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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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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戈离开后,黎九吩咐守在凉亭附近的江篱把茶具收起来,后者收拾完以后用温水清洗石桌桌面,边说:“姑娘,你同那位宿公子说了这么多隐秘的事,他却说自己不会加入我们,就这样放他离开实在不妥当,是否需要安排人把他处理了?”

    黎九摇头,“我们所筹谋之事在世人眼中本来就是离经叛道,他的拒绝在我预料中。但是,正如我对他所言,他的命运从拿到承影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终将与我们同行。”

    被这二人议论的宿戈走在回有间客栈的路上,心绪烦乱,他无从考据黎九所言种种的真实性,思来想去却找不到漏洞,只能相信那些话。可是一旦相信,不免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撕开糊在灯笼上的那一层白纸后却发现里面充满了破烂与腐败。

    圆月当空,月光映出四个一字排开的黑影。只见这穿着蒙面夜行衣的四人整齐划一地转身,从左往右亮出武器,每亮出一件便说出一句山匪名言——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这样堪称滑稽的登场让宿戈不禁怀疑自己是走夜路遇到了几个傻子,可是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一阵凌厉的风擦着他的后背削落了一缕头发。

    手持两柄重斧的女人在月光中朝着那缕头发吹了口气,十分豪迈地将斧子抗在肩膀上,看人的目光充满挑衅,就连说话的口气也是豪横且轻蔑的:“小子,识相点就把你手上的剑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闻言宿戈不免冷笑,“我瞧几位如此熟练,想必趁着月黑风高没少干杀人越货的下作勾当。”

    “你以为我会被你的话激怒吗?”女人笑着说,“将死之人逞口舌之快对我来说是一种无上的嘉奖,不过冲着你这牙尖嘴利的表现,我会尽量不让自己的斧子把你劈成五六七八瓣,不用谢。”

    宿戈拔出承影剑,月光映照之下剑身泛出璀璨流光,女人眯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赞叹真不愧是神剑,另外四个人垂涎贪婪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

    这女人敢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当然是有真本事在,即便拎着两把笨重的斧头,身形动作却一点不受影响,主动上前举起斧头劈下。

    二人来回过招,一时间倒分不出谁胜谁负。不过僵持一阵之后,宿戈察觉到女人攻击的步法十分奇特,七步成圆,且每一圈都踏在相同的脚印之上,当自己试图从这个圆中冲出去时,总是会被这种诡异的步法牵住鼻子,不知不觉回到圆圈里,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去路。

    这样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看起来不算太糟糕,可是宿戈明白自己当下并非在斗场里争输赢,一旦筋疲力尽,身后虎视眈眈暂未插手的四人必将一拥而上,自己已身处生死崖边,稍微退后便是死亡。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放缓动作,让攻势从强硬转为柔和,以剑术之柔克制住斧头的刚,不露一丝破绽的同时渐渐打乱女人的动作。

    女人所用步法讲究一个“稳”字,现在反过来被宿戈牵着鼻子走,慌乱中脚下步子偏移,再不能将他困在一方天地里,渐渐落于下风。

    围观的四个人开始小声交谈,首先是拿着流星锤的壮汉在盯了宿戈许久后跟身边束起高马尾的蒙面女人说:“二姐,我观这人剑法奇特,柔中带刚,竟不像是男子该用的。”

    这话倒说得没错。

    宿戈所用之剑法,名为《七破》:一剑破江流;两剑破长虹;三剑破牛斗;四剑破云天;五剑破苍巅;六剑破峥嵘;七剑破光阴。

    所谓破,即是以柔克刚,如流水涤荡万物,愈来愈奔腾豪放,却始终内敛着一种独特的柔和,化外力为虚无。

    此剑法乃宿戈跟随一位剑术造诣很高的山林隐士习得,据说七破剑法是隐士的家传秘术,向来只传给家中女子,只不过隐士没有后代,自认与他相遇即有缘,故而倾囊相授。

    被称为二姐的蒙面女人反手狠狠地敲了一下壮汉的头,手中的虎头钩反射出金属独有的冷光,“老五,你倒跟我说说什么才是阳刚的男子该用的?”

