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开酒楼与九转大肠
大约过了一周, 会仙楼重新开业。布置彩楼欢门,挂彩结藩胜,三日大酬宾。
酒楼的酒水菜品一律打折优惠, 并推出了重磅菜品——锅包肉。
锅包肉定价亲民, 尝过的男女老少都很喜欢, 口碑相传下, 卖得十足紧俏。这种家常百味,消费得起,更能被大众接受。
食评册子良好反馈之下, 会仙楼风评逐渐好转。
在“去会仙楼一尝锅包肉”的热潮之下, 文是兮建议陆雨昭趁势追击。
“我们可以想一想, 会仙楼的定位是什么?像樊楼那样的高端路子——”
“还是走亲民路子?”陆雨昭接话。
文是兮笑, “对。”
“但一定要有巧思新意。”
陆雨昭在慎重思虑之下, 决定继续以酸甜为基底, 推出一道九转大肠。
作为鲁菜的经典名菜,九转大肠的做法不简单,她并非有十足把握, 去后厨实验多次。
首先是如何处理猪大肠, 让大肠干净无异味。
这得用盐、白醋和面粉多次揉搓, 去除肠内的黏液和脏东西,用清水冲洗干净。在此期间还需注意切勿洗坏肠壁, 保持完整。
第二步, 要把大肠一层层套叠在一起。
套肠很费心神,陆雨昭经验不足,屡屡失败,倒是这边的王大厨看多了她的步骤学会了,示意他来试一试, 倒很快上手,这使陆雨昭松了口气。
“对,就是这样,大约套四层,要套均匀些,里面要瓷实。”陆雨昭小心翼翼瞧着王大厨的手法,生怕又失败了。
没多时。
“套好了!”陆雨昭兴奋惊呼。
“嗯,成功了。”王大厨很淡定,“接着呢?”
陆雨昭取来细签子递给他,“两头插好签子,使其固定,接着下锅煮去!”
陆陆续续又成功套好几个大肠,锅里烧热水,倒入些许料酒,把大肠煮熟。
大约半个时辰后。
捞出大肠切段,每段仍然用细签子固定好。淋上酱油稍微上色,便下油锅炸。油烧七成热,炸至微黄透红便好。
经历了洗、套、煮、炸四个步骤,最后一步便是炒了——
锅里留稍许油倒入白糖,炒糖色,大肠进锅,葱姜蒜煸香,烹入醋、少许胡椒粉、肉桂粉,开大火熬至粘稠收汁,九转大肠便做好了。
“装盘的时候记得拔掉签子。”陆雨昭边盛菜边说。
刚出锅九转大肠的品相极好,大肠段呈半截圆柱体状,色泽油润,看起来非常诱人。
“卖相真好,让我试一试味道如何。”王大厨已是迫不及待,找了双筷子夹起一段九转大肠送入口中。
陆雨昭自己心里不大有信心,是抱着试探的态度,也拿了筷子去尝,做得不好要赶快调试。谁料想,味道比她想象的出色多了。
她不敢自称堪比鲁菜大厨的水准,但基本应当是合格的。
大肠软嫩滑韧,肥而不腻,通体浸染的红润汁水十分入味,酸甜咸鲜,微微辣,香得不行。每一味都不喧宾夺主,混合得很好,酸中透着咸香,咸中隐藏着一丝鲜辣,辣到最后一抹回甘,使人回味无穷。
“九转大肠,其味九转千肠,妙哉!妙哉!”王大厨又盛赞起陆雨昭,“郎君你呐,不来当大厨可惜了。”
“郎君当什么大厨,家里厨子一大堆。”有厨工笑话自家大厨,这位通晓美食的秀气郎君一瞧便是富贵人家。
王大厨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陆雨昭也跟着笑起来,“你们觉得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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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这儿忙完了,陆雨昭准备回去的时候,碰见了春成。
他刚从州府回来,一见陆雨昭便愁眉不展,说遇到了一点棘手的事。一打听,是关于扑买方面的问题。
“不是着手去办了吗?只要补上了,府衙好说。”一般来说和府衙保证补上税,一切都好说。
“是啊。”春成拧着眉头,“这一笔交上就成,怎地非死咬着不放……”
“死咬着不放?”陆雨昭不解。
“哎,或许是因为……”春成欲言又止,“不行,我得去找阿姐商量。”话罢便匆匆走了。
陆雨昭暗道,不会是身为府尹的魏延存心刁难吧?
