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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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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重言尴尬的脚指头能抠出一块五百平的地基来,“缝儿里有痣”这件事除了老刘老重,也就只有李婆婆知道,属于老重家一级机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难以启齿的机密李遥来的第一天就来打听,自己还真的说出来。

    李遥已经笑得不行了,靠在墙上捂着肚子直跺脚,有那种不笑死就停不下来的趋势。

    “吃撑着了?”李婆婆从胡同口探出半个身子看过来。

    “婆,他还没吃呢,你给他做点呗?”重言拉着李遥往小卖部走,脚勾出饭桌底下的小马扎把李遥甩在过去,让他继续笑。

    “吃啥?”李婆婆没问原因,看了眼笑岔气的李遥往厨房走。

    “豆角焖面吧,我也没吃呢。”重言弯腰又拽出来一个马扎,坐下拍拍李遥的脸,“嘿,行了嘿,差不多行了,笑死还得报警。”

    “哎哟,我的天啊,缝儿里,啊哈哈哈哈缝儿里。”李遥停下没三秒又笑起来。

    “真是疯了。”重言摇摇头,起身低头看着他,“做焖面得费点时间,你就在婆婆这等着,我去家里看看。”

    李遥大笑着点头,挥挥手:“知道了,哈哈,知道了。”

    “婆!我先走了,等会就过来!”重言喊了一声走出去。

    “缝儿里”这三字乍一听特别招笑,但还不至于让他笑的这么丧心病狂,真正让他停不下来的原因,是重言说出“缝儿里”以后三秒内,他把自己代入到了场景了。

    那场景是重言的卧室,两米多的大床上重言撅个腚,而他伸着脖子掰开那条缝儿寻摸着那颗痣。

    想到这,他就再也忍不住了,笑气在脑子里迸发,一刻都忍不住。

    靠着冷藏柜又笑了一会儿,感觉实在没笑的力气了他才站起来想去帮帮婆婆的忙,在小卖部里转了几圈,终于在堆成两米高柱子的两摞可乐中间发现了厨房的门。

    婆婆已经切好了面,正坐在一旁慢慢择豆角,看见他进来抬头看了眼,没说话。

    “婆,”李遥学着重言的叫法喊了一声,坐在对面看着婆婆的手学习择豆角,“婆,我知道那痣在哪了。”

    “嗯。”李婆婆择着豆角,看了他一眼,“还得去问才知道啊?”

    “那么私密的地方,不问也看不着啊”李遥说话的声音越说越低。

    “那证明你们还够亲密。”李婆婆说。

    “就那么一回,而且我在下面没机会看。”李遥觉得这位婆婆,九成九是个新时代的老婆婆,说话一点没藏着掖着,更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说话也就大胆起来。

    “就一回?”李婆婆停下手里的活儿,上下打量李遥,“不和谐吗?”

    “啊?”李遥长大嘴,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摇摇头,“不是,就是没什么机会,您不知道,就那一回还是我趁他喝高了才得手的。”

    “你编故事呢?”李婆婆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

    “没有!”李遥扯下一根豆角丝,停下手,皱眉看着李婆婆,“他好像挺害羞的。”

    “那混蛋玩意害羞?”李婆婆有些震惊,然后更加仔细的打量起李遥。

    “嗯,”李遥点着头,跟个老闺蜜似的凑近了点,“每次都是我主动,人家不动如山,难撩的很。”

    李婆婆没说话,择了几个豆角后才慢慢说:“重言这孩子,难动心,看不上的,多一眼都不会看,能混到床上还没打死你,就已经是撩到了。”

    “婆婆,”李遥低头看着豆角,“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可我俩跟神经病似的,都没认真说过这事。我没说过喜欢他,他更没说过喜欢我,跟炮丨友一样。”

    “埋怨呢?”李婆婆说。

    “不是,没什么好埋怨的,”李遥摇头,“我都二十了,重言也快19了,成年人之间,这种事没必要说那么清楚,就跟您说的一样,不然早打死我了,他又是个什么都不怕的。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还没遇见过这么对我上心的人,有时候,我也想跟问他要个男朋友的称号可是呢”

    可是后边就没可是了,李遥停下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豆角,像是陷入到什么空间中。

    “婆婆,闷上了吗?”重言开门走进来。

    “刚准备炒豆角,”李婆婆端起满满一篓豆角,起身走到灶台前,开了油烟机开始翻炒豆角。

    “我妈说让你明天中午去家里吃,”重言坐到婆婆刚才的位置上,看着李婆婆说:“说是我姐的被褥得让你秀个东西,咱村里出嫁的规矩你也得帮忙捋一下。”

    “明天早上就去。”李婆婆边炒边说。

    “这怎么了?”重言收拾了桌子上的豆角皮,抬眼看见李遥愣了一下。

    李遥好像呆滞一样,那眼神又回到了开学那一天,黑汪汪像一滩死泉。

    重言吓了一跳,凑近看了看,李遥还是没什么反应。

    “婆!你是不是打他了?”重言起身看了看李遥的脑袋,没发现什么伤口。

    “滚一边去!”李婆婆在豆角里倒了些水,放上篦子后铺上切好的面条,“说话说着说着就这样了,我哪知道他是不是有病?”

