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萧耳推开门进了屋,恰好梁书也下楼来接他,袖子还挽着,露出湿漉白净的小臂,和一双指关节都透着些粉的漂亮的手。
“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吗?衣裳我回来会洗,你要当心些身子,现在情况特殊……”
前头那阵害羞劲儿过去,萧耳忙在心里不停念叨他们之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夫与病人的关系,于是板着张脸教育他的“病人”。
梁书有些不知所措,被一双手按在凳子上不知道怎么动作,只能看萧耳忙前忙后:“萧大夫平日里这么忙,我就想帮一帮……”
“我不忙,现在主要就忙着朱家的事儿,医馆也有师父在呢,我可闲得很。你就安心养胎,其他的活儿都让我来干。”
萧耳收拾出来个果盘,又将蜜饯果子都摆进去,整整齐齐的,端到梁书面前:“梁公子,来。”
梁书颇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现在本就是寄人篱下,萧耳还事事都想着他,也不求回报,这下更局促了。
他碰也不敢碰那果盘里的东西,站起身:“萧大夫不必为了我这么费心费财的,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无以为报、我……衣裳还在二楼,我先去把它晾了。”
萧耳叫了两声见劝不住人,只能看着梁书捧着自己的大肚子颠颠跑上楼去,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
唉,就不能依靠依靠他吗?
“真是……呸!呸!”萧耳唉声叹气地往嘴里塞了个李子,狠狠咬一口,被酸得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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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萧耳从来都不觉着自己一个人会孤单,他并不缺什么陪伴。现在躺在那随意用木板拼出来的小床上面,看着自己床上侧躺着背对他的人影,心里竟是莫名生出股满足感来。
他已经和梁书一起生活大半个月了,自那天在河里救下这轻生的人后,他整天担心梁书又要去求死,还叫街坊邻居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看着点人,别让人走远了。
如此全心全意地关注一个人许久后,那点担心就完全变了味儿。
这床还是在萧耳假意生气的坚持下,梁书才肯躺上去的。
他太懂事了,自己让他多多休息,也不听,还要包揽各种粗活。
或许是之前在关府做习惯了,梁书才不觉得什么。但萧耳清楚,自那次从鬼门关把人拉回来后,梁书的身子就不行了,别说肚子里的孩子,大人也轻易就能被搞垮,结果这人还总是担心给自己添麻烦,一定要帮忙……
没办法,萧耳在黑暗里想了想,不如明日和梁书好好谈谈,适当做笔生意——能让梁书心里好受些,能心安理得接受他好意的生意。
“嗯……”
萧耳被这声呢喃吓了一跳,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变成正对着他的姿势,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不忘护着肚子,眉头紧皱,脸上却还是温柔。
这样一个人当初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去选择带着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跳河?
萧耳不敢想,于是长叹一口气,闭上眼,也跟着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日清晨,他伸个懒腰清醒过来,看见床上果然没人了,那床铺还收拾的干干净净,急忙穿鞋穿衣服下楼。
“我买了几个包子,刚出笼的。”梁书正巧在弄什么,看到他下楼,捧着手上用油纸包裹的大包子,冲他笑。
萧耳难得没念叨他又乱出门,点了点头,神情严肃。
“梁公子,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梁书的笑收起来,捧着包子紧张问道:“什么事?”
“先吃,”萧耳坐下,给他拿碗倒茶喝,“吃完再说。”
随后萧耳像没事人一般,仿佛刚刚的话并不是他起的头,只余下梁书一人坐在对面忐忑,包子也咽不下去。
他一会儿想着萧大夫是不是要和他明算账了?一会儿又想该不会嫌他烦了,后悔自己那天救了他?
实在不行让他走也成,只是毕竟萧耳是他的恩人,梁书自然害怕被恩人讨厌。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一直盯了全程,好不容易等人吃完了,梁书也不再吃了,急切问道:“萧大夫想和我商量什么?是借宿的事吗?我可以给萧大夫洗衣做饭的……我还可以出去找份工!”
“梁公子先别着急,”萧耳道,“我要同你说的就是这事。”
“只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先安心养胎,生之前什么也别做,可不能再累着自己。”
梁书张嘴要逞强,又被萧耳随手拿了个蜜饯,塞进他嘴里。
指尖轻触软嫩唇瓣勾起一阵旖旎心思,萧耳强作镇定,轻咳两声,拿出纸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这是欠条,你等生完了孩子,再慢慢还给我。到时随你怎么想法子还。以及,从今往后,我不叫你梁公子了,你也不叫我萧大夫,”萧耳把纸摆在他面前,笔也递给他,笑道,“怎样,小书?”
