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五月二十三日，是霍行深的生日。
以往每一年的这一天，无论多忙，他都会抽出空来独自到墓园看望自己的母亲。结婚以后，本该带上孟以凝的，但她要读书，他便从未与她提及。
这一次，孟以凝精心挑了一束花，乖乖陪霍行深一起到墓园。
也许是触景生情，在还没走到母亲的墓前时，霍行深平和道：“如果到了你父母的忌日，你想要我陪你一起去看望，记得说。”
孟以凝抱着花束，微有迟疑，老实说：“……那倒不用。”
“不用？”
孟以凝不大想聊这个话题，但看起来霍行深这个孝子好像就要聊这个话题，她鼓起腮呼一口气，低声说：“霍先生，我跟你实话实说，你不要觉得我是不孝子……”
霍行深收回目光，道：“你可以不用说，我知道了。”
孟以凝还是碎碎念道：“我不知道那个男人葬在哪里，他不是燕城人。至于我妈，我也没给她扫过墓，我不知道到她墓前了能说什么。是她不要我的，我不能还觍着脸对着一块石头叫妈妈。虽然我是学艺术的，但我做不出这种行为艺术……”
她的心有时候是很硬的。
霍行深很清楚，他抬手轻抚她的发顶，道：“你今天陪我来，不会不自在？”
孟以凝摇摇头，想也不想说：“不会。”
过了一会儿，孟以凝按捺不住好奇问：“霍先生，爸爸会来吗？”
“他会来，不过会跟我错开时间。”
“噢……”孟以凝更好奇，不知道程怜青会不会来，但她不敢问。
祭拜过后，伫立在静谧的墓园中，不过二十四岁，人生正值朝阳的孟以凝对死亡忽然有了一种坦然的理解。
离开时，走在墓园的小道上，孟以凝挽着霍行深的手臂，依偎着他。
“霍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绝对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因为你也可以问回我。”
“什么？”
“如果我真的死在你前面，你会另娶吗？”
霍行深微蹙眉头，一脸正色道：“别胡说。”
“这不是胡说，本来就是有人会先死。”孟以凝执着地说，“我的问题的重点是你会另娶吗？你可不要想着敷衍我，我看得出来的。”
霍行深一时无语凝噎。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大概知道答案。现在换你问我了。”
“……我要问你什么？”霍行深明知故问，微微有些咬牙切齿。
“就问我‘如果我死在你前面，你会不会再嫁？’这样。”
莫名其妙，孟以凝的眼睛晶亮如星，看起来很是期待霍行深这样问她。
鬼使神差，霍行深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配合地问：“如果我死在你前面，你会不会再嫁？”
“那、当、然、是——”孟以凝笑逐颜开，一字一顿，近乎欢天喜地吐出答案，“不！会！”
霍行深微微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原来对他这么深情。
然而很快，他听见她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死在我前面，你肯定会留很多财产给我，到时我就是超级富婆了，富婆才不会做再婚这种赔本生意，引狼入室呢。”
“……”
霍行深没忍住别开脸冷笑一声，一时不知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该夸她精明。
“霍先生，你笑了？”孟以凝仰头望着他，毫不吝啬奉承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霍行深很快敛起笑意，睨着还在傻笑的小姑娘，心头萦绕着她那一句给自己台阶下的话——“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大概知道答案。”
她真的知道答案？
明知男女之间的誓言分文不值，霍行深一向不齿，但这一刻，他想把自己的心中所想告诉她。
这一生，他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这一生，她是他的，他是她的，至死不渝。
“孟以凝。”
此时此刻，孟以凝正在心里说服自己接受自己死后他会另娶的事实，突然听见他开口唤自己的名字，她应声抬头，竭力控制自己的失落不露出马脚。
霍行深颔首和她对视一眼，接着看向远方，状似随意而随口道：“我的答案和你一样。”
“？”
孟以凝呆呆的，迟疑了片刻，才面露欣喜，更用力地抱紧霍行深的手臂，一个劲地傻笑。
“霍先生，我好喜欢你啊！”
霍行深忍俊不禁，“如果我死之前，没有财产留给你，你还喜欢？”
“喜欢！”
“小骗子。”
-
从墓园离开，将近中午。
霍行深不悦地瞥一眼一上车就捧着手机不抬头的孟以凝，道：“想吃什么？”
孟以凝是准备到海纳影视去谈事情的，这会儿在手机里也跟苏琼和伍心月约好了一起吃午餐，于是她笑嘻嘻说：“霍先生，你自己吃吧。阿琼和小月今天正好都在海纳，我们说好了要吃披萨。”
霍行深脸色一沉。
前座的司机听着忍不住偷笑，孟小姐果然艺高人胆大，敢晾霍行深一个人吃午餐。
“孟以凝，这么快就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孟以凝连忙摇头，心里也知道该陪霍行深过生日，哪怕他从来不过生日。但她已经太久没有和朋友一起吃饭了，难得今天碰上了。横竖今天还长，她计划着等忙完就去霍氏集团找霍行深，黏着他过完今天。
“我记着呢。今晚，等今晚，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霍行深只好让步，“你说的。”