春成匆匆回文家书肆找文是兮。
把此事说明后,文是兮思忖片刻,缓缓沉了眉,“我去州府一趟。”
文是兮到了府衙却被守门护卫告知,知府不在,跑去会仙楼查账了,她只好转头又往会仙楼去。
幸好陆雨昭在,或者不妨说,在全力对付魏延。
柜台之后,掌柜战战兢兢冷汗直流,任魏延翻阅账目。陆雨昭守在一旁,抱胸静观。
陆雨昭:“魏府尹,会仙楼刚刚购入手,老板跌换之际,账目难免有些乱。”
魏延不咸不淡回:“是吗?”
“倘若你是为了扑买之事,你要税收,没必要一棒子打死吧?打死纳税的商家们,谁给你们缴税?”陆雨昭直言。
魏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
“所以?”陆雨昭斜眼觑他,“我说你故意来找茬的?”
“雨昭。”文是兮大步走过来。
魏延闻声,眼皮子抬都未抬,翻阅账目的手微不可查地颤。
“这些账目要查,一天都查不完。魏府尹不妨让下面的主簿们来。往厢房去,给你们沏上好茶,慢慢查。”文是兮作礼建议道,文质彬彬,挑不出错处。
“哦,好主意。”魏延扯唇笑了笑,让手下叫主簿来。
“厢房在哪?”他做了一个让文是兮带路的姿势,显然没准备走,依旧要亲自在这儿杵着。
文是兮面无表情地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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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一碰头,总有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今生前世有深仇大恨那种氛围,虽然的确是有那么点故事罢了。
陆雨昭摇头,总怕出点什么事,默默跟上了。
她拿着投资人身份的幌子,要当明晃晃的走马灯笼,亮在两个人身边。
然而她错估了魏延的疯批程度。
厢房门一关,摈退左右,扑买诸事甩一边,问无关的事。
丫的他直接无视明晃晃的陆雨昭,旁若无人地逼近文是兮问:“上回我碰见你家小姑娘,欢喜得紧,近日我调出她的户籍,嗯,有些疑惑?”
文是兮偏开头,袖中的手暗暗攒了拳。
“什么?”她淡声回。
“别紧张。”他假惺惺安抚道,抬手抚拍了下文是兮的背,“只是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她出生的那日,恰好是你妹妹妹夫成婚的日子。”
“年纪轻轻的,你妹妹讲讲十四,妹夫十五……唔,年轻男女,情思煞浓,奉子成婚?轻浮了些,你这个当姐姐的,对妹妹看得真紧呐。”魏延在反讽,意有所指。
魏延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陆雨昭暗暗心惊,某种猜测呼之欲出。
文是兮讥笑出声,“魏府尹好大的官威,借着扑买之事刁难,管起我家私事来。”她开始不冷静了。
“哦。”魏延闲闲盯着她,“倘若我又问你,小宴眉眼像你,唇鼻同我如出一辙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文是兮身体发起颤。
魏延咄咄逼人,“是不是呢?”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几欲摊开直问,不给文是兮透气的余地。
“不是,不是,不是。”文是兮摇着头矢口否认,显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小宴是命门,她破绽百出。
“我都没问是什么,你‘不是’个什么。”她的反应让魏延笃定几分,“在心虚什么,文是兮?”
他伸手去掐文是兮的下巴,迫她抬头,手劲渐深,咬着颤动的牙齿。
“喂!”陆雨昭再听不下去了,过来扯走文是兮,“你不要太过分!”
陆雨昭把文是兮带出了厢房,什么也没问,只再三嘱咐,“魏延就是个疯子,你以后别同他正面打交道了,他只想刁难你!”
气头的她骂。
文是兮似乎冷静不少,摇头叹气,“酒楼的事,不得不,避免不了……”
“酒楼的事让春成、让你妹,再不济让我去跑!”陆雨昭气死了。
“谢谢你,雨昭。”文是兮轻道。
“是兮。”陆雨昭默默抓住她的手,“倘若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找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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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文是兮求助了陆雨昭。
“我这里有一封信,替我交给他。”文是兮对陆雨昭讲,“在此之前,我告诉你真相。”
小宴,的确是魏延和文是兮的孩子。
当年文是兮得知自己怀孕,得了长公主一笔钱之后,咬牙生下小姑娘,怀孕之时她顾虑不多,遐想未来,带着对那个人的爱意,做好了一个人把小孩拉扯长大的决心。
历经千辛万苦地生产之后,她突然之间对未来无比悲观,在小女孩的身份认同之上,为她以后的人生郁郁,私生女?没父亲?