    壮汉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触怒二姐,赶紧认错:“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想说……”

    发现他话到嗓子眼里憋不出来,排行老三的男人偷笑后接上:“违和感。”

    壮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点头:“就是三哥说的,很违和。”

    一直静观战况的老四听到他们还有心思吵架,幽幽道:“或许我们该去帮大姐,因为她好像一个人打不过这人。”

    正与宿戈交手的女人在这句话落下后终于暴怒,一斧头顶开劈下来的承影剑,吼道:“你们还杵在那里不动,是等着我失手后一个一个排队送死吗?”

    四人倒是令行禁止,被这么当头一骂便立刻拿着武器加入,替女人分担大部分攻击压力的同时从四方围住宿戈,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七破剑法本就存在一个由内敛到外放的过程,能够保住僵持的局面,却无法在短时间内从包围圈上撕出一个口子。面对五人围攻,体力的迅速流失令宿戈感到不安,权衡之后他决定脱身为上,放血现出原型,一尾巴扫开黑衣人们,腾空欲走。

    眼见红龙升空,女人大叫一声不好,与其余四人迅速放血筑起五行大阵。

    五个人的血流在地上之后诡异地以直线汇聚在中心的一点,随后这一小滩血泊中冒出金光,扶摇直上形成光柱,在半空中散射为一张金色大网盖下来,红龙与其相撞之后呜咽一声坠落,被打回人形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宿戈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拾起掉落的承影剑,边抹掉嘴角的血边从地上站起来,观察自己眼下的处境。

    有了上一次被奢比尸伏击的经验,在发现周围已不是北城之景后,宿戈确认自己是被那五人困在一个结界或者阵法中。背后传来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发现是背后不远处站着一只类——状如狸而有髦,自为牝牡。

    类的体型比普通野兽大不了多少,叫声像幼儿啼哭。嘶叫一声后,从它脚下到宿戈脚下的一整片地变成银白色,随着这个变化出现,承影剑受到极强的吸力,宿戈用上双手才勉强阻止剑脱手。

    见到他无力的抵抗,类抬起左前爪从脖子周围割下一把形似狮子鬃毛的长髦抛向空中。这些长髦在半空变为对应数量的小型兵器,随着类的操控向宿戈飞过去,丝毫不受这片铁质地的吸力影响。

    万箭齐发不过如此,宿戈极为艰难地一寸一寸举起承影剑,挥剑将靠近自己的兵器一一打落。而随着打落的兵器越多,承影剑所受到吸力影响越小,他在这场兵器雨中挥剑向类斩下去,触及时却发现这只类只是个虚影。

    虚影消失之后,脚下这片银白色的铁质地也重回最初的虚无状态。宿戈刚缓过气来,几步之外又出现一只妴胡——状如麋而鱼目。

    妴胡的外表与寻常麋鹿大同小异,看起来十分温顺,它出现之后也并未像刚才的类那样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意识,反而只是围绕宿戈转圈,发出欢快的叫声。

    宿戈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先发制人用剑去攻击妴胡。正是在剑挥出去时,妴胡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根手臂粗细的藤蔓破土而出,这些扭得像水蛇的藤蔓在眨眼间便长得跟普通树木一个高度,将宿戈围起来的同时还不忘攻击。

    宿戈不停地斩断藤蔓,可是妴胡还在肆无忌惮地制造藤蔓,以至于藤蔓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绿海,交叉缠绕着裹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把宿戈框在里面,不断压缩他的活动空间。

    眼见藤蔓越来越多,宿戈意识到破局的关键还在于妴胡,遂用出七破剑法,至第四剑以破云天之力摧毁现有藤蔓,赶在它们重新生长起来之前快速赶到妴胡的附近阻止它的行动。

    妴胡发现自己的藤蔓攻击法失效,于是用头顶巨大的鹿角去顶宿戈,后者利索地斩断鹿角,发现妴胡和类一样,也只是个虚影。

    经过两轮完全不同的攻击,宿戈倒是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处境,确定自己是被困在一个阵法里。按照已出现的类和妴胡以及它们采取的攻击手段来看,兵器为金,藤蔓为木,这个阵法或许与五行有关,而依据金木水火土的顺序,下一个出现的必然与水有关。

    果然,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宿戈便毫无征兆地跌入深海之中,虽然能够呼吸,一切动作却都受到水的阻力变得迟缓。在他还没能完全适应这个环境时,一只状如牛而虎文的軨軨逐渐逼近,硕大的牛角在水中推开一圈圈涟漪,直向人体最脆弱的部位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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