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个……对——”带土张了张口，他刚发出一个音节，便感觉到前面走着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如果你是想为刚才说了我坏话道歉的话就算了。”卡卡西闷闷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他的声音平淡而又冷静，是带土习惯的漠不关心。
“我没有在意那个。”
带土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他望着那个稍稍侧过身来的银发少年。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卡卡西道，他黑色的眸底平澜无波，空气里又似乎弥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压抑。
“刚好前面就是分叉口，正好从这里绕路过去买半价薯片和你家也顺路。”
带土：“……。”
他并不想买薯片谢谢。
“那就这样。”卡卡西道，他言罢便向着岔路的另一头离开了。
带土看着他逐渐走远，觉得气氛有种莫名其妙的压抑。
但是卡卡西既然不在意他说他坏话，态度也很平淡，那应该就是没有生气……？
是他想多了吗？
不。
带土隐隐能够感觉到。
卡卡西肯定还在生气。
“我……卡卡西！”带土出声道，虽然他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但是某种奇怪的冲动让他叫住面前的人。
“……有事？”卡卡西顿了顿。
带土僵硬在原地，他憋了一会儿，却是一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
——因为他不知道卡卡西为什么生气。
卡卡西就这样等了一会儿，见他站在原地还是半晌都不像是想说话的样子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他似是反应过来些什么，眼睑稍稍抬起，兀地开口道——
卡卡西：“没钱买薯片？”
带土：“……不是。”
他看起来特别像是没有钱买薯片的人吗？！话说你到底还要在薯片这个话题上纠结多久？！
“啧——”他咬了咬牙，颇为用力地紧了紧手心，方才堪堪抑制住想要发火的情绪。“……你有什么不满的就直说啊！”
卡卡西动作一顿，他沉默了半晌，却是没有说话。
“……啊啊，真让人火大，你是青春期心思敏感细腻的小姑娘吗？”
卡卡西：“……。”
卡卡西：“……哈？”
带土见状深吸一口气，他愤愤道。
“事到如今我就和你直说了！……我啊……我这个人就是很自来熟，喜欢多管闲事，然后又搞不清楚和人交往的底线在哪里，有的时候可能开玩笑没有限度……又不怎么会说话……思考也不会弯弯绕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说话行事又很直，有时候就可能会不小心在言语上刺伤别人……然后又道歉什么的总之就有点贱的循环反复这个过程……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生气点什么……好像又不是因为这次的关系……诶呀总之我就是不擅长猜别人心思猜来猜去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稍稍低落下来，视线赌气地望向另一侧。
“……所以如果你实在很介意什么的话，就直白的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可能猜得到你在想什么……”带土说着说着，只觉得方才的怄气带来的勇气基本上又消失的差不多了，故而内心复又变得忐忑起来。
“卡卡西。”他迟疑道，指甲不自觉地陷入肉里。“……其实我已经把你当做我很好的朋友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
“不是的。”卡卡西忽然出声道，他黑色的眸子望过来。“我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
他的话戛然而止，却像是在犹豫着些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安，但是我以为我们早已经是朋友了。”卡卡西道。
带土一怔，第一次从对方口中获得确实的肯定，他的眸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那——”
“我只是对某些事情产生了怀疑。”卡卡西道，他黑色的眸底隐隐透出些许令带土生怯的疑虑。
“带土……”他犹豫着开口，声音被忽然刮起的大风淹没在一片树枝摇曳的婆娑声中。
然而即便如此，带土还是听清了他最后的下半句话——
“……你到底是谁？”
他稍稍睁大眼睛。
一阵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带土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慢慢地撺上来，它不紧不慢地蔓延过每一个关节，宛若一双看不见的暗手挟裹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
过了好一会儿，带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什么我是谁……？哈哈卡卡西你……”
他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的眼神，却是陡然没了声音。
被发现了。
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现实。
明明是绝对不能被发现的。
继续打哈哈也可以蒙混过关，大不了自此两相不再往来，但是……
他不想继续欺骗卡卡西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片刻之后，他问道。
