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洞
这时三人又叫了一些帮手,把他们抬上板车,运往后山。去后山的路十分颠簸,陆逊默默记着路线,一不留神看见叶遥被颠啊颠啊,眼看就要落在松年身上,他翻滚了一下,把叶遥挡在身前。不一会,后山到了,他们被几个壮汉扔包袱一般,扔进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村里的人把铁门锁上就离开了,看起来轻车熟路。
黑暗中,几人立刻翻身起来。
“大人!现在要撬锁出去吗?”一名锦衣卫点燃火折,锦衣卫惯会搜人,也颇有一些藏东西的技巧。
“大人,您说他们是要谋财还是害命?”松年问。
“既谋财也害命。这个地方如此难找,他们连过多的伪装都不愿意做,若是普通人误打误撞进了这里,哪还有命出去?”陆逊一边说,一边抓了把土放在掌心,接着微光仔细看,这砂土与屋内的一致,看来是他们常来的地方。
“那属下几人是分头进村查探?”
“不用,他们平日应该就是在这周围活动的,我们就从洞口查起。”
松年不知哪里掏出来一根细细长长的铜针,歪歪扭扭别了几下那门口的大锁便开了。
几人从山洞出来,借着月色看清了此处的样貌。这分明是一处矿洞,山已经被掏了巨大的一个坑,惨白的月光照在洞口,好像苍老的大山张大了嘴巴,面目狰狞。四处山林茂密,如果不是被抓到这里,很难找到此处的踪迹,从这里看去,一时也很难找到出去的路,难怪那些村民锁上洞口就放心离开了。
陆逊拿了火把,仔细研究地上的砂土,这种矿砂闪着奇异的金色,这使陆逊产生了一个大胆地想法。沿着窑洞转了一圈,发现旁边有好几处矿洞,入口处摆放着一些工具,几人找了一处土质较为松散的进去,这里应该是新近挖开的矿洞。
里面的隧道深且长,松年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护着陆逊。隧道挖的很随便,脚下的路面坑坑洼洼,但越往里面走,陆逊越是觉得不寒而栗,他在锦衣卫这么些年,经手过多少奇怪的案子,这让他总结出了一条规律,越是离奇大胆看似不可能的想法,往往越是真实的。宏县自古是鱼米之乡,山清水秀,农人在平坦处种植水稻,山坡处种植茶叶,虽不算富足,但大部分勤劳者亦可以衣食无忧。谁能想到,在这深山之中,竟然会有金矿呢?谁又能想到,这一个村的人,都在私挖金矿!
他可以断定,这处金矿,与沈家、与京城接连发生的案件,乃至于几年前镖局被截杀的时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这些过去乱作一团,他现在从其中找到了一根关键的线,也许顺着线的这一端,可以一点点把藏在另外一端的人、事,通通挖出来。
一声巨响,砂土应声落下,砸在地面,卷起滚滚尘烟。矿洞塌方了。
叶遥隐约看见在远远的洞口外,零星浮动的火光,中计了,这是她晕倒前最后的念头。
“叶遥,叶遥!快醒醒,别睡了!”
“谁在喊我,是大人?”叶遥觉得嘴里苦苦的,她吐出一些沙子,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什么都看不见,四处一片漆黑,她试着坐起来,向前摸索着。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这熟悉的气味,让她在惊惶中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叶遥,你过来,别怕。”那声音依旧温和冷静。
“大人,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她问道。
“是,出口已经被堵死了,我身上没带火折,什么也看不见。”陆逊回答。
话音刚落,一丝火光燃了起来,照亮了女孩的脸,她专注地看着火,鼓起腮帮子使劲吹着,火稍稍大一些,才开心地抬起头来,狡黠而得意,方才的惊恐已全然不见:“大人您看,我带了。”
火光跳跃在两人的脸上,陆逊下意识地放开了叶遥的胳膊,四处查看起来。其他人应该是被落下的土分开,逃到了不同的地方。方才他们进入洞内,并未探及洞底,二人略做修整,向着洞内更深处走去。
不多时,发现一道木门,门虽破败,把手却磨得油光水滑,想来是经常有人进出,这群人怕是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有意弃矿灭口。他们顺着门进去,那是一个小小的房间,空无一物,不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但房间内还有一处小门,叶遥上前去敲了一下,里面似乎很深。她随手拿了块石头,把锁砸掉,打开门,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极小,只有爬着才能前行。
陆逊把火折放在小门的门口,火光微微闪动,有风。
“这矿洞如此之深,土质又松软,为了以防万一,通常会预留一个备用的出口。从这里爬出去,应该就是另外一个洞口。”陆逊说。
叶遥估摸着自己的身高,差不多可以钻进去,便说:“大人,那我先钻过去看一看。”
“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另外一个洞口,必然也会有人守着。”陆逊担忧。
“但若一直困在这里,岂不是死路一条?”叶遥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可不想再死第二次。
“也罢,既是死路也是生路,你若逃出去,火速到县衙,带着我的印信去求支援。”说着,把藏在衣服深处的印信拿出来交给叶遥。
叶遥疑惑:“大人您不和我一起走?”
