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爹爹,你说什么?吟吟要嫁人了?怎么可能呀…”
薛映淮惊得手里的帕子都掉了。
“我骗你作甚,”薛大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将一直拿在手上的帖子递给她,“你瞧,这是才送过来给你的帖子。好像说是婚宴就定在本月二十八,还有六日。”
“她要嫁给谁啊?”薛映淮连忙接过那烫金的大红色请帖,刚一打开,就见上面赫然写着周谨毅和方吟的名字。
薛大人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是从义郎周谨毅,年纪轻轻官至从八品,也算是有为青年了。且我听闻,是他早先就亲自向大皇子求娶的。只因七皇子新丧,才一拖再拖,等到二十五日七殿下葬再办婚宴。如今这景况人心惶惶,他还如此着急,依我看应当是真心喜欢方姑娘吧。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吟吟在哪?我要亲自去问她。”
“哎呀,你就别添乱了。”薛大人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如今三殿下还不明不白被圈在府里,太子殿下又下了令,这几日举国悼念七皇子。这种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你还是别出门了。等他们成婚的时候,再去庆贺也不迟。”
薛映淮再次站起身,道:“那我总要写个回帖,跟她说一声吧?”
见她实在无法安心,薛大人便点了头,“方姑娘现今就在周家宅子,你写完叫人送过去吧。”
回了书房,铺上花笺,磨好墨,薛映淮才察觉出一丝不妥来。
这张婚帖之上并没有任何方吟的字迹。
以她们两人亲近的关系,虽说给她的帖子不一定要方吟亲自写,但也不至于连落款签上自己的名字都要找人代写吧?
更何况,方吟对沈屹的不同她是看在眼里的,周谨毅的父亲又曾在她们家出事后落井下石。这些事情加起来,她又怎么可能愿意去与周谨毅成婚呢?
薛映淮稍加思索,两封短信匆匆落笔而就。
她唤来自己最信任的素馨,悄悄嘱咐道:“这一封你光明正大地送去周家宅子给吟吟;而这另一封,找个驿站快马加鞭送去锦州,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素馨接过信,将其中一封妥善藏入袖中,另一封拿在手里,认真道:“小姐放心吧。”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正值炎夏,锦州一连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凉爽下来。
这日雨歇,岳畔琴斋外还是泥泞一片。
朱老伯迈上门前的石阶,随手拾了几片树叶将鞋上的泥刮掉,然后才敲了门。
沈屹很快便来开门了,见到又是朱老伯,就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篮子,将他请了进去。
篮子依旧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现成的吃食,有胡饼、几罐腌菜,还有卤牛肉。
“老伯,你和大娘平日干活也辛苦,”沈屹心里过意不去,“你瞧,我现在手也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就不用来送吃的给我了吧。”
“哎,”朱老伯摆摆手,“沈先生就别跟我客气了。你也是知道的,下雨天又不能割漆,我们老两口闲着也是闲着。”
“那至少留下来喝杯茶,歇歇再走吧。”沈屹转身去拿茶壶。
“好嘞。”他这才笑着应了下来。
“沈先生啊,你在这荒山野岭也住了这么些年了,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会不会愿意换个地方生活呢?”
沈屹烧好水,取了茶叶来沏上,“老伯为何突然这么问呀?”
朱老伯呵呵一笑,“我们村子里没出过门的年青人,做梦都想着出去瞧瞧,见见世面。但你这见过市面的年青人,偏生能耐得住寂寞。”
“那老伯呢?不割漆的时节,为何不与大娘出去走走?”沈屹给他斟了茶,笑着反问道。
朱老伯笑而不语,端起茶杯闻了闻,眼神微微一亮。
这是沈屹从临安带回来的香林茶。茶叶摘于谷雨之前,香气清高而又鲜爽。入口时虽滋味略淡,但饮后颊齿留香,且有回甘久久不散。
“真是好茶呀。”他浅啜慢品,眯起眼叹道。
沈屹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随口问道,“老伯似乎很懂茶?”
朱老伯表情有瞬间的停滞,然后立刻缓和过来,搁了茶杯状似不经意道:“我哪里懂这些高雅之物,只是闻着香,就觉得是好茶。”
沈屹也没在意,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就在弯腰欠身的时候,从他的脖子里掉出一截红绳来,绳上系着枚小巧圆润的玉璧,正正悬在朱老伯的眼前晃了晃。
“沈先生佩了玉呀?”朱老伯伸头饶有兴致地看了那玉璧一眼。
“是呀。”沈屹低头笑笑,握住那玉璧摩挲了一下,然后又放回衣襟之内。
“只有这个么?”朱老伯此时却突然又开口问,“‘可还佩有其他的玉?”
