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陶之下尽血染
风起了
古陶山上,一片寂静。
满天迷蒙的黄沙之中,依稀可以瞧见一丝丝鲜红的色泽,天际间,还隐隐回荡着未曾消散的鼓声,如若声声惊雷,长久不曾消散。
自云端而下,黄沙退却,这片荒原,也第一次揭开了他遮蔽世人的面纱。
那是一片大海,那是一方宏伟高山。
只是这海中,翻涌的是猩红的浪潮,那山间,铺就的是惨白的山石。
这是一片尸山血海。
那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蜿蜒山脉之中,插着一杆杆满是锈迹旗杆,上面的旗帜因为鲜血的浸泡,已经变的模糊不清,满是破洞,而固定着这些旗帜屹立不倒的,则是一具具为鲜血扭曲了面孔的身躯,一双双手,死死的握住旗杆,旗杆底部深深插入他们腐烂的胸膛,以自己的生命让这一盏盏旗飘扬不止。
透过尸山血海,在这古陶山之上,便只能看到枯黄的草地,风吹过,穿过尸体的缝隙,传来呼呼的风声,而除了风声,便是恐怖的死寂。
在这诸多尸体之前,则是整整齐齐列阵的几十万精锐楚国步卒,军容整肃,人人身上都沾染着鲜血,而仔细望去,这些人身上,无论衣甲装束还是兵刃刀剑,都与那一具具死尸身上所穿的如出一辙。
在队伍最前方的一匹枣红色骏马之上,端坐着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他身上穿着一件正一品大员的紫红色官服,首为足冠,两鬓斑白,胡须中也沾染了几分苍色,随风摆动。
“吁。”中年人勒住红马,他眯着眼,一双细长的眸子透过地上的尸山血海,向北望去,嘴角微微抽动,仿佛在想着什么,忽的转过头来,对着一侧的一名身着铁甲的将领沉声问道:“骠骑营五万步卒,都在这里了吗?”
那将领闻言,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回禀大人,火势太烈,这些人的尸体大多都成了灰,瞧不真切,清点不清了。”
“秦子羲的尸体,可曾找到?”中年人面色一寒,目光与那将领相对,顿时叫他感觉到一股寒意,连连摇头道:“能辨认出来的尸体也就一二万具,其中并无其踪影……恐怕,恐怕是已经烧成灰了。”
中年人的眼神愈发的阴沉,仿佛要吃人一般,他催马微微向前,撂下一句冷冷的话:“给我一个个认,认不出来就到崖下去找,此子若是还活着,日后咱们今日做的这些事都会被他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到时候无论你是谁,都只有死的份。”
“是。”那将领眉头一跳,诺诺连声退下,随即便引了些人继续去排查那些尸体,中年人则是独自一人,催着马,来到那万丈悬崖边上。
他看着那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高耸岩壁,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马嘶声不绝于耳,同时,夹杂着他一声自言自语:“秦墨啊秦墨,需不得怪本候,倘若你攻破平型关后就依本官之言回乡养老,又何故遭此杀身之祸,要怪啊,就怪你自己,太急了。”
“那些老将耗了三十年没攻破的西夏岭被你破了,谁能甘心,陛下十三道金牌给你留足了面子,可惜到死都执迷不悟,本候最瞧不起的,可就是你这牛性子”中年人下了马,负手立在岩壁之侧,微咪双眼,轻声低语笑道:“也罢,死都死了,你这性子便留着和阎罗王较真吧,阳间,是没你们骠骑营的位置了。”
中年人朝山下望去,云雾飘渺,一眼望不到尽头,旁人看着,恐怕要瞧得头皮发麻,而他的神情,却是显得愈发开心高兴。
九霄云下,满是昏黄。
自古陶山而下,万里荒无人烟,这里是西夏最为荒僻干枯的地界,如果不是这样,这古陶山也不至于被秦墨这样一个堪堪上任不过三五年的骠骑营骠骑将军攻了下来,更不可能在他攻下这么多日子后,还没有进行任何一次像样的反扑,归根结底,西夏从始至终,也没有将这块荒芜的古陶山放在眼里。
古陶山的冷寂,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近些日子因为这一场长达数日的屠杀热闹了一阵子,唯一称得上还有点人烟的,就是这座山脚下的一座不大的一座山庄。
庄子建于西夏境内,其中建筑极是粗糙,都是随意堆叠而成,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铁铸的栅栏,院子内拴着一两只形若狮虎的巨獒。
正午时分的阳光透过层层云雾落下,斜斜射入那座空旷的草屋,映在那草屋内的一张宽大卧榻之上,塌上铺的厚厚的茅草,而在这茅草床之上,则是躺着一个人。
从样貌来看,应当是有二十余岁年纪,面如冠玉,生的十分秀气,而肤色却是一片犹如死人般的惨白,不带有一丝血色,额上一点红纹难消,再看身上时,却见隔着衣服之上,密密麻麻的插了三五十根银针。
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生的瘦小干枯,青黄面瘦,两颊凹陷下去,口齿凸出,显得十分丑陋,但脸上却是十分白净,肌肤嫩滑犹如婴儿,头上裹着白色棉布,身着一袭粗布长衫,腰间挂着一挂银针,就这样看着躺在卧榻上的年轻人,满眼都是,仿佛在欣赏着一件珍贵的藏品似的。
中年人坐在塌前,看向床头,只见哪里竟是放着一张血淋淋的面皮,一面满是鲜血,似是刚从人脸上撕下来的,另一面则是一片焦黑,烧的眉眼不分。
他举着这副面皮在阳光下照了照,日光透过面皮照在他眼睛上,刺得他微微眯眼,同时眉头也是不由得的皱了起来,呸了一声,自言自语骂道:“可惜可惜,这家伙脸烧的太狠,要不然留下来倒是个做面具的好材料了,真是白瞎了我用一张那么好的面皮换下了这张破脸。”
说到激愤处,这瘦小中年人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床上那人,随手又抓起一挂银针,在其额间穴道重重刺下,仿佛泄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