    “李遥?”重言喊了声,见还是没什么反应,又连喊了好几遍。

    “别喊了,”李遥斜了他一眼,“活着呢。”

    “我操!”重言放下心,然后就有点冒火,“活着你他妈倒是说句话,一动不动装什么兵马俑呢?不知道的以为你跟这练什么邪功呢。”

    “你才兵马俑呢,”李遥又斜他一眼,“想事儿呢。”

    “想什么呢能想这么入迷?”重言起身,找了杯子倒了两杯水。

    “想那颗痣呢,”李遥邪呼呼一笑,“什么时候让我看下?”

    重言看他撩拨劲儿又起来,证明恢复了正常,扭头开始埋怨李婆婆:“婆,你没事跟他说这干什么?”

    “我乐意,”李婆婆看着他,“你带回来的人,我又不认识,第一次见不聊你聊什么?”

    “那就聊痣啊?”重言无语。

    “那聊什么?”李婆婆看了看李遥,“你叫什么?”

    “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重言大无语,“就跟人家聊痣了?!”

    “婆,我叫李遥。”李遥主动自我介绍。

    “行行行,”李婆婆应李遥的话,回身拧了下煤气,把火开大了点,“那聊聊前年夏天,就在这,你跟我说,你以后要找一个”

    “好了!”重言打断她的话,起身拉起李遥就走,“遥遥啊,你想上厕所了吧?走,一起去!”

    重言没等李遥说话,一心只想着逃出厨房,这老太太太危险了。

    李江寻,李婆婆,钱赵村无人不知的前辈,重言也不知道她究竟多大年纪,从懂事记人开始就一直在胡同口开小卖部。

    后来长大点,听老刘和村里一些八婆们说过点,但也只知道,李婆婆不是本村人,甚至不是本省人,村里筹划盖物流市场的时候来这儿干活儿的。

    一场暴雨打断电线引发火灾,老太太一家为了救火救工程,连男人带儿子全交代在了工地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时候还上了新闻,政府做主把当时还年轻的小寡妇李江寻安排在村里继续干活儿,还把户口落在了本村。

    再后来,这事儿上了省报纸、省电视台,省政府给了见义勇为名分,拨了奖金,让村里给批了块儿地,李江寻从此就生活胡同里,因为房子临街,就开了间小卖部,一直到今天。

    “老天天也挺可怜。”李遥坐在石墩上听重言说着,又点上一根烟。

    “嗯,如果不是老太太一家救了那场火,这市场盖不起来,没钱了,再想盖还得等二十年,火把肺都快烧坏了,到现在没事都胸口疼,”重言蹲在一边,吐个烟圈,“老太太在这儿过了一辈子,对这个村子,村子里的人,了如指掌,可就这么勇敢的老太太,村里人还是不待见她。”

    “为什么?”李遥惊讶的看着重言。

    “她不是本村人,”重言叹口气,“还占了一块地。”

    “地是人家政府给的。”李遥说。

    “农村嘛,集体土地。集体说的是本村人,不是政府这个集体,省里也不管用,”重言说,“这村里只认赵家和钱家,钱赵村,只找钱。”

    “嗯?”李遥看着他,“你不姓赵也不姓钱。”

    “所以老重家也是外来户,”重言站起来抖抖腿,蹲太久有点麻,“我家老刘是本村人,刘姓,相当于以前那什么汉军旗,下三旗的,没什么话语权。”

    “分这么清楚”李遥看了看小卖部,觉得有点不对劲,“老太太这个年岁,难道还有人欺负她?”

    “老重家有钱这两年没有,之后就不一定了。”重言顶了顶李遥让开点位置,半个屁股坐在石墩上,“我还挺担心她的。”

    李遥想想李婆婆这一辈子,精彩又心酸,他叹口气:“除了你们家亲戚太过凶残,我来了以后也没见他们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还以为你们村里人都挺和善的。”

    “和善?”重言看他一眼,搂住他的肩膀一转身,让李遥直面看着胡同里,“你看,多和谐多热闹。”

    “什么?”李遥没明白。

    “像不像你的送葬队?”重言指着里面。

    李遥看过去,一张张圆形桌争气的从胡同口排到重言家门口,就像是学校的康庄大道,站在桌旁等着吃下一番的人,像极了吴子兴正义使者。

    “花姨叫我小盐巴,你知道为什么吗?”重言扭头看着他。

    李遥不说话,看着胡同里。

    重言又说:“因为老重是大山里出来的,所以老重家都是乡巴佬,小时候太穷,我跟我姐上初中以前吃的都是白水煮青菜,没有盐。我长大了,就特备喜欢吃盐很重的东西,以前我还问老刘,我的名字应该不是言语的言,是盐巴的盐,她一定是起错名字了。”