——停下，宇智波带土，你在做什么。
卡卡西沉默了一会儿。
“从认识你开始，就感觉你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他道。“主要是眼神……感觉你好像并不将自己当做真实活在这个世界里一样。”
带土一怔。
“直到你父母死去开始之后……感觉你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虽然说你平时也一直很奇怪，只是那种违和感在今天看到你和宇智波带子对话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坦白吗？
卡卡西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犹豫地停了下来。
——现在就坦白吗？
“只是前不久忽然想到……”他顿了顿。“如果你说的那些胡话都是真的……”
——坦白以后，卡卡西又会如何看他呢？知道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自己是个纸片人？
“都是真的。”带土沉声道，他的刘海稍稍下垂，将他的神情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被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宇智波带土，这个世界的人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异端？异类？就算现在摊牌，这段友谊能够让卡卡西接受自己是来自异世界的人吗？
卡卡西一怔。
——不行。
无尽的黑暗中，有道声音微弱的响起。
——你赌不起。
他捏紧的指节一松。
“……怎么可能嘛？！哈哈哈哈”带土蓦地抬起头来，他的面上复又换上一副笑脸，他故作轻快地提高语调。“卡卡西你好奇怪啊，忽然说这些奇怪的话——最近什么奇怪的小说书看多了吗？那种东西不要代入现实来啊……哈哈哈哈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他不敢赌。
卡卡西：“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带土一僵。
他深深地看了带土一眼，视线移向别处，良久，带土才听见他淡淡的飘来一句话。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那声音很轻，轻的差点让他觉得是自己听岔了。
“抱歉。”卡卡西道。“说了奇怪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带土站在原地杵了良久，他目送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地，有零星的雨点轻巧地落下来，在坑坑洼洼的土壤上砸出数个小点。
该回家了。
带土想道。
那雨势有逐渐下大的趋势，带土顶着书包急急地顺着另一个方向躲到一侧的屋檐之下。他就那样蹲在屋子的边沿上看着密集的雨点倾斜而下，闻着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染着些许新鲜的泥土味。
如此又站了一会儿，雨却是不像是有要变小的样子。
带土的视线顺着地上蜿蜒而伸的水流移到一处蓄满了水的坑洼里，又顺着台阶上移落到那家熟悉的便利店上，半价商品的告示牌还没有收起来，松松垮垮的挂在一旁，老板娘正在收拾店门前的帘子，似乎是打算关门回去了。
带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那个……”带土问她。“还卖东西吗？”
老板娘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随及又把帘子拉起来让他走了进去。
片刻后——
带土抱着一包半价薯片蹲在屋檐下面无表情的待着。
他慢腾腾地撕开包装袋，视线落到地上一只正在水里扑哧的飞虫身上，思想开始莫名的放空——
……
雨停了。
他回过神来，开了个口子的包装袋还一动没动。
带土从里头拿了片薯片放进嘴里，味同嚼蜡一般的咀嚼起来。
——难吃。
……暴露在空气里太久都受潮了。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他的动作一顿。
“……混蛋卡卡西。”他垂下眸子。
什么嘛。
搞得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这种事情……你要让他怎么解释嘛？
他愤愤不平的抓起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没错，他承认他的确害怕被知道自己是知道原著剧情的‘歹徒’，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是那也只是作为穿越者条件本能的自保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做‘宇智波带土’。他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六年，他就是带土，带土就是他，至于前世的记忆也只是顺带的……
他将手复又伸进薯片包装袋里。
话说回来卡卡西这家伙也太敏锐了吧，明明是个土著，认识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还以为对方早就免疫了自己的脱线，虽然说他的确没有在这个方面上多加掩饰，但是一般人会因为身边的人有点逗比就把这个和猜想联系起来吗……
愤愤不平的想到这里，带土却是感到薯片的袋子底部摸到一张硬邦邦的东西——他慢慢地将那东西抽出来，上头奇怪的文字和古怪的印章却是让他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这是……
他稍稍睁大眼睛。
——猎人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