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4、
李遥在心里把减钟情骂了一百遍。
昨天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有点冲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他挡了一记袭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看那位伤员,算算时间中午也该换药了。
计划还没说,减钟情火急火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一觉睡到了中午,李遥站在洗手台前,手里拿着牙刷。
“我们那老头你知道吧,今天有个讲座,”减钟情在那边喊着,“昨天你那事儿一忙活我就给忘了,下午又去陪九宜玩了,这事就忘得干干净净的。这是我们老头卖了面子给我争取来的名额,我必须得去,主讲是隔壁北大附院的权威,机不可失!”
“所以呢?”李遥吐了口沫。
“所以,九宜你今天帮我带着,你那个还没报恩的小帅哥,我晚上回去再给他换药。”减钟情说。
李遥擦擦嘴,吐了口气:“首先,你家九宜怎么着也是18岁的人了吧?还要人带着?再者,换药这种事儿能耽搁吗?你作为医生能不能有点救死扶伤的责任心?”
“就过了一晚上,那点伤口还能怎么地?”减钟情说,“不是,换个药而已,你就这么紧张那小帅哥啊?”
“谁他妈紧张了!说的是责任!责任!”李遥冲着电话喊起来。
“行行行,责任就责任,那回头老头问我为啥没去,我就照实说昨天有个小帅比替李遥挡了灾,出于白衣天使的责任心,我得去帮忙处理伤口,然后老头就跟你们院长聊,你们院长再跟其他院长聊,然后学校高层就全知道了,旧事重提,流言四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你家里”减钟情耐心说了一大串。
“你!”李遥咬着牙,“行,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减钟情得意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不过也许不回去,今天九宜想吃饺子,你得带他去,讲座完了还有饭局,如果太晚的话我可能就住他那了。”
李遥抓了抓头发,恨不得手撕了减钟情:“你晚上回来,我带他去。”
“拜拜!”减钟情果断挂了电话。
叹着气刚放下手机,门就响了,他打开门,低头一看,黑黑瘦瘦一米六的九宜猛扑上来:“遥哥哥!”
他又叹口气,九宜虽然成年了,心里年龄却像七八岁的小孩,他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他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带着任何人出现在学校,或学校周围,要不是为了社会分和院长的压迫,那天他也不会去接重言。
饺子,到哪儿去吃饺子?
外面阳光不错,朝气蓬勃的一天,小风一吹,吹的重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看宿舍,王璞和刘峰还没回来,其他床铺也都空着,一切这么空荡荡,昨天的孤独感还是挥散不去,想发泄,狠狠的发泄,就当做是送给自己考上大学的礼物。
怎么发泄一时没什么好主意,他打算先去逛逛这个学校,顺便去食堂办理食堂卡,看看食堂的价格,方便以后分配财务,而不至于让自己饿死。
学校正中间有一条大路,分开几个路口通往各个学院,因为外国人比较多,考虑到最起码不能让洋人饿死,各个食堂就分布明显的坐落在大路两旁,这也方便了重言一个一个去找。
这条大路有个正能量爆棚的名字,叫康庄大道,听说是以前盖学校推平了一个村子,村子的主干道就叫这个名,第一任校长觉得不错,就把名字留下了。
原来村子的人因为拆迁奔向康庄大道,重言顺着康庄大道一路打听哪个食堂最便宜,兜兜转转,最后那个觉得自己是超市其实就是个小卖部的老板指了指了小卖部后面的2层楼告诉他,2号食堂最便宜,是外包出去的,但味道和卫生都不能保证。
2号食堂的大妈告诉重言,最少要冲一百块才能开卡,他身上剩了一百五,咬着牙办了卡,顺便打听有没有档口找打工的,大妈说:“你来玩了呢!现在年轻人特别有打工意识,报道完第一件事就是提着来找兼职,不但是2号食堂,其他几个也早就招满了!要不你去外面找找看吧!”
大妈递给重言一张宣传单,是一家自助饺子餐厅,号称北京第一家,开业钜惠每人21块,另招兼职,后面跟着几个红色大字,学生优先!
