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路
光移转,日渐西斜,白天发生在渔水溪西面的惨烈一幕丝毫没有影响这天地间自然规律的运转。
橘红色的薄纱铺盖在天地之间,无数劳碌一天后通红的疲惫脸庞在经过小城中心的华贵宅院时都会不自禁的向那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投出诸多羡艳、记恨的目光。
一名在码头做工,正准备回家吃饭的中年汉子顿时小声向身边的同伴说道:“你们知道吗?城主公子怕是不行了!”
听说事关城主府,其他几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催促道:“快说说,什么情况?”
见几人急切的模样,中年汉子顿时极大的满足了自己的一番虚荣心,连身上的疲惫都忘了,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声,其中一人顿时嗤笑道:“你们就听他吹牛吧!城主府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他知道。”
几人纷纷点头:也对,城主府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知晓,而且还事关城主公子的生死。
男子顿时急眼,声音不自禁的大了几分:“嘿,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白天我扛货经过西门的时候可是亲眼见到的,那一身的血啊!”
见男子说的煞有其事,几人不禁信了几分:“你说真的?”
“那还有假,我白天见到的时候,他被一个下人背着,一动不动,我当时……”
“哼,城主府的事,也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给我滚!”原来刚才男子不自禁加大声音的话语已然被一直傲然挺立在朱红大门前的守卫听到,怒目瞪视着几人,喝斥道。
几人被吓得顿时噤声,小跑离开此地,隐约还能听到诸如活该,报应这类的词语远远传来。
守卫摇了摇头,继续挺立在大门前,眉宇间隐有忧色,向对面同样站着的壮硕守卫问道:“张哥,你说城主府会不会倒了?”
“怕什么,这个城主倒了,还有下一个城主。”
“再说,以咱们的武艺,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也是!”
守卫轻轻点头,不再言语,手持长刀,继续傲然挺立在大门前,随着夜幕降临,无数人从这里经过,然后离去,周围逐渐沉寂。
……
与外界的寂然不同,此时城主府内部仍是一片灯火通明,无数慌乱忙碌的身影四处走动,很多下人、丫鬟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但即便只是跟着四处跑动,也要将自己表现得十分慌忙的样子。
一处慌乱却安静的院落中,齐洪泽背负双手,前方是一间灯火璀璨的房间,不知点亮了多少烛台,坚毅的五官没有丝毫表情,双眼轻闭,安静的站立在院落中,仿若睡着。
他正是齐飞的父亲,渔水溪城主,在他旁边,则是一名身穿华贵罗裙,瘫坐在石凳上,双手捂嘴发出阵阵呜咽,满脸泪痕的美丽妇人,虽不是正妻,但地位却胜似正妻,只因她为齐洪泽生下了唯一的一个孩子。
本来齐洪泽的其他妻妾也都在这满脸泪痕的等待着,但都被他打发走了,只留下齐飞的生母。
直到前方传来“吱呀”声响,齐洪泽才倏然睁开双眼,瘫坐在石凳上的贵妇人也猛然起身,双手紧张的抱在胸前。
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满脸疲惫的老者从透亮的房间中走出,轻轻合上房门后径直走到齐洪泽身前。
贵妇人不待老者开口便急忙紧张询问道:“大夫,我儿怎么样了?”
齐洪泽也平静的注视着老者,只是那一直微微颤抖的瞳仁却显示他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
老者直接说道:“齐公子失血过多,老夫已将伤口缝合止血,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只是这双臂就……”
齐洪泽点头:“我明白,多谢大夫。”
……
半个时辰后,王家,王正丰书房。
王龙浑身紧绷,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在他左前方则是一坐在大案后,五官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正是王家现任家主,王龙的父亲,王正丰。
别看王龙身材壮硕,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对这个父亲,他心中却是敬畏的紧。
一脸紧张的看着王正丰将一张纸条随手捏进宽厚的大手中,也不敢开声询问。
只听王正丰声音温润,开口说道:“齐家那小子没死,不过以后也是废人一个。”
“啊,哦,哦!”王龙直点头,不过显然没有将王正丰的话听进去。
“砰!”
蓦然一声巨响顿时将王龙吓得一哆嗦,只见父亲已然从大案后方站起,宽厚的一双大手径直杵在大案上,满眼怒火的瞪视着自己。
这一站起,才发现王正丰竟也和王龙一样,身材颇为壮硕,与温润的嗓音矛盾不已。
王龙一阵害怕,紧张道:“父……父亲!”
“唉!”
见王龙这般模样,王正丰发出一声轻叹,重新坐回案后,吩咐道:“十年之期将至,你下去将族中年龄在六至十六的孩童集中起来,明日一早在演武场等我。”
见王龙点头,方才略显疲惫的挥手道:“下去吧!”
王龙顿时如蒙大赦,脚步飞快的往屋外小跑。
蓦然,只听王正丰随口问道:“对了,你小妹呢?”
王龙立时顿住脚步,王正丰疼爱他的小女儿,整个渔水溪都知道,颤巍巍的转身嚅嗫道:“那个,孩儿跑的匆忙,下山之后才发现小妹丢了!”
