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波吕斐摩斯（五）
余锐立清醒过来，从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他下意识地关闭了痛觉反馈。
“余锐立先生，您终于醒了。”
赛琳娜探过头，微笑着说道。
余锐立点点头，本能地看向四周——
藤蔓，峭壁，星空。
湿度，重力，干扰信号，错位感。
“认知……有些问题。”
他是最快察觉到这件事的人，因为担任队长的张子鸣实在太过天真，他不得不承担最重的脑力活动。
久而久之，他就对身边的一切异状都异常敏感。
“您好厉害……”赛琳娜赞叹地说道，“不过请放心吧，阿瑞尔先生很快就会带我们脱离险境的。”
阿瑞尔？
余锐立坐起身，看向坐在对面的“阿瑞尔”，瞳孔猛然一缩——
虽然很不起眼，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件黑色风衣肩胛处的一片殷红。
血迹？
他亲眼看到阿瑞尔把纳克刺进了敌人的右肩处，还迸出了一团鲜红色的血液……
义体怎么可能有红色的血？
但他并未声张，其他人并不在附近，凭借他和赛琳娜，两具演算型义体，根本不可能战胜得了面前这个怪物。
他低下头，迅速释放了序力。
“你在做什么？”威廉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勘测一下附近的情况而已。”
他说着，艰难地站起身，走到赛琳娜身边，压低了声音。
“仔细感受。”
赛琳娜愣了一下，忽然间，便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痛感。
那并非是真实的疼痛，而是大脑做出的本能反应，痛觉来自于大脑外层，指向余锐立。
序力编号407，【信标】。
能以痛觉的方式向周围的人提示他所在的位置。
在实战中，这是非常好用的手段，不论认知如何被扭曲，其他人也能准确地找到他的位置。
认知扭曲并不罕见，尤其是义体人。
在身体被改造为机械后，所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来自于机体的反馈，都是可以被轻易改写的。
只能希望张子鸣他们能尽快找到自己了……
威廉一怔，同样感受到了这股疼痛，眸光猛地警觉起来：“真是令人惊讶……”
“是吗，让你惊讶得还在后头呢。”
余锐立缓缓掏出手枪，左手悄悄抓住赛琳娜的手腕，猛地转过身——
火舌喷吐而出，子弹旋转着命中了威廉的眉心！
“嘭！”
一声脆响，火星飞舞到半空中，子弹只是打破了皮肤脂肪层，却无法穿透藏在脂肪层后的、那层独属于地趋种的坚硬外壳！
“余锐立先生！”
赛琳娜惊讶地叫道，下意识地看向威廉，却愣住了。
红色的血液顺着鼻翼缓缓淌下，红得那样鲜艳，像是被碾碎的玫瑰花瓣。
“阿瑞尔”的额头被轰开大片皮肤，露出了黑色的角质层。
脂肪肉芽和皮肤像是蠕动的蛆虫，迅速愈合了创口，完好如初——
他不是阿瑞尔！
“跑！”
余锐立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和人类一样流红血的家伙，居然是地趋种！
两个人疯了似地在藤蔓间隙穿梭，以求迅速和降序者拉开距离。
威廉愣了几秒，忽然笑了：“笼中困兽，居然还有咬人的力气……不过，这样下去，幻境就要失效了。”
他叹了口气，纵身跳到藤蔓之上，盯紧了在藤蔓间逃窜的两只小老鼠，缓缓伸出手。
地下的硅单质涌动起来，迅速凝聚成尖锥——
杀掉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罪人的后代，瞑目……”
“闪开！”
一声咆哮突然从背后迸来，威廉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一道高瘦的人影，皮肤偏黑，像是蚂蚱一样在藤蔓顶部来回横跳，敏捷得像是树梢间的猿猴。
仔细看，会发现那个家伙的背上还有一个人。
女孩被他抗在肩上，像是一个麻袋，此刻已经被吓得发不出一声尖叫。
蟒蛇般的藤蔓穷追不舍，刹那间便逼近过来！
“跑啊！”
孙朔对着“阿瑞尔”大叫一声，便匆匆掠过。
藤蔓笔直冲来，狠狠地抽击在威廉的胸口，像是命中了高尔夫球的球棒，一瞬间便把这位高傲的降序者抽飞几十米远！
“救——命——啊——！”
梅蒂再度爆发出一声尖叫，如此近的距离，足够被余锐立和赛琳娜捕获到了。
“我们在这儿！”
余锐立激动地大叫起来，这种情况下，见到孙朔反而比见到张子鸣令人安心得多。
孙朔立刻会意，双手握紧梅蒂的小腿，抡圆了像是丢铅球一样，把女孩用力丢了出去！
余锐立三下五除二跳到藤蔓之上，一个飞扑接住梅蒂，落地后拉起赛琳娜的手腕就开始狂奔——
必须尽快从孙朔身边离开！
眼看藤蔓即将追上，孙朔不惧反喜，身体在半空中做出漂亮的反跳，稳稳落在藤蔓之上。
“来吧孙贼，让你见识见识孙爷爷的手段！”
序力编号295，【荧惑】！
他站直身体，傲慢地伸展双臂，似乎是在等待藤蔓刺穿他的心脏。
“找死！”
重新逼近的威廉怒火中烧，抬手唤出十几根尖锥，笔直地刺向呆站不动的孙朔。
可藤蔓也“恰巧”飞扑过去，骤然便被尖锥贯穿，被扭曲的轨迹朝向孙朔的右侧，猛地抽击过去。
藤蔓丛被撕扯开来，像是有谁用棍棒扫了蜘蛛网。
彼此交错缠绕的藤蔓忽然被拉扯到一边，站在上面的威廉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调整姿势站稳，同样调整方向的藤蔓便猛地碾压在他的身上，重新冲向孙朔！
孙朔脚下的藤蔓同样被搅动，身躯猛地下落到平地上，“蟒蛇”再次扑空！
藤蔓从间隙中穿过，似乎是想要把孙朔包围起来，却好死不死卡在了无数的藤蔓之中，根本无法动弹。
而被压在下面的威廉，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从打结的藤蔓之中挣脱出来。
赛琳娜都看傻了！
孙朔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藤蔓和威廉就这样相互牵制，失控般地被控制在了孙朔的序力之下。
他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天选之子”，同时也是为周遭带来灾祸的“扫把星”。
孙朔收敛了序力，朝几个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怎么样，我超强的吧！”
“是是是，你最强了。”余锐立看着他走过来，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我们先……”
刚要说下去，便突然觉察到从地下传来一阵震颤——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冲着孙朔来的！
孙朔绝不能出事，否则他们就没有任何反击之力了！
“闪开！”
余锐立猛地扑过去，狠狠撞开了孙朔的身体。
银色的硅单质猛地破土而出，它们没有凝聚成尖锥的时间，所以仿佛满天星一般，猛地喷射在余锐立的全身各处！
半空中炸开一团白色的血雾，三型人体架构支离破碎，钯血液夹杂着内脏碎片，铺开一副令人作呕的画卷。
“喂！”
孙朔惊叫一声，连忙抱住余锐立血肉模糊的义体，和两个女孩奔跑着躲避威廉无差别的轰击。
“中……中心……”余锐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硅单质破坏了他的模因板块的部分，他只能用尽全力下最后的命令，“到……中心去！”
“我知道了！”
孙朔黑着脸，低吼一声，便把余锐立固定在身前的义体凸起上，一手拉住一个女孩——
推进器爆发出刺目的火光，加快了他的奔跑速度。
等找到了张子鸣他们，一定要回去把那个混账的头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