重言看了下地址,问大妈这地方该怎么走。
大妈扬着手跟癫痫一样说了半天东西南北几百米左右拐吧啦啦一堆,重言点着头附和着,嘴上谢谢心里骂了一通,最后在学校门口公交站才问到正确路线。
自助饺子有点远,垮了一个区,也不知道宣传单怎么传到这里的,而且还要倒一次公交,每天来回下来就算学生卡也要两块钱,打电话过去问,人家只招晚上工,算算时间,坐公交回来已经过了宿舍宵禁。
他叹口气,还是决定去好好吃一顿,来回花上30元巨款,顺便领略下首都的风采,权当是发泄的礼物。
长安街很宽,密密麻麻全是人,□□扎在那里像定海神针一样,让人有种心平气和的安宁,裤兜里手机烦躁的在震,重言不想它扰了这份安宁,掏出来关机,依旧坐在车上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头抵着窗边看着外面,享受这份安宁。
吃饺子的人比想象中的多,这家店有两层,居然全部坐满了,重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宣传单都跑到他们学校了,老板的宣传还是到位的。
重言等了没五分钟,一家三口走了出来结账,他这才知道原来吃自助餐是需要交押金的。他刚想走过去问问是不是有位置了,就见这家人里的母亲开始训斥小男孩,前台姑娘看情形不秒,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人家,那女人把怒火转移到了小姑娘身上,具体吵得什么没听清,脏字倒是一个接一个的。
那些脏字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家那些讨债鬼们好像曾经都用到过老重和老刘的身上,重言想起关掉的手机,这时候怕是已经打到老重和老刘,甚至重珊珊的手机上了。
他开了机,短信一直往出蹦,没一分钟电话就震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罗成成。
“喂?”重言接了电话,罗成成是现在唯一一个朋友了。
“怎么关机了?”罗成成说。
“有点烦,就关了。”重言走到门口安静的位置。
“电话还是一直开着吧,哪怕不接,也得开着,阿姨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打我这来问,”罗成成顿了顿,又说:“言言,要不我再给你买个手机,再给你新办个号吧,那个号就让他们打,新号跟家里联系,这么我也放心。”
“别,”重言突然心里有点闷,开门出去点了根烟。
外面日头挺毒,他又找了个阴凉处,继续说:“别给我买任何东西,办新号也没用,长时间不接他们电话,他们就会去营业厅查,身份证一查就查出来了,没用,还惹一顿骂,何必呢。”
“哎言言”罗成成叹口气,“我能帮你,我真的能帮你,你怎么总跟我这么见外呢?”
重言挺不愿意罗成成喊他小名的,但毕竟是从小长起来,算起来他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儿,碍于最后一个朋友的称号,他也没说什么。
罗成成听重言没动静了,又”喂”了一声。
“听着呢,这事儿以后别提了。”重言说。
“行,你现在干嘛呢?”罗成成不再执拗,“言言,我还挺想你的虽然说过很多遍了,但是我那天确实就是”
“说过很多遍就别再说了。”重言打断他,“你给我妈回个电话,就说我没事,电话快没电了,我回宿舍再给她打电话,让她不用操心,我这一切都挺好的。”
“你在外面呢?跟谁啊?干嘛去”罗成成话没说完,重言挂了电话。
他刚挂挂了电话,下一秒电话就震了起来,接起来,那边先是骂了一通,诅咒几遍,从老重家宋朝祖先开始骂到民国才结束。
烟快抽完的时候,店门开了,一家三口的女人揪着小男孩的耳朵出来,小男孩哇哇哭,后面男人脸拉的老长。
重言赶紧进了店,一个穿西装人模狗样的胖男人正训斥着前台小姑娘。
这时候过去,那小姑娘会更难堪,重言等那胖男人走了才慢慢晃到前台,小姑娘眼泪打转,抽抽搭搭的说:“押押金二十”
受了委屈排解不开,缓解这种情况重言最拿手。
他颤颤巍巍拿出二十块钱,再颤颤巍巍伸个尔康手递给前台的小姑娘,学着电视里贫困苍老的杨白劳,故意哑着嗓子梨花带雨的说:“这这二十这二十可是我们这些穷学生一年的伙食费啊北风那个吹啊”
小姑娘看他那做作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学生哪有那么穷的啊。”
重言立即呵呵一笑:“我坐哪儿啊?”
“那桌刚走的坐的就是单人桌,靠着墙,加把椅子就能坐是三个人,你就他们那桌,把票给服务员,他们就带你去了。”小姑娘凑近了,又低声说:“我不收你押金了,给你开票,你可别浪费食物啊。”
重言点头,转身想进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是个黑黑瘦瘦个子很低的男孩。
他从没见过黑的这么有个性的男孩,跟黑瓷娃娃一样却很可爱,一时有点吃惊,刚抬起头,看到眯着眼的李遥站在不远处。
九宜绕过重言径直走到收银台比了个耶说:“姐姐,我们两个人。”
“小朋友,座满了,你们要等会才行。”小姑娘半弯着要说,“有人出来我马上叫你们,好不好?”
九宜撇撇嘴,转身看着李遥:“遥哥哥,我饿。”
小姑娘顺着九宜眼神看到李遥,眼睛一亮:“要不你们跟这位同学拼一桌吧?加个椅子就刚好能坐三个人。”
那边李遥没说话,盯着重言上下打量,半晌才悠悠说:“北风那个吹是怎么回事?”