“砰!”
“什么?”王正丰又一次撑起高大的身子,手掌猛然砸在大案上,勃然大怒,吼道。
王龙壮硕的身子顿时一颤,急忙说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找到的。”
“意思是现在还没找到!?”
王龙身体直颤,不敢说话,眼神四处飘飞。
“加派人手,立刻给我出去找!”王正丰怒吼道。
“哦!哦!”王龙连忙点头,慌乱的向外跑去。
“把门带上!”已经跑出门外的王龙顿时折返,手忙脚乱的将房门关上,一溜烟跑没影了。
……
王正丰杵着大案,双手青筋递起,大睁的眼瞳中布满血丝。
蓦然,大案上整齐的摆放着的诸多书籍、笔墨顿时被王正丰扫飞,“哗啦啦”作响。
“贱人,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我不仅要得到你娘的身子,连你也是我的!”
“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我看你怎么跑出我的手掌心!”王正丰原本温润的声音嘶哑,仿若破麻袋,宽厚的手掌紧握,咔咔作响,血丝遍布的眼瞳中满是噬血光泽。
……
咕……咕咕……”
“咕噜……”
被飓风摧残后稍显稀疏的密林内,一只只夜枭的鸣叫此起彼伏,偶尔还有一两声奇异的咕噜声响夹杂其中。
此时虽已是春分三月,天气正逐渐回暖,但冬至的寒意仍尚未完全褪去,特别是夜晚的山林内,更是寒意十足。
宁箫直接是被冻醒的,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仍有重影闪烁,过了片刻才逐渐好转,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死。
而那个疯魔般的老头居然就安静的躺在自己身前,七窍中流出的血液已然凝固,宁箫小心上前查看,伸出手指探了探老者的鼻息,蓦然发现老者竟已死亡,看上去死的还挺安详。
“怎么回事?”
宁箫脑中现在有着诸多疑问:“这老头怎么死了?而本该已经被老头杀死的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还有那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修仙法诀。”宁箫思绪杂乱,越来越多的疑问困扰着他,一时间感觉脑袋微微胀痛,眼前有些模糊,诸多重影又有出现的趋势,老者那一掌所带来的伤害仍未完全恢复。
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繁杂的思绪,安慰自己道:“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起码小命还在,以后总会有答案的!”
宁箫收回心神,思绪稍稍放下,顿时感觉腹中一阵空虚,一阵“咕噜”声也随之响起。
宁箫摸了摸肚子,苦笑道:“从昨晚饿到现在,这会才开始响,还真是难为你了。”
他却不知,从被灵生老头掳走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天。灵生夺舍失败后,他差不多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若不是灵生的神魂本源滋养,外加意外吸收了一点天地灵气,宁箫根本不会有力气从黑风涧爬上来。
在老头身上翻找一番,果然找到一个和灵生那个差不多的兽皮袋,试了一下,还是无法打开,摇了摇头,将之收进怀里。
原本宁箫还想要老头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把长剑的,但掰开老头五指后,宁箫蓦然发现,自己居然拿不动。
拼尽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堪堪将长剑抬离地面,让宁箫好一阵气馁,没想到看起来细长的宝剑居然这般沉重,不知是由什么材料打造的。
让宁箫好一阵心痛,这长剑明显是个宝物,奈何自己拿不动啊,当即背过身向一旁走去,眼不见心不烦。
随即在离那老头比较远的地方趁着月色简单做了个陷阱,毕竟若是离那老头近了,宁箫感觉光凭那柄寒光四溢的宝剑便会将诸多鸟兽吓跑。
或许这也是自己昏睡了这么久都没有遭到野兽袭击的原因。
半个多时辰后,宁箫成功猎到一只山鸡,拾了些柴火便回到庙里,准备做一顿烧烤大餐。
将山鸡处理好架在火上,撒上他常备在庙中的食盐,等待山鸡烤熟的同时宁箫随即从睡觉的草铺下翻找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布袋,里面放着他这几个月讲故事挣来的银钱。
有二两银子和五十枚青铜钱币,银子是他在钱庄用铜钱兑换的,一千枚铜钱兑换一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可以换一两金子。
收起钱袋,宁箫便安静的坐在了火堆旁,整座庙宇顿时安静了下来,偶尔响起一两声柴禾被烧裂时传出的噼啪声,明亮的眸子中倒映着闪烁的火光。
对于前面的路,宁箫也有些彷徨、忐忑,特别是这个神秘的世界对于自己而言,是完全未知的。
但即便是为了治愈残疾的右腿,自己也得出去走走,并且对于所谓的修仙者,宁箫也是无比的好奇。
思绪飘飞,时间过得飞快,架上的山鸡逐渐泛起金黄的色泽,滋滋冒油,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填饱肚子,宁箫起身长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之前忐忑的心顿时沉下。
发生这么大的事,齐、赵、王三家铁定还会再来探个究竟,未免到时候撞见了解释不清,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宁箫也不待天明了,直接连夜离开渔水溪,去往南面的清水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