梁书被这称呼弄得脸微微一热,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点头小声道:“好,萧兄,我答应你。”
萧耳愣了愣,觉得这个称呼还是有些生疏,不过好歹亲近了些,便笑着应下了。
他们这边和谐约定下来,另一边苏木压根不知道他的小梁哥就在自己发小家里住着,还觉着这人是去了北方,再也不回来了。
不过他已经不在意这事,因为现下更让他在意的是,每天夜里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和佟思善都应该聊些什么。
佟思善白日里念佛,挺着个大肚子出门去寺庙,临夜了再回来吃饭。
和苏木一同用膳的餐桌上,除了第一日在她的默许之下,唐柔私心做的都是苏木爱吃的,到后面为了迎合佟思善的口味,便大多只剩下素食。苏木吃得也不起劲,每回还得等唐柔回去给他做宵夜吃。
这天照例,佟思善吃了两口便饱了,放下筷子问他:“老爷还在府上时,平日里和你待一块儿都做些什么?”
苏木仔细回想一番,发现都是些不能说的东西,微红着脸回道:“就是说说话,没别的。”
佟思善却挺满意他这个答案:“那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别的事?”
苏木茫然,嘴里还叼着根无盐无油的青菜,他把菜吃进肚里,道:“说什么?”
“就是我怀了身孕的事。”
苏木脑袋里疯狂运转,那根青菜像是还卡在他的食道里,怎么也不顺畅。朱砚生在他面前并没有怎么提过夫人,就连夫人怀孕了都还是从他人口里得知,这下叫他如何回答?
不过他还是随意编了点:“说……说了,老爷关心夫人,常常念叨您,说您怀了孕,他可高兴了,朱家也有了嫡子……”
他编不下去,便只能装乖似的笑。
佟思善点点头,没说什么,苏木后半段便一直僵着背吃饭,味同嚼蜡。
“还有一事。”佟思善过了会儿,看着他道。
苏木把嘴里的东西快速吞咽下去:“夫人您说。”
“三喜是你院里的人吧?”
苏木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三喜身上,而且三喜本就是夫人往他这儿塞的人,怎么现在像是不知情了?
他回道:“啊,回夫人,是,是有一个。”
佟思善用帕子擦嘴,嗯了一声话题便又结束了,留下个茫然的苏木,剩下那点饭是再也吃不下去。
就这样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天才微微亮,他就在院子里焦虑地走,唐柔醒来,揉着一双睡眼,问他怎么了。
“小唐,你来的正好。快帮帮我,我不想再去夫人那儿了。”
苏木实在受不了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先疯的会是自己,于是泪眼汪汪地看着唐柔:“你帮我想个法子,小唐啊……”
唐柔哪里吃得消这样的二夫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都要把命掏出来给他,立刻道:“奴婢赴荡蹈火,在所不辞!”
她和苏木商量了会儿,毕竟佟思善的院子离他那儿远,能不能用怀孕身子虚腿脚不便来做借口。
可苏木立刻道,万一夫人反过来自己来他院里呢?
唐柔听罢,沉思了会儿,突然拍掌道:“我知道了!”
于是等萧耳又来了他这儿,看到的就是那一主一仆热烈盯着他的奇怪眼神。
“……你们看我做什么?”
苏木扯住人袖子:“耳朵哥,我给你找媳妇儿,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萧耳知道他又是拿媳妇儿的事笑话自己,红着脸过来揍他,虽又被不知何处打过来的石子阻拦了动作,还是气冲冲地揪了一把苏木的脸:“还学会和你哥谈条件了?媳妇不用再提了,你说,忙我肯定帮。”
苏木附耳过去,小声说了一堆悄悄话。
于是傍晚再去佟思善院里时,苏木吃到一半,就乱动起来,到处挠自己的皮肉,说自己不知怎的,浑身痒的厉害。
佟思善给归锦一个眼神,归锦就过去,撩开苏木的袖子,里头起了密密麻麻地红点,看得人头皮发麻。
仔细一看,甚至那脖颈和脸都快蔓延上了。
“呀!”归锦吓得后退了一大步,佟思善也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夫,喊大夫来!”
萧耳被连夜传唤过来,神情严肃地搭脉,一惊一乍道:“快将房门都关上!谁也别进来!”
一众人又胆战心惊地跑远,他后来出去解释,这朱家的二夫人身上这疹子是会传染的。佟思善回了屋子恨不得将自己泡进浴桶搓去层皮,后面哪怕是苏木的病好了,也不敢再叫他过去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