重言有点脸红,纵使曾经在数十人面前演戏都毫不在乎脸面,可在这时候他却有点莫名的心虚,“呃呃呃”半天,才说:“要不,我们拼一桌吧?我一个人”
老刘包饺子除了韭菜鸡蛋就是猪肉大葱,过年的时候改善下包个羊肉胡萝卜,重言想吃点没吃过的,挑了莲藕肉和韭菜虾仁,再绕到熟食区弄了炒鸡块和凉拌猪头肉,带着一大碗醋回来的时候,对面的九宜脸更黑了。
一桌子肉和饺子,一点绿色没有。
“我去拿吃的。”椅子对九宜有点不友好,坐上去脚下悬空一大截,只能跳下去。
重言没什么反应,自顾自下了饺子,夹起一块鸡块沾着醋就吃,还不忘跟李遥说:“别客气,快吃,得吃够本了。”
“炒鸡块你还蘸醋吃啊?”李遥微张着嘴,有点吃惊。
“我山西人。”重言边吃边说。
李遥还想说点什么,九宜回来了,放了三个盘子在他面前:“遥哥哥,都是你爱吃的。”
一边吃的正酣的重言抬眼看了下,差点把醋喷出来,指着我一盘葱段问:“你山东人啊?”
李遥点点头。
“那这两盘呢?”重言指着那两盘男人圣物,秋葵。
李遥看着秋葵也皱起眉,转头问九宜:“谁告诉你我爱吃秋葵了?”
“你就吃嘛,”九宜信心满满地说,“减哥哥说男生吃秋葵好,减哥哥每天都吃呢,我特意给你拿的。”
重言突然想起来,罗成成有段时间纵欲过度后身子发虚,连续几个月猛吃秋葵,最后弄了个肾结石出来,想着想着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李遥有点生减钟情的气。
“没什么没什么,”重言扯张纸擦擦嘴,“想起来我以前有个朋友,吃秋葵吃出了肾结石,好一段时间肾都不好用了。”
李遥脸色不好看,重言又安慰说:“你没事,你吃,我看你是练过的,身体素质跟他不一样,你肯定没事。”
“以前,有个朋友?”李遥捞出几个饺子给九宜,又煮了一盘,“现在不是了?”
“我现在没朋友。”重言说的很随意。
李遥笑一笑,喝口水:“真巧,我也没有。”
“那这是谁?”重言不相信,下巴指了指坐对面的九宜。
“室友遗孤。”李遥说。
重言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醒来也没问谁给包扎的伤口,所以不知道减钟情是谁,只是有点惊讶的问:“你室友都有孩子啦?”
“什么孩子?”李遥反问,又看看九宜,明白了,“九宜是减钟情对象,都18了,就是长的显小。”
显小还能显这么小的?
重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减钟情就是我室友,他给你处理的伤口。”李遥又补了一句。
“哦,”重言吃了个饺子,嚼了两下,“你室友,男的?”
“男的。”李遥给自己捞了两个,咬口葱段。
重言“嗯”了一声,眼睛撇了撇九宜,又想自己真傻|逼,住在3号楼怎么可能有女的。
九宜个子小人小,饭量还挺大,各种馅儿吃了两盘,虽然吃饭的时候总是抿着嘴,牙都不露一点,可一直在吃没停过,李遥出去拿了好几趟。
重言奔着未来可能就这么一顿饱餐的念头发泄猛吃,俩人面对面坐着生生把吃饭当成了竞技比赛,服务员白着脸过来收了好几次盘子,结账的时候还仔仔细细拿了秤来称,那架势摆明了浪费一克都不打算让他们走。
“你怎么来的?”李遥给九宜擦擦嘴,“反正都要回学校,一起走吧。”
还能省两块钱,重言就答应了。
出门李遥走开点打电话,九宜对李遥很热情,对重言一句话都没说。
不一会儿,路边停了两辆红旗车,看样子就很有排面,车上下来两个西装革领人,年轻点的很魁梧像个保镖,年纪大的一头白发,像个管家。
九宜坐上保镖的车,礼貌的冲重言和李遥摆摆手上了保镖的车。
“走吧,”李遥说完,发现重言没反应,扭头看着重言有些发愣,“怎么了?”
“你,很有钱吧?”重言没看李遥,而是盯着那个老管家。
李遥点点头:“我非常非常有钱。”
第二个非常充满了铜臭的自信,语调特别有力。
重言无论做什么车,都喜欢我靠窗边或玻璃上,快速闪过的风景和人近距离冲进他眼中的冲击感,让他很享受。
车里很安静,唯一的动静是重言手机震动的声音,催命一样一个接一个。
李遥看了他好几次,最后还是问出声:“吃饭的时候就在响,不接吗?”
“不能接。”重言默默的说。
“那就关机。”李遥说。
“不能关。”重言答。
不能接,也不能关机?这什么道理?
“什么人打电话,是不能接也不能关机的?”李遥有点不明白。
车进了长安街,路口有个卖气球的手里捏着一把各式各样的气球,一小孩刚接过一个鲤鱼气球,没抓紧,气球随着风飘走,飘过车窗。
重言看着气球,扭头问:“李遥,你杀过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