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

    手中的泥巴落了一地，有关姥姥的一切都不喜欢。

    那个不知名的亲戚在家里吃完午饭，又跟老妈谈论许久，我一直在院子里追小鸡，挖蝉，生怕一进门姥姥就会把自己扔出去。

    胆战心惊过了一个月，不敢向妈妈提起任何关于姥姥的事。这一个月自己很乖，知道姥姥不喜欢自己，但自己知道争气。家里炕总是被堵住，每次烧炕取暖屋里白烟密布，呛得眼泪直流。

    我总是跑出大门很远的地方，因为院子里也布满烟雾，特别呛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人家都吃饭了，一个人在外边闲逛到很晚，才被妈妈找回去。炕上铺满新磨的泥，原来白烟是从炕的缝隙里飘出来的。老妈在柜子上铺了被褥，带着我午睡，第一次在柜子上休息，新鲜感倍增。

    远离姥姥，又有妈妈在身边，我很快就要睡去。忽然，大门开了，有个人进来，妈妈出去迎接，啥也没说。有人进门后我就听到姥姥的笑声，好吧，院里空无一人，多一个人总归是好的。

    晚上，炕弄好了，铺好被褥，跟之前一样蓬松绵软。在炕上打滚，姥姥笑里藏刀一样看着我。

    夜里，姥姥脱光外衣，只穿一条内裤，卧在炕上。妈妈给她涂抹着乳白色的药品，原来姥姥得了皮肤病。之前细腻光滑的身子长满一块块牛皮藓，红红的一块块死皮状，上面布满晶莹的碎屑。

    那时太小不懂事，总想着用手抠姥姥身上的藓状物，老妈生气地拿走我的手“你也不嫌脏？”姥姥看着我笑了，我却盯着那从没见过的东西很好奇。姥姥的笑虽然也没有表示喜欢我，但是比之前好些，现在想想，姥姥身上棱角慢慢被皮肤病磨平了。

    人都这样，经历点挫折才会感激生活。如今，越发觉得那句古话说得很对“不受受苦，享不了福”通过姥姥得病后性格逐渐宽容这事我得出这个结论。

    姥姥不知道啥时候走的，那天回家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我却一点没觉得心里空落，只是庆幸姥姥没有对自己发火。

    可是好日子不长，还没玩几天，就又被带去姥姥家。妈妈总觉得姥姥家安全，其实我喜欢在奶奶家，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疼爱自己的太奶奶。

    这次去姥姥家是舅妈生了小弟弟，姥姥看着大胖孙子满脸欢喜，更忘记我的存在。舅妈想起我小时候的样子，又看看满月的小弟弟，不由羡慕我小时候挺拔的小身子骨。也是，小时候人人见了我都说真挺实。

    如今，小弟弟满月了，又是男孩，腿都站不稳。舅妈当然着急，可是我年纪小，哪知道人情世故，不知道危险正慢慢降临。

    微牙舅舅见自己儿子不如我小时候强壮，又想到我小时候生病吃药的事。于是狡黠一笑，想出一个馊主意。从墙头上翻出姥姥藏得很深的药，偷偷放在我日常的饭菜里。

    这天，我发现碗里的粥格外香甜，平常一口不肯喝，今日很快喝完一大碗。那粥有点甜，妈妈不由担心地问姥姥“她今天怎么吃这么多？”姥姥说“里面放着麦乳精”妈妈看看我，擦擦我嘴角的粥，有些心疼地说“看你这嘴上衣服上弄得”

    当天深夜，异常开心，在姥姥家黑黢黢的小屋子里跑来跑去，就是不肯睡觉。姥姥躺在炕上，不怀好意望着我，而我自己一点没发觉。还趁着妈妈不注意跑到舅妈房间，姥爷还有微牙舅舅都在，姥姥也跟过来了。

    他们一动不动盯着我，我却未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慌。隐约听见微牙舅舅说“她还看得见不？”姥姥变着脸盯着我说道“谁知道呢？他该到把得时候了不？”

    姥姥家把婴儿大小便叫做把，舅妈说“嗯，马上就到了”说着举着小弟弟在地上大便起来，奇怪的是姥姥姥爷还有微牙舅舅都说小弟弟大便了，然而我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姥姥凶狠的眼神，咬着牙说“看不见了吧！让她上小小子跟前来”舅舅舅妈忙说“晓夭，过来看看小弟弟”忘了说了，小时候家里人都管我叫晓夭。

