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处暑
振云低头看着脚边的水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头发似乎变得有些长了，遮住了脖子，盖住了耳朵，在别人眼里就是有些杀马特的感觉，若说人生预备期无所事事，一事无成什么的，情有可原，年少轻狂不懂事，但是如果说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还是毫无改变，也是有些无可奈何。毕竟振云就是如此，不好好上学，最后成了街坊邻居调侃的对象，最后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在跟着一位木雕师傅身后学手艺。
说偶然也不是偶然，这位木雕师傅是父亲的老友，前两年与父亲在一起喝酒吃饭，喝到兴起之时，木雕师傅与振云父亲打了个赌，就是关于振云这种吊儿郎的样子能不能考上大学，考上了木雕师傅就会请振云父亲喝一年的酒，没有考上去木雕师傅那里做学徒。
其实说实话，其实就是木雕师傅看上了振云而已，但是又不好说出口，才在酒兴之处打了这个赌。况且这件事情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母亲也没有表示，就是说让振云一个人选择而已，振云也就这样被父亲给逼迫上了火车。
现已经在木雕师傅门下待了一年，其实振云学习能力很厉害，就是不愿意精益求精，偏偏撞了个力求完美的木雕师傅，两人真的不是一般较劲，天天为了多一刀少一刀的事情能纠结个半天。
虽然是这样，振云也没有说要回家什么的。天天被木雕师傅顶着鼻子骂，最后被惩罚。惩罚也就算了，却惩罚一些奇奇怪怪的，和木雕一点都不相关的东西……
“我说了是手工，别没事给我整这些电动工具……”
“你也要跟上时代了……现在都是机械化时代，哪还有人去耗费那么多精力……”
话还没说完，振云却被木板一顿敲，随后被罚到后花园倒立去了……
“真不知道天天罚我这些干什么……”振云鼓着腮帮子小声的念叨，不过到这里来木雕雕工还不知道学了多少，练功倒是练了不少，振云心里却是：哎，要是想让我学武就直说……
但是师傅有时候带着他去山上找雕刻的木材，振云却点开手机网购，说在网上找不是很方便吗？非要一出去找木材就风餐露宿的，简直就不是人的活法。
虽说是这样，找到木材后还要对木材进行风干等一系列的处理，费时又费力。有些木材的生长环境与气候条件不一样，要找起来很麻烦的。振云真的是怀疑木雕师傅是不是把大自然当自己家后花园了……
“这几天你好好看店，我要出去一趟，进点木材回来……”
振云知道，师傅说的进木材其实就是自己去大山里跑一趟，采一些珍贵木材。老人家平时没事就独自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雕刻自己的作品，地上全是木屑，从一块木料的了师傅手里，最后经过一段时间就是另一副模样，栩栩如生，触摸质感顺滑干净，完美利用了木头纹理去展现作品的形态，让人觉得这幅作品并不是出自大师的精巧手艺，而是生来如此。
师傅孕育出的木雕作品，振云也是心知肚明无法超越。师傅的手艺不仅仅是技艺而已，在生硬的木雕作品里糅合了自己的真情实感，才会被买家家冠名“灵气木雕”。
早上，振云无聊的坐在柜台里，窗外阳光从窗洒落在地上，木雕师傅爱木如命，店里的一切都是木制品，据说有的还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振云虽说浮躁，但是也不敢怠慢师傅的教训，每日的基本功练习，都是坐在柜台里一边为店里打工，一边擒着手里的木雕工具在练习用的木料上反复练习。枯燥无味需要很大的耐心，振云沉不下心，不断的深呼吸，但是有时还是无奈的放下手里的工具，瞥眼窗外的行人。
店里没什么客人，若说客人都是老主顾，来了这么久，振云也都认了个脸熟。当脚步声响起时，是独有的踏步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似乎泛起一股木香，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振云也放下了手里的刀，抬头看着一位压着毡帽，穿着古板的老式西装，探头看着柜台里的人。振云放下手里的东西，拍掉手上的木屑，起身招待客人。
“您好，是需要什么吗？”
顾客看着振云的衣装，在地摊上随处可见的t恤衫加上一件洗的快泛白牛仔的短裤，剃着短寸头，踩着人字拖，精瘦的少年。大手上有好几处磨出的茧有好几处了。
“您好，我想定制关于桂花主题的木雕……”
“师傅出差了……”
“你也是木雕师傅吧……”顾客笑着指了一下柜台里的木屑。
“我只能算学徒，你要质量高的还是等我的师傅回来吧……”
