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白漠（四）
12月1日，晚7点。
临辐射病毒在阿瑞尔身周盘旋，像是小虫一样为他清理掉义体上的灰尘和污垢。
手杖落下，脚下的软沙就被序力固定，以保证行进速度不会被拖慢。
其实阿瑞尔完全可以不这么做，而是直接使用推进器飞过去，可每到夜晚，抬头看到黑曜石般美丽而珍贵的天空，他就忍不住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某个时间节点，在阿瑞尔迈出无数重复步伐中不起眼的一步后，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传遍全身——
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
“伊莉丝，检索两片区域的不同。”阿瑞尔说道，他的语气很放松，因为在这个地方，除了偶尔会遇到地趋种，再也看不到其他活着的东西。
严格来说，地趋种已经不算是“活着的东西”了。
但无所谓，现在的地趋种在阿瑞尔面前，就像是卑微而乖巧的小狗，他并不排斥。
“阿瑞尔先生，果然有信号波动，但频段被加密了……”伊莉丝一边处理着海量的数据，一边计算着结果，“加密系数和伊顿终端最高加密等级同等级在，暂时无法破解。”
“嗯，好，我知道了，先不要破解，免得又把那些怪物招过来。”
阿瑞尔眯起眼，心中更加不安——
现在的降序者中肯定至少有一位精通计算系统的，否则能把拟态信号做到如此程度的加密水平，那可不是谁上都行。
“除此之外，我还检索到了一件异常的事情。”伊莉丝构建出地图，标注出距离阿瑞尔大概两公里远的一个红色小点，“这里有一辆武装越野车，上面有六个人类，其中至少三位是进化者。还检测出强烈的临辐射病毒反应，但并不活跃，和穆拉的新义体很像。”
穆拉？
穆拉为什么会坐着越野车跑到这个地方？
哦，他应该在欧洲地表基地说了他们在途中的遭遇，一晃这么多天都没有公爵的消息，所以派人来找了吧。
“真是条好狗。”阿瑞尔微笑道。
“阿瑞尔先生，这样说穆拉很不礼貌。”伊莉丝不开心地说道。
“抱歉，我这里的【狗】没有任何贬义，只是觉得他很单纯很乖巧而已。”阿瑞尔活动了一下义体，露出推进器的喷射口，“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让他失望了，走吧！”
…………
视角转变，另一边。
“见鬼见鬼见鬼见鬼！追上来了追上来了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一个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羸弱男人夸张地仰起上半身，把一连串刺耳的哀嚎从口腔中吐了出来。
开车的“女孩”长发飘飘，但依旧挡不住他的一脸怒气：“斯金纳博士！您的叫声会吸引来更多的地趋种！闭嘴！”
博士连忙捂住嘴，但还是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哀嚎。
最挨着博士坐着的，是两个普通义体人，穿着欧洲地表基地的作战服，一身黑，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两个人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哈利路亚”“圣母玛利亚”云云，一副想要把自己超度了的样子。
最后一排，穆拉按着最后一个普通义体人的脑袋，自己探出头去看车屁股后的灰尘，以及藏在灰尘中的一众地趋种。
“好多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地趋种，好壮观。”穆拉忍不住赞叹道。
叶晞撇了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希望下次你发出这种感慨，是因为人类的强大，而不是因为地趋种的数量众多……”
“叶、叶小姐……”
“我是男的！”叶晞暴躁地呵斥了一身，把斯金纳博士吓得一颤。
斯金纳博士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指向车身的右侧：“正常地趋种……会跑得这么快吗？”
叶晞一怔，转头看过去，半晌，才在地平线附近看到一个“暴躁”的小点。
周遭的风沙被尽数卷起，像是一个横冲直撞的钻头，带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飞速冲向越野车的方向。