“嗯嗯。”
孟以凝也是很识相，当下就关了手机，挪了位置，往霍行深身边凑，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气若游丝说：“霍先生，我晕车，在车上真的不能玩手机……”
霍行深睨了她一眼，语气凉薄吐出两个字，“活该。”
……
车子抵达海纳影视，孟以凝的手机响了好几下，但她没急着看。下车后，她正要转身和车里的霍行深道别，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一个身穿东尼披萨工作服的男人身上，感觉有点眼熟。
那人正是瞿明杰，比起前几年的他，现在的他胖了一些，憔悴了许多。
孟以凝看见他，他也看见孟以凝，原本要走向电瓶车的脚步，忽然就改变了方向。
由于过于惊讶，孟以凝还杵在原地，杵在一辆漆如黑钻的豪车旁边。
瞿明杰看得见驾驶座上的司机，却看不见后座还有人。
他脸色骇人，咬牙切齿道：“孟、以、凝！”
就是这个小贱人，害他临毕业还被大学开除，害他坐牢两年，害他被行业封杀，害他酗酒成性体重激增，害他一生有了挥之不去的污点……他的人生，都被这个虚荣、拜金、下贱的婊子彻彻底底毁掉了！
偏偏她自己成立工作室，一鸣惊人手握三十多亿票房，天天营销才貌双全，还成功嫁进豪门，前途无限，风头无两。
出狱后每一次通过网络窥见孟以凝光鲜亮丽的一举一动，瞿明杰就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凭什么！
在走向孟以凝的每一步，瞿明杰的脸色越来越狰狞，眼睛暴睁，猩红的血丝浮现在满是阴鸷的眼睛里。
饶孟以凝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但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手无寸铁，到底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司机开了门下车来，挡在孟以凝面前，“孟小姐，这是你认识的？”
孟以凝下意识摇头，很是抗拒。
随着瞿明杰极具攻击性的靠近，混乱发生得很快，司机要拦下他，但中年男人的力气到底不如盛怒的青年男人，他被瞿明杰猛地一把推开，整个人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多步。
“孟以凝，你今天必须付出代价！”瞿明杰怒喝道。
孟以凝见状倒抽一口冷气，转身要跑时迎上熟悉的怀抱。
霍行深扯过她护在身后，一手扣住瞿明杰袭来的拳头，反手一扭，骨头喀嚓响起，瞿明杰尖叫一声。
下一秒，瞿明杰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一脚踹得几乎飞出几米，虚胖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孟以凝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过程，也看不见霍行深的脸色，只是透过他挺拔的背影，她莫名能感到一股凛冽寒气。
但她一点儿也没感到害怕，反而有意外之喜——霍行深原来这么能打。
他高贵的西装甚至没有弄皱，直接就把一米七八高、一百多快两百斤的瞿明杰踹飞了。
完全是轻轻松松。
孟以凝定了定神，连忙跑开去看司机的情况，“华叔，你没事吧？”
“唉，我没事。”司机有点羞愧，上了年纪，差点闪了老腰，“孟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还好有霍先生在。”
霍行深听着两人劫后余生的后怕声音，沉冷的目光扫过附近围观的行人，最后落在地上蠕动的瞿明杰身上。
他朝他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是我报警，还是你滚？”
瞿明杰还怕他踹自己，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挪远了一点，黄色的工作服在地上摩擦出大片灰尘。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量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身高和身材，连他森冷的脸庞也是他梦寐以求的精致英俊，更逞论他一身西装笔挺，连皮鞋都铮亮得没有一丝灰尘，处处低调彰显奢华的衣着也是他可望不可及的美梦……
有才貌，有资本，哪个男人不做这样的梦？
瞿明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男人，还被孟以凝碰上了——孟以凝夜会神秘男人的那些偷拍照片，原来真是没有修过的！
原本他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是孟以凝找个小白脸演的，不然就是硬生生把又肥又丑的老男人修成那样了，这种事孟以凝干得出来的，她那么爱慕虚荣，那么矫揉造作……
然而，根本就没有又肥又丑的老男人。
望着高高在上、肃穆威严的英俊男人，不用对方说什么，瞿明杰已经快疯了——
“不可能的！”他低吼一声，像在说服什么人一样，字字铿锵有力地吼道，“孟以凝就是个贱货！拜金虚荣！一边找干爹一边找备胎，她早就被老男人玩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