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路微见宴瑾扬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是什么啊，”他有点着急，可又不敢催促男神，手指焦虑地扣着沙发：“我没听懂，为什么你要跟爸爸妈妈说假话？”
宴瑾扬放下双手，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喜怒，路微甚至觉得刚刚的笑声是错觉。他在电话中叫过一声圆圆后，便自然地沿用了这个称呼，似乎一直以来，两人都是这样亲昵。
“有两种可能，”他举起两根手指：“第一种，你没有死，已经醒了过来，你父母没有反常，对你的情况完全不熟悉，所以听不出来我说谎。”
这绝对不可能，别说爸爸妈妈的表现都与平常不一样，甚至还说错了既定的事实，小叔实际上根本不是私生子，妈妈跟他的关系也不错，怎么可能在陌生人的电话里直接骂出来？
路微摇了摇头：“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你没有醒，而且有危险，叔叔阿姨说谎是为了保护你。
他们大概是被控制或者电话被监听了，所以听出来我说假话后，没有否定，而是提出只有你能听出来的错误，给我们提示。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们听了我的提示之后，应该能猜出来你现在的情况。”
路微：？？？
为什么？什么提示？
似乎知道路微不明白，他把手中的pad递给路微。
“《第六感》的导演还有一部作品，叫《隐形人》，主角死后，也是灵魂出窍的状态。”
“稍等一下，”说着，宴瑾扬拿出笔记本，搜索后继续说道：“三天前路叔叔还出席了j省峰会，不可能是控制，那应该是监听。”
他抬起头：“我刚才看到你的社交账号都在登陆状态，介不介意我查一下ip？”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谢谢你。”
路微被这个消息吓得有些懵，他虽然不像哥哥那样早早接触家族企业，但也知道爷爷是j省最大的医药集团的董事长，爸爸经营的医疗器械公司也已经上市。
虽然不能跟京城这样一线城市的大佬比，但认识的高位者其实也不算少。
什么人才能让他们不得不撒谎保护自己，甚至连在电话里说实话都不敢？
他一个被高空坠物砸了的人，有什么可被威胁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路微听着宴瑾扬敲打键盘的声音，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他从来没有加过男神的任何账号，对方怎么知道他的社交账号还在登陆状态？
“好了，”
宴瑾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从十天前开始，你的账号就开始在f国的一家疗养院登陆，没有聊天记录，但是有的时候会发动态。”
路微拉着豆袋沙发向前挪了挪，伸着脖子去看男神给他展示的界面。
只见他的朋友圈在一分钟前刚发了一张病房餐的图片，盘子边出现了一只戴着戒指，干瘦粗糙的手。
路微见状，安心了不少，终于有了笑意，指着照片道：“这个是保姆阿姨的手！爸爸妈妈是不是猜出来了，故意让我放心！”
宴瑾扬被他影响，一直压低的眉毛也逐渐放平，点了点头：“应该是。”
有发动态的行为，说不定是爸妈对男神的说法有点相信了，路微回忆着他们之前的对话，也很快想起了什么，右手攥拳，狠狠砸了一下左手手心。
“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提我小叔了！他今年刚调回京城，就住在a大旁边……妈妈是让我去找小叔帮忙！”
似乎是想要表扬，他裂开嘴，有些激动地转头，挺胸昂头的样子就像是在求表扬，可对上宴瑾扬眼神的一瞬间，刚刚还把自己支得板正的小骷髅立马泄气，头低地深深的，又缩回了一开始拘谨的状态。
“对不起……我太大声了。”
在店里买的人体骨架很还原，头身比例与常人无二，但每当路微一把自己缩进沙发，肩胛骨像中间靠拢，头骨就被显得很大，看起来像是卡通里的人物，诡异又可爱。
宴瑾扬动了动因为时刻绷紧，变得有些不会微笑的俊脸，尽量将嘴角翘出一个温柔又不失客气的弧度，无奈问道：“你很怕我吗？”
小骷髅呆愣愣地点了下头，随即又开始不断摇头。
“我数了一下，”
宴瑾扬伸出手，似乎是想要默默路微的头，却在碰上的一瞬间迟疑了一下，改为伸出手指，在他的脑门戳了戳，笑容明亮了几分，发现这一点之后，又很快板起脸来：“你今天一共说了五次谢谢和八次对不起，受伤的明明是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拉着脸整整两天的男神何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路微怔怔地抬手，抚上了脑门那里被戳的地方，只觉得以这一点为起始，逐渐往下的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脸颊骨像是被甜丝丝的汽水跑过，酥酥麻麻的，连带着僵硬的脊椎都软了许多。