“你先去搬救兵,我找找松年他们。”
叶遥虽有疑问,情况已来不及让她思考,于是她拉了拉陆逊的手,说:“大人您万事小心!”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陆逊心里一阵暖意,他在叶遥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笑着点点头。
叶遥翻身进洞,很快不见了踪影。
陆逊回过身,试图找到其他人。凭叶遥的本事,逃出去并不难,只是不知道其他兄弟们此时情况如何。唯一的火种给了叶遥,他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他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支撑自己,却重重地倒下。
再醒来时,依旧是一片黑暗,这黑暗中的气息与先前不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老六!松年!”陆逊喊道。
没有回声,这里空间不大,泥土气味很重,潮湿阴凉,这应该是不久前刚挖出的坑洞。陆逊觉得身上很冷,外衣被扒光了,身体被绑在一块木板上。他闭上眼,努力把手腕向上伸展,许久,终于感受到一丝风,这里不是方才的矿洞。
又过了很长时间,墙壁上打开了一个小口,一根木棍绑着馒头伸进来,颤颤巍巍伸到了陆逊面前,陆逊毫不犹豫咬了几口大嚼起来,馒头用水泡过,这些家伙真会省事,这样水都不用喂了。
木棍缩回去之后,又是无尽的黑暗。
陆逊开始默数自己的呼吸,他要计算时间。大约过去了四五个时辰,又有人来喂了一次水馒头,如此反复三不知多少次,也分不清白天黑暗,陆逊头脑渐渐发昏,意识逐渐涣散。终于,门开了。
几个人影飘了进来,在陆逊头顶盘旋。
陆续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当他被从模板上解下来时,他才意识到,那些人是站在地面的,而他,一直是被倒吊在洞里。他以为自己只是被关着,却没料到这些人为了折磨他的心智,一直在对他用刑。
此刻,长期的血液逆行,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像平时那样运转了。
几个人把他抬出洞,尽管脸上蒙着黑布,缝隙间的阳光依然让他觉得晃眼。
陆逊的方向感已经消失殆尽,他任由那些人把他抬进一间小屋,黑布摘掉,门被从外面关上。
陆逊颤颤巍巍抬起头,面前挂着厚厚的布帘,布帘后面隐约有一个影子。
影子开口,声音清澈有力:“陆逊,你可听得见我说话?”
陆逊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他却无法思考。
“我要对你说的这番话,我只说一次,你也只需给我一个回答。”这声音既年轻又苍老,既干净又浑浊,“跟你一起来的人都死了,我念你文武兼备、胆识过人,若你甘愿为我所用,受我驱使,那我留你性命,许你富贵权势。若你不愿,今日夜间就是你的死期,我也会保你全尸,你意下如何?”
陆逊听见那声音离布帘越来越近,似乎想听清楚他的回答。他开口说话,嘴唇因为干燥而开裂,喉头如刀片划过一般,挣扎着吐出了几个字:“给……给我……滚!”
“哈哈哈哈哈!”对面发出的笑声显得分外诡异,笑声尚未完全消失,人影早已不见了。
一阵轻烟飘过,陆逊再次失去了意识。
慢慢醒转的时候,头顶是茫茫的夜色,月华如练。
从踏进锦衣卫的大门起,陆逊就做好了随时交出自己性命的准备,也有数次面临生死险境。但他自负思维缜密,武艺过人,次次化险为夷,可这一次,他也许真的要葬身在这金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