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娢嫣回身拉住小珍的手,只觉她一双手还是冰凉,安慰道:“别怕,太太已经饶了咱们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小珍白着脸,半天说不出话,若是没有娢嫣救她,那二十板子,不死也残疾了。
娢嫣心中一阵悯然,想不到这泰州王家,小小商户,对于丫鬟们来说竟如人间地狱一般,即便当年在尚书府里,也从没随随便便处死下的人事。可见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啊。
娢嫣拉着小珍,回到住所,斟了杯茶喂她喝下。小珍好容易回过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娢嫣的胳膊,“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娢嫣拍了拍她的脊背,道:“没事儿,三姑娘已经发了话,不再追究。何况不过是条裙子,她也犯不着为难你。”
小珍哽咽摇了摇头,道:“太太已经发了话,若不是你替我出头,恐怕我今天就真的被打死了。”她抬头看了娢嫣一眼,满是感激,“你待我这样好,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说着,泪珠就扑簌簌流了下来。
娢嫣也觉鼻尖酸酸的,安慰她道:“算了,哪是什么大事儿。以前我的裙子坏了,就常常自己改着玩,有时到觉得反比常穿的样式新颖。”
小珍奇怪道:“是么?到不知道你有这手艺,将来出去了,当个裁缝只怕也能赚钱呢。”
娢嫣笑道:“是呀,以后开个裁缝铺,我做衣裳,你收银子,将王家的生意都抢来,那才好呢。”
小珍破涕为笑,“想的到美,要真出去了,能求得三餐温饱,也就谢天谢地了。”
娢嫣道:“怕什么?泰州这么大,还能饿死咱们不成?说真的,若能出去,可比待在这里好得多,总觉咱们府里从太太算起,都太无情了些。”
小珍忙捂了她的嘴,道:“你可别乱说,太太是主子,咱们是奴婢,哪有奴婢挑主子不是的?”
娢嫣见她惊恐,便笑笑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小珍叹道:“哎,我时常怕你手脚笨,惹出事来,还总是提点你,想不到惹了事儿的反到是我。三姑娘如今已订了亲,大婚在即,刚回府我就弄破了她的裙子,实在是招忌讳,难怪太太发这么大的火。”
娢嫣这才明白,大周对于女子婚姻之事极为讲究,凡事都以“和”为美。大婚前后,不得动针线、动裁剪,更不能打破杯盘之类的,以免劳燕分飞,破镜难圆之嫌。
娢嫣道:“三姑娘订了亲了?她如今考上了玲珑舞苑,是泰州炙手可热的人物,想必也是许了个大户人家了?”
小珍道:“那你可小看咱们三姑娘了。她自幼常来往于京城,见惯了王孙公子,泰州的暴发户,还能入她的眼?”
娢嫣见有八卦,来了兴致,“哦?那她许的是京城的公子?”心想不知会不会是自己认得的。
小珍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我听说,老爷这次去京城就是商量三姑娘的亲事去了,听说,许的是位王爷!”
“王爷?”娢嫣瞪圆了眼睛,虽说王云汐花容月貌,气度不凡,可以商人之女嫁给王爷,可实实在在是高攀了。顺便又将自己所有的舅舅哥哥们想了一遍,不是早已成婚就是年纪尚幼,到底是哪个王爷呢?
“是什么王爷?怕不是皇姓的王爷吧?”
小珍撇嘴道:“你问的还挺多,就算我告诉你,你分得出么?”
娢嫣嘻嘻笑道:“分不分的出你别管,快告诉我就是了。”
小珍道:“什么王爷我不知道的,只是恍惚听彩霞她们说的,至于是不是皇姓,那我就更加不知了。”
娢嫣有些失望,若是知道了这位王爷的姓氏,她八成就能猜出是谁了。可小珍身份卑微,哪里知道这些细节呢?娢嫣便没有再问,此事便这样搁下了。
小珍忽又道:“三姑娘的亲事,咱们做下人的听听也就罢了。到是你,赶紧想想自己的事儿!”
娢嫣奇道:“我?我有什么事儿?”
小珍道:“你之前被张嬷嬷罚了一个月的月银,如今又被太太罚了半个月,你下个月要喝西北风么?”
娢嫣想原来是这事儿啊,心里一宽,笑道:“怕什么?我在府里伺候,难不成还能少我一口饭?总之饿不死就是了。”
小珍道:“你可别这么没心没肺的,就是饿不死,每个月也要存些钱,将来,将来……”她说了两句,似乎也想不到将来能有什么出路。
娢嫣揶揄道:“将来怎么样?要给自己存嫁妆了么?”
小珍圆脸一红,咬牙道:“好你一个小蹄子,才说两句好话,就没羞没臊起来了,看我撕了你的嘴!”