虽然转瞬即逝，但这样好看的笑还有对方说的话，让他直接梦回两天前，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独处时放松的宴瑾扬，又比那个时候多了很多说不上来的东西，像是无法控制的魔咒，让他忍不住也渐渐放松下来，心脏快速跳动的同时，还觉得酸溜溜的。
“你，你不生我的气吗？”他想把手放到胸口，安抚一下变得奇怪的心脏，但身体所限，手直接穿过了胸腔，发现没有着落后，再次落在了肋骨上，手指忍不住发力。
“我为什么生气，你都说了你控制不了，”宴瑾扬放下腿上的笔记本，恢复了他平时的“霸道总裁坐姿”：“而且你的出现对我又没有什么影响，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路微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我窥探了你的隐私，还总是吓到你……”
宴瑾扬板着臭脸挑了挑眉：“你是想说我怕鬼？”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路微想要解释，却迟迟不敢开口，如果把自己做的事全都说出来，对方岂不是直接就知道他喜欢他了？
跟踪已经足够讨厌了，如果被男神知道讨厌的人喜欢他，岂不是会更困扰？
跟爸爸妈妈联系的事情告一段落，暂时遗忘的心情又重新占据了心头，面颊骨再次发烫，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内心深处来自道德的谴责。
宴瑾扬看着面前的小骷髅一点一点缩成一团，也跟着心慌，他好像逗人逗得过分了，于是赶紧将语气放缓，补救道：“我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被吓到，你不用这么大压力，变成透明人和跟在我身后都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会帮忙。”
宴瑾扬对外向来惜字如金，除了给路微分析电话内容算是正经事，很少跟人讲这么长一段话，更何况是安慰人。
他有些忐忑地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悔刚刚说话的时候顾忌面子，在最后一句乱加补丁。
小骷髅也感受到了他不寻常的对待，似有所动，但还是紧紧揪着自己的肋骨：“那，那你不讨厌我吗？”
“不讨厌，没有讨厌过你。”
快要缩成骨头堆的小骷髅终于抬起头，宴瑾扬松了口气，对自己安慰人的能力突然有了自信。
然而，下一秒，只见眼前的骨架突然蜷起双腿，上牙压下牙，把脸埋进了膝盖关节处，吭哧了一会儿，然后是蚊子叫一样的嘤嘤声，最终咬着右腿膝盖的关节，呜呜哭了出来。
这个“呜呜”声被狠狠压抑着，就像孤单的小孩子在夜晚躲在被子里，咬着枕头哭出来的声音。
“怎，怎么了？我真的没讨厌你。”宴瑾扬这回彻底慌了，麻手麻脚地站起来，也顾不得维持人设，对着蜷在沙发上的小骨架虚虚的张开双臂，围成了个半圆，像是要抱过去，又没敢上前一步，尴尬地维持着这个动作，不上不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陌生人，我……”
“呜呜呜不是，”路微正努力把哭声憋回去，听见他的话，赶紧开口解释，因为憋得太过，抽噎得断断续续的：“我，我就是想家，还，还觉得你人太好了，我都这样了，你，你还没讨厌我，我，我就没忍住呜呜呜。”
“没事，扬扬哥，我呜呜，我一会就，好了。”
抓着肋骨哭泣的小东西看起来又可怜又柔软，全身发力着忍耐，却只能压抑一半，宴瑾扬脸上早就没了平时的高傲冷清，冰山已经被眼前的小骨头融化成热乎乎的一滩水。
此时此刻，无论是隐藏秘密的坚持，还是对非人类的恐惧，在他的心里，都被甩到了一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抱抱他”，宴瑾扬深吸一口气，半蹲下·身，僵直在空中的手臂逐渐收拢……
“嘎嘣”
仿佛食客嚼脆骨一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同时停住了路微的哭声和宴瑾扬选在空中的手臂，一人一鬼安静得要命。
人类首先从冲动中清醒过来，在对方抬头之前站直，收回了手，然后看着沙发上呆头呆脑的小骷髅默默抬起用pvc材料和金属丝构成的手，其中牢牢攥着一截被掰下来的肋骨，愣愣的说道：“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