“你瞎了吗！那个家伙的背后明显有推进器！”叶晞惊喜地大叫道，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不过……这里可是【白漠】边境，怎么可能会有义体人……难道是……降序者？”
“降降降降降降序者？！”斯金纳博士再次大叫起来，说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但看他眼睛里蠢蠢欲动的光芒，叶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太棒了我研究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从【白漠】出来的降序者……”斯金纳博士的语速都加快了，他一把揪住叶晞的脖子，大叫起来，“停车！停车！抓住他！抓住他！我要研究！我要……”
“闭嘴！死宅男！”
叶晞没好气地把他推到一边，满心怒火。
“研究降序者？事先说好，就算把这辆车上的人克隆个十倍出来，都不一定能干得掉任何一个从【白漠】中出来的降序者！”
“哦……哦。”斯金纳博士遗憾地低下了头，双手忽然握拳，沉沉地吸了口气，“不行！我无法认同！我在地表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亲手研究【白漠】和其中的降序者！谢谢你叶晞小姐！再会吧！”
“我是男的！”叶晞再次怒吼，忽而一愣，“你……你想干什么？”
“yousit，ijump！”斯金纳博士意气风发地大叫一声，然后突然从越野车中跳了出去！
叶晞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越野车发出“嘟”的一声嗡鸣，像是犀牛暴躁的吼叫。
“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这种不要命的奇葩！”叶晞抓狂地大叫着，猛地一回头，“穆拉！你来开车！我去救人！穆拉！”
“我不会开车！我来！”
穆拉一边叫着就冲下了车，循着栽进黄沙里的斯金纳博士亮出了自动步枪。
斯金纳博士一落地，就转过头跑向不断接近的降序者，而身后的数十头地趋种更像是见了绵羊的饿狼，甚至有不少放弃了追赶越野车。
“博士！快停下！”穆拉一边冲后面扫着，一边大叫，可眼看地趋种的速度越来越快，即将追上了那个不要命的博士，只好改口，“博士！快跑快跑！”
“降序者降序者降序者……！”
斯金纳博士颇有乱序文明狂热粉丝见偶像的架势，推进器开到最高档位，全身的肌肉纤维都随着奔跑而缓缓律动，转瞬间就接近了那个降序者。
他掏出枪，对着满头白发的降序者就是几发连射。
可子弹刚靠近降序者，就像是被定格在了半空中，随后便被吞没进了黄沙之中。
“什么神经病，一上来就开枪……”
阿瑞尔郁闷地喃喃着，一抬手，【六爻】就裹着斯金纳博士的身躯，把他倒栽头按进了沙漠之中。
“公、公爵大人……！”穆拉远远地就认出了那头招摇的白发，要不是深谙威廉·配第不会选择这么奇怪的出场方式，他一定会再次认错的。
“呦呵，小野狗。”阿瑞尔微笑着，转头看向了疾驰而来的越野车，“叶晞？都逃着呢？”
“你居然还活着！”叶晞惊喜地大叫一声，顿时放下心来，“赶快让这些怪物停下来！”
阿瑞尔叹了口气，虽然很想吐槽为什么他的见面语会这么不吉利，但还是把这些暂且抛诸脑后，抬起了手。
临辐射病毒骤然扩散开，伊莉丝传达的命令飘飘荡荡地弥散开来。
发疯的野牛般的地趋种一个急刹车，骤然停在距离越野车只有几米远的地方，然后生硬地转过头，迅速逃窜而去。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牧羊犬……”阿瑞尔暗暗地说着，低下头，看向那个扒住自己腿的怪胎，“那么请问，这位是……？”
叶晞跳下车，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位是斯金纳博士，是研究……研究沙漠地带的专家。”
阿瑞尔把他推到一边，冷冷地瞥了眼他脖颈上的收束装置：“进化者专家？是沙漠值得研究，还是……【白漠】？”
叶晞明显一愣，穆拉也难堪地别过头去。
忽然间，阿瑞尔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们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来调查【白漠】的？”
叶晞尴尬地挠挠头：“你又不会死……找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