娢嫣一面讨饶,一面往后躲,二人便在狭窄的小屋里闹了起来。
两人被罚了,不能到园子里伺候,可管事的妈妈也不愿意让她们闲着,杂役房晚上又送来两桶衣服,两人挑着到溪边浆洗。娢嫣哪里会洗衣服?只好学着小珍乱弄一气,好在春花平日里就是笨手笨脚的,越是蠢笨,反而越不惹人怀疑。
洗过衣裳,两人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小珍捶了捶肩膀,道:“春花,你说到底是在杂役房好,还是到园子里伺候好?”
娢嫣想了想,道:“你说呢?”
小珍道:“要我说,其实还是在杂役房好。”
娢嫣道:“这可奇怪了,那些个丫头都挤破头地往太太跟前钻,怎么你偏觉得在杂役房好?”
小珍淡淡道:“在杂役房虽然辛苦,到底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担惊受怕,只熬过这几年,攒够了银子,就能出去照顾娘亲和阿弟了。”
小珍想到家人,眼眶有些红红的。娢嫣记得小珍的父母是因为家里没饭吃,为了养她弟弟,才将她卖了。她爹为了多赚些钱,更狠心给她卖到了窑子里,亏得碰巧两个人牙子认得王家的人,一时发了善心,才卖给王福善家做丫鬟。
娢嫣一想到这事儿,心里有些不忿,道:“他们这样不顾你的死活,你还想着他们做什么?你说说,这些年你给他们送了多少银子,他们可曾来看过你一回么?”
小珍黯然道:“算了,我天生命苦。再说女儿家本来就是赔钱货,不卖我,难道眼看着弟弟饿死不成?这事儿也怪不得他们。”
娢嫣大是郁闷,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男孩儿家就该吃香喝辣,女孩儿家就凭饿死也不管呢?听说她家日子如今缓和了些,那个弟弟更是娇生惯养,已十三了,却从不做活的,却没有一点给小珍赎出来,一家团圆的意思。
哎,可叹的并非只是她爹娘,而是这个世道。有人生而高贵,而有人生而为奴。
直到酉时,后房才传饭。下人们只有些青菜和杂粮饼。娢嫣以前并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可就算是青菜点心,也都是上等的,那吃过这么难吃的?因而吃了两口,就撂了筷子。
小珍惊奇地看着她,道:“你不舒服?”
娢嫣道:“没有啊,怎么了?”
小珍拿起她的碗,奇怪地看了两眼,“乖乖,你今儿怎么转性了。这些杂菜饼子不限量,你平日里不是都能吃六个的?”
“六个!!”难怪从早忙到晚,整日里吃糠咽菜,春花还能保持这么壮硕的身材了。
娢嫣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一时简直是生无可恋,天啊,这还是她的小蛮腰么?明明是水桶好么!
娢嫣坚定地推开了碗,道:“不吃了,从今儿开始,我每天都只吃这么多、”
小珍瞪圆了眼睛,“你不是说,不多吃两个不划算么?”
娢嫣欲哭无泪,这都什么理论,吃了一身的肉就划算了么?
“不吃了,今儿开始,我转性了。”
吃过东西,两人照例又收拾了园子,为各房打了水,才各自洗漱安歇。而娢嫣已经累得浑身脱力了。
她洗过脸,又拿井水通通头,才有机会坐在铜镜前,细细观察这辈子这张脸。
看过之后,娢嫣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欣慰的。
瓜子脸,不过被下巴的肥肉完全遮住了轮廓,眉毛长得杂乱无章,好在乌黑浓密,具备修理的天分,最惊喜的是,这具身子竟然有一双乌黑盈盈的杏眼!
不过这双杏眼也被脸上的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了,最惨不忍睹的还是皮肤,想必春花平时就不注意清洁和保养,又黑又粗,两颊还长满了痘痘,看着就油乎乎的。
娢嫣默默叹了口气,要改造这具身子,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她用方帕擦干了脸,觉得皮肤又干又紧,可是资源有限,哪里找前世的珍珠粉和玫瑰油呢?
娢嫣悄悄去后厨拿了一个瓷碗,又在园角摘了两株芦荟,研磨成汁液,涂在脸上。芦荟本来有消炎镇静的功效,前世她也会偶尔冒出一颗痘痘,都是用芦荟汁配合着蜂蜜调理的。
涂好之后,娢嫣又在针线篓里拿出小镊子,配合着脸型,将眉毛简单修理了下,做完这些,自觉这张脸比原来顺眼多了。
忙完之后,已经快至三更,小珍早就跟周公会面去了。娢嫣悄悄爬上床,只觉又冷又硬,咬着牙才勉强躺下。翻来覆去了一阵,才终因为太过劳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