    我见他们那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仿佛想施行什么计划一样。被压抑的气氛吓得不敢动弹，最后终于忍不住往小弟弟跟前凑。啥也没感觉到，忽然他们都说“踩到了，那不是踩了满脚都是”我听此话连忙抬脚，发现脚底都是米白色大便，粘糊糊的，想动都难。

    他们不怀好意笑起来“都踩到了，她那会儿确实看不见”当时年纪太小不懂事，也不会跟妈妈讲大人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那一晚，出乎意料没哭没闹，后来的事也证明自己命理确实不该被人迫害。微牙舅舅跟舅妈生下小弟弟后很快就跟姥姥姥爷闹翻，不久就搬走了。之后两人也不顺利，总吵架。

    我年纪小，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纵使被人下毒也照样茁壮成长，确实，太爷爷去了远古，把我一生的霉运带走了，任何人自不量力迫害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管经历什么，妈妈都放心把我放在姥姥家。这一年，我很懂事，慢慢听得懂大人的话。又在姥姥家呆了很久，想到太奶奶，我不再惧怕姥姥一家人的欺负。

    阳光明媚的时候，还知道呼吸窗外新鲜空气，跟喜欢的小伙伴出去玩。这天，还心血来潮帮姥姥推碾子。

    碾子，就是农村古老的磨粮食工具。一块巨大的圆石头，中间有个轴，轴上连着圆柱体大石块。轴承上有个洞，洞里插根大木头横在大圆石头上，再转着圈往圆石头上洒满粮食，玉米或者其他谷物蔬菜类都行。

    两人站在木头两侧，推着木头绕着圆石头走，圆柱体大石块就咕噜噜在粮食上碾压，很快就把粮食碾碎。从小就愿意彰显自己的存在，偏偏姥姥不喜欢这种性格。

    这次姥姥破天荒让我跟另外一个人推碾子，别提多兴奋。记得那天说了很多次“我今年都五岁了，可以推碾子了”姥姥才笑着像哄孩子一样让我去碾子那儿。

    好兴奋，不知道是大人帮着还是碾子原本不重，一点没觉得累。满心喜悦，想到的只有自己五岁了长大了姥姥才让推碾子。边推边大笑“我五岁喽，会推碾子啦！”

    周围站着很多姥姥村里的人，我很开心，但是村民们却交头接耳，觉得我不正常。然而，我却看不出这一切，仍旧兴奋地推着，高兴地笑着。

    记得那时的阳光都是五彩色，别提多高兴。当然，后来也听到那首脍炙人口的七色光之歌，才知道那时自己看到的是七色光。

    推完碾子，就一路小跑，到姨姥姥家说自己五岁啦，刚才姥姥还让推碾子了。街上人看到我，都说这个小人长这么大了，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很多只见过一面的村民都说我长大后大变样，变得越发机灵敏捷，姥姥却轻蔑一撇嘴，不信村民的话。

    不知道为啥，姥姥对我去姨姥姥家很不满意。自从推完碾子去姨姥姥家后，姥姥就对我不理不睬。我那时虽然五岁，心志却成熟，努力展示自己的存在，小小年纪就帮人干活，还到处跟人说自己长大了。

    表现这么好却被姥姥这样对待，很委屈，别提多伤心，看啥都不顺眼。最后连饭都吃不下去，整天在饭桌上盯着姥姥的脸，她却恶狠狠看着我。很快变瘦了，姥姥又埋怨我嘴馋，光想吃好的，其实，在姥姥家，就算有好吃的也不会给我。

    姥姥宁肯把好吃的给姨姥姥家的孩子也不给我，所以，特别想离开姥姥家。结果可想而知，不太可能。五岁的小孩，深山老林里，坏人很多，老妈不来接，哪儿都别想去。

    这天，姥姥变着脸做饭，我一见就觉得害怕。快吃饭了，怕姥姥逼着自己吃，不吃就打，于是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来到姨姥姥家！找根棍子挑去他家大门顶的门拴，爬上屋门的台阶，一把推开他家屋门，用力掀帘子，一系列动作只为发泄对姥姥的不满。姨姥姥家刚吃饭，热腾腾的菜刚上桌。

    姨姥姥笑盈盈看着我轻声问“吃饭了没”我回答说“没有”姨姥姥家的舅舅忙搬来凳子说“在我们家吃吧？”我说“嗯”姨姥姥盛来一碗跟姥姥家一样的饭菜，我狼吞虎咽吃起来，边吃边说“姥姥脾气忒不好，我一见就上火，吃不下饭，你们家这饭真好吃”忽然姥姥笑着推门进来了，一把打掉我手里的碗大骂“不要脸，家里没有这个啊”

