冰凉，就感觉像在抚摸一个轻飘飘的魂魄。
“这是一种秘法。”夏子昭解释，“把神兽的肉身炼成长笛这样的器，留其魂于器中，不入轮回，除非器毁，否则这只神兽的魂魄会永远被器驱使。”
孟竹义感到震惊，神兽虽会认主，但也并非万事都会尊崇主人的意愿，依夏子昭所言，锢神兽之魂于器，神兽虽有意识但也无法反抗手中拿着器的人，且魂魄会随着器的毁损灰飞烟灭，这样对于神兽来说实在残忍，甚至失去了生死的自由。
“这是唯一能救小筝的办法，否则我也留不住它。”夏子昭背过身，“洪荒时代有东华帝君驭祖龙、元凤，为百兽主。百兽认东华帝君为主人，肉身死而魂魄不愿离开，甘愿跟随其左右。东华帝君感念这些神兽的忠诚，创立了这种秘法，让它们死后也能为自己效力。”
孟竹义沉默良久，最终握着长笛的手紧了紧，说:“子昭神君，不，子昭兄，此事我一定会保密。”
夏子昭颔首，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亲自将孟竹义送走。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诚然孟竹义谨记着对夏子昭的承诺而不曾向外透露只言片语，但他长笛在手，时常以笛音召唤小筝助战，神兽之魂因器无损而不灭，在战场上异常神勇，久而久之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第一个找到夏子昭的是一位神女，她跪在夏子昭的住处苦苦哀求，求夏子昭出手救自己情同手足的神兽。夏子昭闭门足足三日，这位神女也跪了整整三日，最终前者做不到见死不救，用秘法将那只神兽的肉身炼为一柄八角琴，交给了神女。
第二个找上门的是扶星神君，他并非如孟竹义和神女那样有着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他只是单纯向往驾驭神兽的力量，想要彻底控制神兽为自己用。扶星神君是三等神君，地位之尊崇不必多言，面对他的要求，夏子昭不能拒绝，将一只并非性命垂危的神兽活生生炼成一把筚篥，为此还受到反噬，三日才有所好转。
从这个时候开始，炼化神兽的事已不再是一件秘密，夏子昭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跃身成为整个蓬莱天界的香饽饽，人人都对那种强大的力量趋之若鹜，越来越多的神兽为此被炼化而不得入轮回。
起先夏子昭并不是没有过犹豫，毕竟活生生炼化一只神兽的过程实在太惨烈，他的心是温热的，会对那只神兽的痛苦有所体会。然而他因为这个秘法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从九等神君到三等神君，从对别人笑脸相迎到成为别人笑脸相迎之人，炼化的神兽越多，他越是放不下。
后来的某一日，夏子昭前往位于蓬莱天界中心的天宫面见玉皇大帝，玉帝将一只凤凰交给他，让他把凤凰炼化。
这只凤凰的身份并不简单，是凤族现任族长之子，本身就很强大，在炼化的过程中又有极强的怨念，让夏子昭差点走火入魔。
这场炼化花费了足足半个月，凤凰最终被炼成一把箜篌。玉帝十分高兴，作为这件事的回报，他恩准夏子昭晋升为二等神君，并亲自为他主持了一场盛大宴会。然而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夏子昭作为被众神祝贺之人，突然吐血陷入了昏厥。
夏子昭醒来时，身边只有孟竹义一个人陪伴，久违的清净让他感觉有些惆怅，就好像历尽千帆之后他才意识到，最初的平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决定停止炼化神兽，谢绝了除孟竹义之外所有人的看望。
一切仿佛随着夏子昭的决定回归到最初的模样，但是当他发现孟竹义的胸口出现蛛网般的黑纹时，他意识到自己要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洪荒时代东华帝君创造秘法，是顺遂神兽想要跟随自己的愿望，当神兽厌倦这种不灭的状态后，他会送它们入轮回，把死亡的自由还给它们。
对夏子昭来说，在他炼化的神兽中，也许有那么两三只或者十来只是因为与主人感情深厚而心甘情愿连同自己的魂魄一起献上，但是绝大多数神兽都是被迫，它们的怨气随着魂魄被禁锢的时间越久而越浓重，开始反噬使用器的人。
“子昭兄，我不想再困住小筝了，它很痛苦，我感受得到。”孟竹义说。
夏子昭只能回答一句单薄的对不起。他不是东华帝君，学会秘术已是天性十分聪慧，根本没有那么大的神通把自由还给那些神兽。
被反噬的人越来越多，最开始他们还能靠着毁灭器来彻底杀死那些神兽，但后面就连器都不受他们的控制，想要毁灭都做不到。
夏子昭的身体突然糟糕起来，时不时吐血已经成为常态。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为了不让这些怨气冲天的神兽之魂霍乱天界，他拖着虚弱的身体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坟冢，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所有炼出的器召回，封存在坟冢里面。
他握住孟竹义的手，叮嘱:“竹义兄，待我身死，务必将我投入坟冢中，以我之身设结界困住它们，再以东华帝君之神像镇压。千万，千万别让它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