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星期六一早七点,手机里的闹钟响起舒缓的音乐。
孟以凝睁开酸涩的眼睛,关掉闹钟后眯起眼睛憩息,在脑海里寻思昨晚入睡前的记忆,忽地惊醒——
霍行深要来。
因为昨晚在电话里忘记问他时间,孟以凝才给自己调了七点的闹钟,平时绝不会在星期六起这么早的。
她不得不立刻从浅蓝色的空调薄被里爬起来,研究手臂上的伤,果然是一大条可怕的淤青,谁见了都得怀疑她的皮肉已经被打烂。
昨晚她还怕自己会痛得睡不着,结果她睡得很沉,因为太痛太累了。
这一刻,她不禁庆幸昨晚离家出走后及时醒悟,厚着脸皮回家来,否则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饥寒交迫。
她挪到床尾,拿起昨晚准备的深绿色雪纺衬衣慢吞吞换上。
这一件衬衣是孟礼春天时给她买的,是轻松休闲的风格,同时因为是衬衣,便也还可以作正式着装,再配一条牛仔裤,足够撑今天的场面了,不会太失礼。
要穿长袖遮去恐怖的棍伤,倒也不是孟以凝以德报怨,想替孟大玺掩盖罪行,而是……她还想给自己保住一点面子。
霍行深已经答应娶她,可霍家人私底下是什么样子,她一点儿也不清楚。万一他们也是易暴易怒的,一旦让他们看见她的脆弱,就不会再把她当人看了,而是受气包。她也将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为了自己以后可以好过点,孟以凝一定要把这份耻辱藏住,不能被发现。
更不能让霍行深知道,她这么没用。
等她洗漱好走下楼时,才从佣人那里得知,昨晚全家彻夜未眠。
“为什么都没睡?”孟以凝问。
“昨晚你们全家闹得那么大,最后也不欢而散,不就应该睡不着吗?”
孟以凝浅浅笑笑,“我睡得着。”
今天顺利的话,她就要离开这个充满暴躁、怨怒和算计的家了。
“那还是你心大。”佣人压低了声音说,“你小舅妈都准备和你小舅舅离婚了,知道不?”
孟以凝一惊,“什么?”
“你小舅妈想和你小舅舅离婚,昨晚吵了一宿,分房睡了。要不是你小舅舅死活拦着,你小舅妈还想收拾行李叫上阿礼连夜走呢。”
孟以凝摸不着头脑,“怎么会这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
孟以凝恍然如梦,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家里的腥风血雨已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结婚二十多年的小舅舅和小舅妈要离婚了。
她回到楼上,来到孟礼的房间,正碰上孟礼从里面出来。
“姐姐,我听说……”
孟礼带上房门,点了点头,“要离婚了。”
“为什么?”
“妈看见爷爷那样对你,怕了,也是终于醒了,说重男轻女的都是疯子。她害怕今天是你,明天就轮到我,所以她要离婚。”
闻言,孟以凝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姚爱珠纵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终究也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
“那……你支持她吗?”孟以凝小心翼翼地问。
孟礼看着走廊的半空,倏地笑了,“我盼她离婚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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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爱珠要离婚,已经决定找离婚律师了,不过进展得暂时耽搁。
一得知霍家人今天仍要赴约,孟家众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
孟大玺原本起不来床,一听说消息,立刻拄着拐杖冲出来质问孟以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以凝神情麻木地望着天花板的吊灯,“还不是怕被你打死?”
孩子不听话就打到听话为止,棍棒之下出孝子,这就是孟家的家风,十分恪守传统。
时至今日,孟以凝受够了。
孟大玺手一抖,拐杖在地板上蹭出细微的声响,语气僵硬问:“你都拒绝他了,他还肯再给你一次机会?”
孟以凝万分平静,“嗯”一声后反问:“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胸狭隘?”
“你——”孟大玺气结。
这小贱人果然是攀上高枝了,不仅不用正眼看他,说话还句句带刺,翅膀硬了。
孟礼冷笑说:“总之,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装出一家和睦的样子,给凝凝面子,以后你们想从霍家那边捞点什么好处也方便,这应该不需要提醒吧?”
