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娢嫣和衣上了床,放下幔帐。忽然,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夹杂着兵刃叮当乱响,娢嫣顿时惊醒,点了一盏灯火,披上外衣。出门一看,卢三娘早已在外头了,便问道:“怎么了三娘?”
卢三娘惊慌道:“不知道呀,只听见吵吵闹闹说是要抓贼,这里是王府呀,怎么就进来了贼了呢?这是什么贼,怎么这么大胆?”
娢嫣心想难道他们要抓的是刚才那个黑衣人那?侍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听动静竟冲着肃枫苑来的。卢三娘赶紧想去关院门,可只听“嘭”的一声,已经来不及了,一群带刀侍卫已经闯了进来。
他们手里都拿着火把,立时将园子照得亮如白昼。卢三娘被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娢嫣连忙将她扶起,心想到底是霍凌肃的院子,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你们干什么?这是四爷的屋子,怎能不经通告随便乱闯?四爷他身体不好,若惊到了他可是玩的?”娢嫣厉声质问道。
那首领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奉小王爷之命逮捕贼人,惊扰了四爷,还请恕罪。”说完,一招手,一众侍卫围着肃峰苑搜索起来。
“哎呦,你们轻着点!”肃峰苑并无管事的人,只有卢三娘举着油灯叫苦不迭。而霍凌肃在里间,仍旧一点声音也无。
娢嫣有点心慌,可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能耐阻止他们,只能先回了屋,悄悄向里瞧了瞧,心想那病秧子今儿怎么睡得这样死?
目光一转,娢嫣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屋里边竟然站了一个男子,正是今日夜闯王府的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跑的有点急,有些气喘吁吁的。屋内油灯昏暗,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娢嫣正想喊人,已被黑衣人捂住了嘴巴。
“别叫,我没恶意,外头这些人不是好人,你帮我躲过他们,做个善事儿如何?”他低头看着娢嫣,显得楚楚可怜。
娢嫣嗤笑一声,心想我干嘛理你?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可能在内心深处,觉得这黑衣人的确不是坏人。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黑衣人想要杀她易如反掌,可他虽然嘴上油滑,对她也算以礼相待。
而且要不是他,娢嫣这会儿脸恐怕都被玫瑰花扎烂了。
另外还有一丝隐藏的原因,娢嫣现在对霍凌云又厌又恨,这个“贼”和霍王府过不去,潜意识里已将他当做同盟了。
黑衣人见她点头,还是有点半信半疑,毕竟经历了好几次她的说话不算话,而娢嫣眯了下眼,一副你放心的意思。
黑衣人犹豫再三,只好先松开手,却又忽然皱了下眉头,握住左臂,神情痛苦。
“你受伤了?”娢嫣柳眉微蹙,只见黑衣人雪白的手指下,不断漏出血水。
黑衣人道:“小事情,小姑娘,你快去打盆水来我洗洗,还有……”
他顿了一下,“水别太冷也别太热了,要干净点。要园子里的,别拿外头的井水。”
“哈!”娢嫣冷笑道:“你事儿还挺多的,你是贼,我是府里的人,我凭什么帮你?”
黑衣人道:“帮人帮到底么,送佛送到西,何况咱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不帮我,我就大喊,说——说我是你的情夫,趁夜私会……”
他说到这儿,发现娢嫣的脸色越来越黑,知趣地住口,可怜巴巴地道:“求求你。”
娢嫣冷哼一声,心想这还差不多,转身去院子里打了一盆井水,又兑了点热的进来。
再一进屋,发现那黑衣人吱牙咧嘴地坐在椅子上,右臂拖着左臂,从血淋淋地胳膊里弄出半截羽箭,神奇的是,他小心翼翼地用撕下来的衣角包住放好,似乎怕弄脏了地面。
娢嫣突然觉得这个“贼”有趣起来。
娢嫣拿了个帕子,将水盆递给他。黑衣人彬彬有礼地道:“有劳姑娘,感激不尽。”
这几个字说得到像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娢嫣心想这人时而凶恶,时而有礼,时而又轻浮,真是奇怪。
黑衣人拿帕子将胳膊上的血水擦净,对娢嫣道:“帕子脏了,你还要么?”
娢嫣看见帕子上的血顿觉难受,捂着鼻子挥了挥手,黑衣人就大方地缠在了胳膊上,正好包扎伤口。
清理完毕,他将门开了一条缝儿,王府侍卫已将肃峰苑搜了个遍,只有霍凌肃的屋子还没进来。娢嫣本以为霍凌肃是府里的主子,下人们抓贼哪里敢惊动他?想不到那首领站了片刻,忽然挥手,领着人往屋里闯了进来。
娢嫣大惊,关上门道:“他们搜过来了。”
黑衣人眯了眯眼,笑道:“看来你主子的面子不够大啊……”
娢嫣也有些气恼,明知道霍凌肃身体不好,这会儿好不容易睡实了,怎么好惊他起来,不过是个小毛贼,什么大不了?