她真自私,擅自让她降临来世,势必伴随着冷眼偏见长大。
怜爱,自责,抑郁,压迫着她,很显然,应该是产后抑郁了。
还好,她从产后抑郁走了出来。
文是兮说:“那一天,允之满脸笑意拉着一个少年在她身前,羞涩地说‘阿姐,我要同他成婚,请阿姐替允之主持婚礼’。”
她泪流满面,懂得家人的用意。
这个平日里乖巧安静的妹妹,是如此贴心细腻。
文允之一欲用喜事冲淡姐姐的郁郁寡欢,二则,她下了决心,和春成收养姐姐的孩子,给她家庭,让她在健全的三口之家成长。
“阿姐,倘若你愿意,我们三人一起抚养她,疼她爱她。她往后就是我和春成的亲生孩子,阿姐,就是委屈你了,以后她不能喊你一句‘阿娘’……”年纪轻轻的妹妹向她提议。
“可你,为了我而成婚,我不用你做这样的牺牲。”文是兮第一时间回绝了她。
妹妹低下了头,扭捏羞赧地说:“不是的,阿姐,我喜欢春成,春成也喜欢我。一直以来,是阿姐庇佑我们,为我们牺牲,为我们遮风挡雨,我能做什么呢?这些不过微不足道的事,阿姐一定要振作起来。”
“好。”文是兮深思熟虑之后,回复了文允之。
自此,她发誓要为了她的家人,小宴、妹妹、春成……扛下所有,搏杀出最好的未来,生活无虞,衣食不愁。
后来的后来,文允之和春成小日子甜蜜幸福,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依旧把小宴视如己出,宠爱有加。虽然只能当小宴的姨母,却是最好的万全法,文是兮心满意足。
这一切美好,皆在没有魏延发现并撕破之前。
“我想说服他,小宴只有作为文允之和春成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不比知道真相,亲生父母是谁,我会永远爱她。”文允之对陆雨昭讲。
陆雨昭:“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文是兮:“不必,是我隐瞒你。”
“魏延他,当着你的面扯破这些,就是想看我笑话罢。他是有多恨我,他真的在意这个从未生养过一天的孩子吗?你说,他不会要接走小宴吧……”文是兮忧心忡忡。
“我想未必。”陆雨昭顿了顿,“我觉得,你同他说这些,或许说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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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陆雨昭去国子监给顾昀送饭的途中,碰见了文允之,两个人聊了几句。
文允之默默含泪,拉着她讲她的姐姐,焦心小宴是否会被带走。
“雨昭姐,我阿姐不容易,真的非常不容易,当年得知自己怀了孕……长公主找上门,我们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身子弱,缺营养,怀小宴辛苦,养小宴更艰难。”
“她以前为了弟弟妹妹,想用身体依附一个男人做妾,养活一家人。偏偏她把心交了出去,一个高门大户的男人,云泥之别,她能怎么办……如果长公主知道了小宴的存在,会不会把她接回去啊——不,她应当看不上我阿姐的血脉……”
“别多想了。”陆雨昭安慰她,“你阿姐,比你想象的坚强。”
到了国子监,顾昀出来拿饭。瞧陆雨昭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顾昀问她。
陆雨昭摇了摇头,不愿把文是兮的秘密到处说。
“瞧你。”顾昀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文老板可以和你说体己话,我也有兄弟跟我发恼骚。”
“诶?”陆雨昭仰头。
“特意打扰我这个既要春闱的考生,简直不要脸。”顾昀笑讲,“但看在他失落挫败,又好似压抑着欣喜若狂的矛盾姿态,便十分有趣了。”
“……”陆雨昭默。
“小孩是吗?平白无故多了个血脉,还是和……那个人的亲生骨肉,可不开心吗?”顾昀懒散耸肩。
“……我真没看出来他很开心,我只看出他恨不得把文是兮挫骨扬灰。”陆雨昭无语。
“你且看着罢。”顾昀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