这一番提醒,孟飞临和杨纯面面相觑,立刻赔上笑脸,“以凝,吃早餐了吗?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
孟以凝:“……”
倒也不用变脸变得这么快。
已经决定离婚,没必要顾虑亲戚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姚爱珠直白讽刺道:“你们夫妻哪来的脸啊?不是觉得凝凝没资格高攀霍家吗?变脸变得挺快啊,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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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霍家人到了,孟家的客厅里是一片与昨夜截然不同的欢笑。
孟以凝拘谨地坐在霍行深身边,对眼前看似融洽的画面感到恍如隔世,不大懂自家人怎么可以虚伪成这个样子,昨晚还要打要杀,今天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
霍行深看着在发呆的孟以凝,在场每个人都挂着半真半假的笑脸,唯独她很平静,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
出乎孟家人的意料,在商场叱诧风云的霍惟和霍行深父子在坐下来以后几乎不出声,导致孟大玺和孟飞临几度想和他们攀谈,都被姚爱珠的笑声打断了。
姚爱珠春风得意,早前在手机里就跟程怜青聊熟了,这会儿两人之间还有管家刘娅在,由刘娅牵线搭桥,两人聊得十分投契。
孟大玺简直想叫她们女人往一边去,不要打扰他们男人谈正事。但是,他从霍家的一家之主霍惟脸上看出了纵容,以此揣测出来,霍惟对她们女人在场嘻嘻哈哈自作主张似乎并不排斥。
他一时迟疑,犯难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没听说过霍惟是个惧内的,何况程怜青还是续弦的,嫁给霍惟之前不过是个戏子。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孟礼插嘴起哄道:“凝凝,傻坐着干什么?不带霍先生在家里参观一下?霍大少爷应该想看看凝凝的房间吧?”
孟以凝脊背一僵,身旁的男人非常配合地低笑一声,“我是想。”
孟以凝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坑自己,头皮发麻地说:“那你跟我来。”
霍行深随她起身。她穿着深绿色的雪纺上衣,下摆收进蓝色牛仔裤里,纤细的腰肢线条若隐若现。他不由会想起昨晚,她的小舅妈和表姐明明带她去买了不少裙子——怎么会没穿?
两人走后,孟礼笑吟吟看着霍惟和程怜青。
“霍先生和霍夫人真的像传闻里一样恩爱呢,真希望我们凝凝和霍大少爷也能如此。”
程怜青一看就是活在阳光和煦里的女人,人到中年了依然保养得当,看起来十分年轻,一股精神气头更是明媚如花季少女,全然不是婚姻不幸、家庭不和,需要揪心这、操心那的中年女人。
“姐姐就放心好了。”
程怜青亲切地说:“我们行深是洁身自好,有责任心的人,以后一定不会辜负凝凝的。”
她的话令孟家男人心里一嗤——
漂亮的场面话罢了,哪个男人不偷腥?只要没让妻子净身出户,确实就是不辜负了。
在他们以为孟礼会傻傻信以为真的时候,孟礼冷静说:“实不相瞒,我有一个疑虑。”
“姐姐尽管说。”
“凝凝从小都是个老实的孩子,现在也还小,才二十岁就要结婚,我担心她会受欺负,这很正常吧?”
孟礼的话令孟家人脸色微变,纷纷不解地睨着孟礼,这是要干什么呢?说好装作相亲相爱一家人,顺顺利利把婚事谈定了,以后好捞霍家的油水。结果她怎么变卦了?哪壶不提开哪壶,提这多余一嘴干什么?
“这当然正常了,要是我自己的妹妹我也会担心。”程怜青面不改色说,“不过在这里我可以保证,行深可能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有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做,就是苛待自己的家人。他和凝凝结婚,我相信他一定会敬凝凝,爱凝凝。”
“这么说他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孟礼并不信对方的漂亮话,她只想问自己想知道的,再从对方脸上找出真正的答案。
“当然。如果行深情绪不稳定,哪怕是家里给他砸再多的资源,我想他也到不了现在的高度。姐姐也是下海经商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不知不觉中,客厅里的空气流动出硝烟味。
明明孟礼在向霍家挑战,但不知为何,孟大玺感觉孟礼在指桑骂槐,明着是在问霍行深的为人,实际是在嘲讽、挖苦孟家。
“正因为我也是下海经商的,我还明白,有些男人看似人模人样,实际上在外面受的挫、丢的面子、亏的钱都会化作一番怒火,回家发泄在家人身上。”孟礼皮笑肉不笑地说。
听着,孟大玺确定了,孟礼就是在指桑骂槐!
他的气不打一处来,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这有什么狗屁的错吗?
程怜青还没来得及回应,霍惟已经看出端倪了,他轻轻一笑,锐利的目光明明白白扫过孟家的男人,说:“我这儿子确实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和他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