“我指明要你为我雕刻，这样可以吗？”
“你要是不怕我弄砸了是可以的……”
振云看着顾客脸上正浓的笑容，觉得真是个怪人，平时来店里的都是指名道姓的要师傅雕刻，谁会要一个小毛孩来为自己的艺术品雕刻啊……
简单的交代了尺寸什么的信息，振云撕下订单，摊在柜台上，指了指签名处。
“签一下名……”
顾客从怀里掏出钢笔，行云流水的签下自己的姓名。待顾客离开后振云把订单收起检查，仔细的核对过一项又一项后，最终看向了签名。
“处暑？这是什么名字……”振云也没想什么，转身进了内间去到了存放木材的地方，挑选木材。
挑完后，带到了师傅的工作室，随后又回到了柜台继续看店。
白天有工作，所以订单晚上来完成，接着灯光，构思的脑子里的桂花木雕，大致有了模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工作，几天后一个木雕作品躺在自己面前，这是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件作品，但是却感觉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少了什么吗？”振云思绪隔绝门外车水马龙的世界，环手臂看着躺在柜台上的木雕半成品。他平时目睹过无数件师傅的作品，但是就是少了什么，与师傅相比。
说不清那种感觉，振云也就把剩下的步骤完成了，随后是等着那位名叫处暑的顾客来领。约定之日，那位顾客来了，与之前一样先是那种独特的脚步声响起，随后向柜台里探出头来，对着蹲在地上的振云打招呼。
“我帮你去拿……”振云转身去了内间，捧出来巴掌大的小玩意，在旁人看来是栩栩如生的作品，然而这个顾客却摇了摇头。
“我都说了，我没有师傅那种手艺，所以你不论怎么要求，大概也就这样了……”
“我觉得可以更好一点啊……雕工什么的都还可以，但是缺了一些灵动……”
“灵动？”振云不知，这灵动听起来就是虚无缥缈的词，现在要他来雕刻出灵动的作品，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其实我要求的很简单，就是雕刻出桂花，那么试问你看过后院的桂花树吗？”
振云摇头，他恍然大悟，对于这位顾客要求的灵动不一定是师傅眼中理解的那种灵动，若是真实这一方面，振云最多只嗅过桂花香，若是桂花朵朵瓣瓣长什么样子还是有待考证的。振云或许觉得主观臆想就可以雕刻出很好的作品，但是却忘记了一件重要的话。
“艺术来源于生活。”
自己连生活还没有观察到位，又何谈灵气？又何谈灵动之作？
“基本功固然重要，但是你知道吗？你师傅为什么要亲自出去寻找木材？”
“为什么？”振云低头看着手里的桂花，问着眼前的顾客。
“观察。”顾客微微一笑，用手敲了敲木质柜台，“你师傅可以雕刻出惟妙惟肖的作品，秘诀在于他利用收集木材的时间去观察的飞鸟走兽，一草一木，准确的拿捏过神态动作后，加上坚实的基本功，最后糅合了自己的所感所想，才会让作品有灵动之气，而不是凭空捏造。”
听顾客这么一说，振云仿佛了解了师傅的意图，罚他后花园倒立可能是为了训练他的臂力，才可以更好的运用工具。同时要他在闲暇时刻关注身边的事物。
“我等桂花谢了再来问你索要桂花木雕。”顾客微笑，压下毡帽转身消失在门外的转角里。
某一晚振云轻轻地点着空中的碎屑，余光留意着昏黄的光从屋子里闯出，无声的坐落在身边。随着一声响，师傅背着大包从门外进来，卸下身上已经破旧不堪的背包，去隔间里把木材分类放好，出来时才发觉振云独自坐在屋檐下看着后院发呆。
瞥见徒弟手里的桂花木雕，嘴角的胡子动了下，“臭小子……看来他来过了，还给你指导了不少……”
待桂花谢落，振云的桂花木雕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一日，顾客再一次出现在柜台，装束未变，而郑云也只是蹲在柜台里一如既往的连着雕工，振云认出了顾客的脸，二话不说的就拿出了木雕轻放在桌子上，顾客从怀里掏出泛黄的信封，轻放在桌上，随后就取走了木雕。
没有点评。
振云看着信封，顺手拆开了，里面有木雕的钱，还有一小块木头。大概木头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却散发着香味，振云不认识这种木料，但凭着直觉觉得一定是稀有的木料。
师傅坐在工作室里雕刻着订单要求的木雕作品，看见了路过窗边的顾客。
眼里闪烁着那时的日光，木雕师傅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翻出了一块木雕作品。
他依稀记得，这是桂花木雕。
相识相似的过去，被一个人引导着，飞往同一片桂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