沈屹被他问得怔了一下,仔细想过之后,摇摇头道:“并无其他的。”
他只当朱老伯是好奇,就没有当回事。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朱老伯听到答案之后,眉头曾微微锁紧又松散开来。
“沈先生,在吗?”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朱老伯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
沈屹与他一起走到门口,见门外站着一位送信的驿站使者,面带急色。
他递来一封信,同时道:“是裕都加急送来的。”然后,就匆匆忙忙离去了。
听到是从裕都来的信,沈屹以为是方吟写来的,就如她不久前的那封一样。所以,一听到意驿使话里的“加急”二字,他就赶紧将信拆开来看。
这次,里面只有一页薄薄的花笺,也不是方吟的字迹。但粗粗看完上面的寥寥数语,沈屹便如雷击般呆立当场,半分移动不得。
朱老伯赶紧扶住他,瞧着他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仿佛过了千年,沈屹才好不容易找回一丝理智。
他握住朱老伯的手,喃喃道:“老伯,我恐怕得去趟裕都。”
裕都城东的周宅。
方吟拿着书,正坐在对着里院的窗口。窗外那棵梨树上金黄的果子已经零星挂在枝头,只要有微风吹过,便摇摇晃晃的,乖巧可爱。
一旁,新来的丫鬟萍儿拿着扫帚,在一下一下扫着地。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方吟就着这声音发了很久的呆。
“少爷回来了!”萍儿突然搁下了扫帚。
方吟回过神,忙将手里的书往后翻了几页。
“你怎么还在看书呢?”周谨毅迈进屋来,一手解了外袍递给萍儿,然后凑了过来。
“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随便翻一翻。”方吟说着,稍稍躲开了些。
周谨毅也不在意,起身笑道,“看了整日的书,也该歇歇了。我买了只烧鸡回来,一会儿叫萍儿用冰镇上青梅酒,晚上喝一杯吧。”
“周大哥,我何时能出门呢?”方吟放下了书。
闻言,他脸上的笑意散了些,但还是耐着性子,微笑着哄道:“你日日都要问上一遍,还不嫌烦哪?知道你着急,若是能出门,我还能不第一个告诉你?”
见方吟垂了眸默默不答,周谨毅便蹲下身,放软了声音道:“吟吟,你也了解,太子殿下如今刚刚代掌朝政,正等着揪出几个犯错的人来立一立威风呢。现在上到官员、下至百姓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我虽然只是个从八品小吏,但因刚刚升了官,也有好些人不服气,等着抓我的错处呢。”
“可是,大皇子殿下下令悼念七皇子,才不许任何人寻乐。但我只是想去辛公那里,瞧瞧冯大哥他们过得好不好,这都不行吗?”方吟低低道。
周谨毅叹了口气,“再耐心等几日,好吗?等过了这几日风头,到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她埋下头去,闷闷地“嗯”了一声。
等周谨毅转身出去了,方吟才抬起头来,眉心也跟着蹙了起来。
如今,她心下终于确定了。来这里六七日,他的确一直在找各种借口阻止自己出门,而萍儿也是他安排好、寸步不离来看着她的。
每次方吟想要出门,萍儿总是立刻便过来拦她,且每次用的都是与周谨毅同一套的说辞。
几日前,她还曾给薛映淮写了封信,叫萍儿送去。但这信却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只怕不是没有回信,而是连送出去的信都被拦了下来。
周谨毅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姑娘,晚饭做好了,快来吃饭吧。”萍儿敲了敲门,探进头来道。
“来了。”方吟快速整理了心情。
仲夏的热气在日头下山之后散去许多,夜风微凉,人在院子里很是惬意。丫鬟小厮将桌子摆在院中,又焚了些艾叶驱走飞虫。
方吟过去,坐在周谨毅对面。萍儿过来给她添上一杯青梅酒。
浅琥珀色的酒盛在小巧的琉璃盏里,上面还浮着些碎冰,看着就十分消暑解渴。她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入喉果然冰冷爽口。
抬眸时,看到周谨毅已经接连饮了好几杯,依然在示意萍儿倒酒。
方吟默默地夹了一片水晶脍,入口香而不腻,鲜美在舌尖化为汤汁流入腹中。她吃得沉默而专心,小口小口,不疾不徐。
眼看着酒壶渐空,周谨毅终于搁下酒盏,直直看着她出神。
萍儿识趣地退了下去。
“吟吟,三日之后,就是你我的成婚之宴了。”他眼神迷离地开口道,“太子殿下叫我不要提前告诉你,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应该瞒你。”
听到这话,方吟手中的筷子轰然落地。
“三日后…成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