可如今这毛贼就在自己屋里,这会儿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想也没想,一脚将黑衣人踹出去,“你快出去,别连累了我!”
“哎呦!”黑衣人没想到她这么快翻脸不认人,好在他反应快,一闪身跳到了房梁上,“你也太狠了,外头这么多人,我出去不是被剁成了肉酱?”
娢嫣跺脚道:“那怎么办?他们已经搜进来了,我可没本事保住你。谁叫你好人不做,学人家做贼?”
黑衣人哑然失笑,心想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自己要真是贼,早对她不客气了。
他又哪里知道娢嫣活了两辈子,都没寻常人半年经历得多。说她傻,可自幼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离经叛道,总喜欢创造点新鲜玩意儿。说她不傻吧,人情世故上实在是个雏儿,这才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黑衣人道:“你放心,我躲在上头,没人能瞧见我。等他们走了我自然会出去。”
娢嫣道:“少来了,这才多大个屋子,你这么大个东西吊在上头,会看不见?你当王府内卫都是瞎的么……”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花,那黑衣人已窜到了她床顶上,四肢顶住床头,身体则藏进了顶端的幔帐里。娢嫣正想反对,便听“吱呀”一声,内卫竟问也没问就推开了房门。
情急之下,娢嫣迅速地拉好了床帐。
娢嫣想不到这群内卫如此大胆,竟然擅闯内堂,竖眉道:“你们做什么?”
侍卫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对不住了姑娘,属下奉命捉贼,这屋子也要搜一搜。”
娢嫣道:“大胆!这是四爷的屋子,哪容你们说搜就搜?”她又往里间看了看,心想这病秧子竟然还没醒?
侍卫冷笑一声,并没理她,就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娢嫣心口狂跳,心想这要是搜到床上,自己可就被这小贼害死了。
侍卫看了一圈,果然没有发现什么,回报首领之后,那首领的目光,便停在了那张挡着幔帐的大床上。
“去,床上也要看一看。”首领冷冰冰地道。
娢嫣只想大叫不行,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反正她挡也挡不住,这群人显然是奉命而来,气势汹汹,自己再拦着,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她看着素灰的床帐,冷汗从鬓角落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不就是拯救了她的脸没被玫瑰花扎烂么,不就是眼睛长得有点像阎王么,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帮他了,怎么办会不会被当成奸夫□□直接浸猪笼了,要是死了能逃过喝孟婆汤么?
她可不想喝啊,这两辈子还有好多事儿没弄明白呢。
胡思乱想之中,只听刷的一声,侍卫拉开了床帐。
娢嫣闭上了眼睛,打算听天由命。
半晌,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娢嫣睁开一只眼,偷偷看去,只见侍卫铁着脸,还在屋中左右巡视。
而自己的床上,床下,床顶,都是空空如也。
哎?人呢?遁逃了?不会真是鬼吧?
娢嫣揉了揉眼,几乎不敢相信。侍卫首领一招手,厉声道:“走!”连一句抱歉也没有。
众人穿过娢嫣的屋子,再往里就是霍凌肃的房间了。侍卫将油灯点燃,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可毕竟是主子,也要先知会一声。
“四爷……”侍卫首领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四爷可歇着了?小的奉小王爷口谕,来此捉拿贼人,冒犯之处,还请四爷见谅。”
屋里还是静悄悄的,一声也无。
侍卫首领沉默半晌,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进去。正此时,里间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首领听着,露出一丝轻蔑笑容,还真是个病秧子,真是没用。
“四爷,我们这就进去了!”首领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起身向里间走去,刚踏出一步,忽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瓷杯飞了出来,落在他的脚下。
那首领吃了一惊,正想开口,只听里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再往前一步,我就砍断你的腿,往前两步,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听明白了么?”
霍凌肃的声音冷如冰雪,连娢嫣都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那首领心底微寒,强笑道:“四爷莫恼,小的也是无奈,只是小王爷有令……”
“你没听懂我的话么?还是想亲自试一试?”霍凌肃冷冷地道。
首领顿时犹豫起来,他四周看了看,余下侍卫也是一脸惊恐。
霍凌肃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人都相信,他是说的出做的到的。
而且他毕竟王爷的亲儿子,砍断一个下人的腿,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四爷……”首领试探地想说点好话,霍凌肃又冷冷地道:“滚!”
首领没捉到人,有些不甘心。可听到霍凌肃的话,不知怎么鬓角已留下冷汗,半晌,他躬身道:“属下该死。请四爷恕罪。”说罢,一挥手,众人迅速退出了屋子,快得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娢嫣也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她左右看了看,心想那黑衣人哪去了,还真是凭空消失了不成?
她向里头望了望,小声道:“四爷……“
霍凌肃道:“没什么事儿,你睡吧。”说完,里头再无声息。
娢嫣“哦”了一声,只好也乖乖地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