    “抱抱。”李遥不再看胡同里,头靠在重言肩上抱住重言。

    “所以啊,”重言拉住李遥的手,搓弄的玩着他的手指,“和善,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老重家。房子是老重打架打来的,因为他们不给外来户落户为批地盖房子,好在老重脾气暴躁,带点无赖气,还特别爱老刘,为了不让老刘离开故乡,宁愿耍无赖不要命的跟村长对打,他们怕了老重,才有了现在的老重家。”

    “老重厉害。”李遥闷声说了一句。

    “哈哈,是啊老重厉害,”重言笑笑,指着一排流水席饭桌,“你的送葬队,只拍照,骂你诅咒你,也是在论坛上,就像这村里的人,他们不打你不骂你,一个小盐巴就能让你一辈子都记着,你只是外来的乡巴佬。”

    “咱不理他们,不管吴子兴怎么兴风作浪,不看不理,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李遥说完,没听到重言回话,“重言?”

    “重言?”李遥又喊了一句,他头靠在重言肩上,抬头只能看到重言的后脑勺。

    他坐起身,重言扭着头,一直看着胡同里面没回话。

    “怎么了?”李遥直起身,想看看重言在看什么,刚一动,重言就转过脸来。

    “你进去吃面,婆婆应该闷好了,”重言笑着看他,摸摸他的脸,“有亲戚来了,我回去一趟,等下回来找你。”

    重言说完抬脚就走,速度特别快。

    他坐在石墩上,探出半个身子往胡同里瞧,人很多,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能看到重言急匆匆的背影。

    李遥没再纠结那是什么紧张亲戚,转身进了小卖部,李婆婆正好端着面从厨房出来。

    “吃吧。”婆婆把面放在饭桌上,看了眼李遥身后,“那小子呢?”

    “有亲戚来了,他回去招呼。”李遥坐下说。

    婆婆点点头:“那你先吃,我给他留着。”

    说完转身回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相比之前,李遥对李婆婆多了一份敬佩,她跟重言同时外来户,重言还有一家人在,老太太却只剩下一个人。

    “婆婆,你很疼重言吧?”李遥吃了口面,然后睁大眼睛,这面太他妈好吃了。

    “嗯?”婆婆眯起眼睛看他,“怎么突然变这么正经?”

    “我一直很正经,”李遥大口吃着,“就在他面前才不正经,我在学校可不是这样。”

    “还是个双面人。”婆婆笑了笑。

    “重言说我精神分裂。”李遥跟给家长告状时的,说的还有点委屈。

    “他也是,你俩一样。”婆婆说。

    “我也觉得。”李遥不可否置,“您总叫他混小子,他以前很混账吗?”

    “哼,整个城里谁不知道他重言是个大浑球?”婆婆说,“名气大的很,打人照死里打,把人关在小黑屋里,往人家身上浇开水,皮带抽,剃光人家头发,什么混账事儿他不干。你怎么了?”

    李遥身子一直在抖,控制不住的抖。

    “孩子,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李婆婆瞧着李遥不对劲,急的站起来。

    “我我”李遥打着寒颤,“我没事,婆婆,你先别说话,我一会儿就好。”

    李婆婆差点被吓傻,安静的坐下去,气儿也不敢出。

    隔了几分钟,李遥的颤抖停了下来,额上满是汗。

    “怎么了这是?”婆婆瞧他状态好了些,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没事,”李遥深吸口气,“心脏有点不好,吃的急了就这样。”

    “这不是放屁吗?”婆婆明显不信,“我是年纪大了,但还不傻,吃饭吃到抖?你门口那摇摇机啊?投个币就摇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李遥被李婆婆的比喻莫名逗的大笑。

    “真是一对,俩都不怎么正常。”李婆婆看他还能笑,跟神经病似的,吓的她赶紧站起来走的远远的。

    吃完一大碗面,流水席上失败的食物争夺战的消极情绪被豆角焖面完全治愈。

    李遥看了看挂在收银台旁边墙上的表,外面的天也黑下来,李婆婆打开了外面的摇摇车,叮铃铛叮铃铛的声音重复了两遍,重言还是没回来。

    李遥想了想,先给重言打了个电话,打的专属手机号码,可还是没人接。

    外面圣诞歌又响了一遍的时候,他起身跟李婆婆打了声招呼后,打算回去找重言,毕竟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回事。

    胡同里吃饭的人没有了,每个帐篷下的灯都亮着,一桌一桌的人都在打牌,要不起、王炸声此起披伏。

    进到院子的时候,李遥远远看见一楼大厅里坐满了人,重言妈妈坐在沙发上跟一旁的女人说着什么。

    到了重言家后,李遥还没有正式跟重言家人照过面,人这么多,没有重言引见,他也不好直接去打扰。

    重言家楼梯在屋外,不在家里,于是李遥直接上了楼,准备去重言卧室找找。

    三楼楼梯口正对着南面的小花园,李遥走到拐角处,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挺大,但是听不清说的什么。

    他抬脚继续往上走,刚冒头,就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重言面前。

    重言没看见他,一直盯着面前的那个人。

    “啪”一声响。

    李遥刚想走上去打招呼,下一秒就停下脚步,他看到那个人挥着手,重重一耳光抽在了重言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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