    我把筷子一扔，跳下凳子，旁边有人也不害怕了，生气地说“姨姥姥家的饭菜好吃”姥姥一巴掌就打过来，我还边哭边骂。

    然而，一跟着姥姥出来就害怕，外边一个人没有。姥姥家又都是不喜欢自己的人，舅舅舅妈，还有姥爷都不好。我跟在姥姥身后很害怕，慢慢走着，真怕姥姥会打自己。

    回到姥姥家，吓得一动不敢动，让吃饭也不敢不吃了。不久，又上火，又被吓着，吃了很多东西也没消化完！很快生病了，发烧，烧得很厉害，心里却很开心，这样就可以不用吃饭，妈妈可能也会来接自己。

    姥姥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药，碾成沫，用水冲开，就直接给碧娆灌下去。碧娆又怕，药还苦，一吃就吐，姥姥见药吐了，扬起手来就要打，一巴掌下去又吐出些东西。满地满身都是呕吐之物，好难受，别提多想妈妈了。

    病了几天不见好，很快就消瘦下来。最后只能出去打针，深山老林的，几里地没有人烟，哪儿找医生。

    最近的一家小药房也在十公里之外，姥姥不会骑自行车，只能走路去。一看走这么远的路以为要回家找妈妈了，一路开心地跑在前头，一点不像生病的。

    边走边摘几朵小花，抓一只蝴蝶，逮个蚂蚱，玩得可开心啦。终于来到小药房，看到人家小卖部很多好吃的，别提多欢喜。不敢跟姥姥要，只能盯着看。心想打针不哭会不会奖励点好吃的，然而看到长长的钢针，一大筒的药液还是很恐怖，不敢打针。

    医生说打针的时候，我大哭起来，被按在炕上又哭着站起来，医生直皱眉头。看看架子上的方便面，想着那洁白的弯曲的面条，好想吃。

    呆呆望着方便面，然后不情愿地让医生打针。针扎下来那一刻，好怕，全身肌肉不由一紧。很快钻心的疼痛弥漫开来，可眼角却望着货架上的方便面，咬咬牙一声没吭，终于打完了，抽出针那一刻都觉得好痛。

    为了要方便面真是拼了，打个针一声没吭，那时才五岁啊。起身那一刻，下炕都觉得屁股有点疼，但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没哭，姥姥应该会给自己买方便面吧！

    那个小诊所顺便开着商店，里面有酸奶，方便面，蛋糕等零食。姥姥给医生结账的时候，我好想买吃的啊，医生貌似看出我想吃方便面，就问“吃点东西吗”姥姥笑着看看我“你要什么呀”那么小竟然知道不好意思说，只是呆呆看着货架，一动不动。我一直盯着方便面，哪怕出门时也看着方便面，然而姥姥还是没给买。一路上，都在想着方便面的事。很委屈，想吃方便面，可是自己不说姥姥就不给买。

    还是吃不下饭，因为想吃方便面。在姥姥家吃点东西就吐，越来越瘦。没办法，姥爷只好给妈妈捎信，说我病了，让她赶紧来接我回去看病。后来妈妈终于来了，我头也不回地跟妈妈走了。回到熟悉的家，看什么都美好。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活泼的小伙伴，慈祥的太奶奶，病仿佛一下就好了。不停跟妈妈说想妈妈，还问妈妈为啥不去看她。

    跟妈妈说在姥姥家吃不下饭，想吃方便面姥姥就是不买。妈妈叹口气，放下碗，沉默不语。

    后来，一个人去奶奶家。好久不见奶奶，再次见到爷爷还有太奶奶别提多高兴。爷爷奶奶都说好久不见我了，又长高了。在姥姥家受打击不小，不像之前那样活泼地到处跟人说自己五岁了。

    望着慈祥的太奶奶还有爷爷奶奶，想起自己想要的方便面，吃饭的时候不停说“姥姥忒不懂事，我打针没哭，想吃方便面没好意思说，姥姥就不给我买了，其实我还想吃呢！”爷爷奶奶太奶奶都笑了，说我是小大人。在太奶奶的示意下，奶奶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我，可以买方便面啦，别提多兴奋。

    第一次收到长辈给的钱，无比高兴，自己真去小卖部买了一袋方便面。第一次吃自己买的方便面别提多高兴，或许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却是努力后获得回报的第一步。

    不久，奶奶家又迎来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