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品茶
逛完寺庙,已接近傍晚。
因为取景拍摄的时间,最短也要大半个月,所以全剧组都留宿在此处。
住持安排的住宿区域,通长廊,环境很清净,以大殿为中轴隔开,两边分别给男性和女性。
演员自由选择。
秦笙拉着行李箱,径直朝殿内靠左的,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走去。
晚饭吃得很简单。
寺庙里日常作息规律,而张导也说了明天大清早就要开拍,让大家早些休息。
因而晚饭后,围读了会儿剧本,众人便各回各的房间。
这处靠近山,且房间偏,手机信号覆盖得不是很好,每发送条消息都要打转很久。
秦笙坐在刚铺好的床边,垂眸回复着微信消息。
那头,宋展一车祸的腿伤恢复完全了,才做完最后一次复查,已经回“迦南”看店进货。
他看到她回的那句【准备睡觉】,一愣,下意识扫了眼时间,转手发去个震惊的表情包:
【笙宝,你这很健康,是老年人作息啊!】
这个话题很快被刷屏覆盖过去。
他知道秦笙正在跟霍祁白拍戏,一直担心,恨不得找到机会就念叨起来,千叮咛万嘱咐:
【笙宝一定必须,切记离霍祁白远一点。】
【我跟你讲,那个人真的很可怕,做事不择手段,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跟心理不正常的人长时间相处,容易】
【】
一条条地浏览过去,她打字的手指悬空在输入框,顿了顿,刚想回句【好,我知道】,却因突然听见的敲门声而搁置。
那声音很有规律地,不轻不重。
“谁?”
时间点不算晚,但一排的房间里灯都大多熄了。
普通人应该不会选择现在来拜访?
秦笙想着,站起来靠近窗户,轻轻推开——
视线偏侧,一眼瞧见了屋外门口,坐在银色轮椅上的男人。
霍祁白早有预料地,抬眼跟她对视。
眉梢单挑,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丝慵倦传来:
“是我,笙笙。”
“睡不着,请你帮忙,陪我聊聊天怎么样?”
他装作像极诚心苦恼,偏偏修长手指上套着钥匙环,有意无意地把弄,若更进一步,就是将威胁的含义摆在明面上。
——你不同意出来,我会直接开门进去。
房间虽不紧挨,但隔音效果并不算好,几位主演附近也有工作人员住,如果被别人看见,或者将别人吵到,难免引得多想。
而流言和议论最不可控。
秦笙不想节外生枝,浪费时间处理那些。
她抿唇,无声跟对方僵持了半分钟,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认命站在霍祁白身后,帮他推轮椅。
绕过长长的走廊,在偏处最里,找到了那间霍祁白口中“听其他僧人提起的”茶室。
室内构造与普通房间相似,但桌上的摆放却大有乾坤——
装饰是棕栗色的古朴根雕,绝佳的选木被水莹润般,釉上了一层醇厚的质感。
正对窗边,夜风习习,隐隐有花草的香气飘进。
连茶具都是整套地,精致而价格不菲。
古人常以饮茶问道。
即,喝茶跟垂钓一样,能够修身养性,是项极度偏静的运动。
横竖看起来,都跟霍祁白无关。
但他却出人意料地相当熟悉,摆器具,投茶、洗茶浇以沸水,全程神态自若,动作如行云流水,像过往做过无数遍。
最后一道工序完毕,霍祁白微微上挑着眼尾,将手中的茶杯推向对面。
“尝尝。”他说。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搭在轮椅扶手上,黑色衬衫从袖口挽起,直至手肘,露出冷白流畅的手臂线条。
漫不经心,又显出丝禁欲感。
秦笙接过,垂眼,轻抿了小口。
确实入喉回甘。
杯壁透来凉意,白瓷的杯底,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两尾红黑相间的鱼。
每当茶水晃动,鱼便生动地好像活灵活现起来。
很奇怪,按理说,寺庙里不会有这么好的茶具。
“这个杯子”
“叫林二带过来的。”霍祁白有所预料般回答,他单手撑着下巴,深邃浓稠的眼眸含笑,“笙笙要是喜欢,可以拿走。”
“不用。”秦笙摇头拒绝。
朦胧夜色,半开木窗,煮茶的妖孽男人,从视觉上构成幅极诡异的画面。
霍祁白应该有饮茶的习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却偏不明说,一步步引她过来,像跳入一个陷阱。
气氛难以捉摸。
这种不可控的,完全被对方牵着走的感觉,让她觉得不适。
秦笙轻蹙起眉,试图打断无意义的对话,回归正题并尽快结束:
“你不是说要聊天吗?想聊什么?”
“那要看,笙笙你想问什么。”霍祁白晃着茶杯,不紧不慢道。
声音磁性,有种说不出的黏稠,像种刻意而为下病态的蛊惑,在诱导。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回答。”
这无疑是给予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机会。
所有的秘密,哪怕有关黑市关系网,哪怕有关商业机密无论是什么,都可能价值连城。
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若一旦问出,在得知后,同样意味着和霍祁白建立起守口如瓶的联系。
而且,秦笙隐隐有种预感,从产生联系开始,会越缠越近,再刻上烙印,更不可切断。
她抿唇,想了想,轻声道:
“你的腿,完全不需要轮椅。”
陈述的肯定语调,将疑问抛去。
这也确实是秦笙疑惑许久的事情。
私人拍卖会那次结束后,她就查过,知道了他轮椅上繁琐的蛇一样的花纹,是代表霍祁白权力的符号。
用它来彰显身份?根本不像。
腿脚不便?也不可能。
霍祁白闻言,笑意更深了点。
赞许的,欣赏的,带着点对问题的惊讶,他眼底涌动出莫名的情绪。
翻涌。
以此来进入一段,不怎么愉快的悠久回忆——
将他从孤儿院里精选挑出的那人,亦极度嗜茶。
而一盏茶的功夫,常常就是一条生命。
有次男人下达的任务,霍祁白没有下死手,被知道后,年纪尚小的他接受惩罚,被其余人围殴击打。
少不敌多,腿骨断裂,在隆冬的飘雪天被拖出去冻。
从那时起,“弱肉强食、强权至上”这八个字,便成为霍祁白的深刻体会。
他成长中身处的那个扭曲环境里,把蹂躏和主宰作无可撼动的秩序,将利益之上视为宗旨与规则。
后来呢?
后来霍祁白找到了那个曾被自己放走的人,重新抓了回来。
与领养他教会他杀戮的罪者,关在一起。
冰凉的刀锋,依循两人脖颈的线条向上移动,如同一条索命的蛇,再贴紧冒出冷汗的脸颊,悠悠游移——
肆意打转绕圈,顽劣地恐吓,最终在他们精神最紧绷的时候,刀刀致命。
为享受过程,他甚至没有用枪,而特意换成了匕首。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霍祁白露出了愉悦而邪肆的笑容。
“不过,其实只有小部分原因是这个,旧疾恢复得很好,已经产生不了影响。”
他缓缓接道,含着邪妄至极的轻笑:
“更多是,因为懒。”
——时常懒得走路。
简短的讲述结束,从回忆中脱身。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笙笙。暴力和震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知为何,在故事里恍如身临其境,被夜色和茶香笼罩,秦笙难得生出昏昏欲睡的困意。
意识半清醒半模糊。
只觉得,声音变得渺远,对面全是幻觉。
霍祁白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摘着手套:
“我最近找到了更有用的方法,叫心理控制和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