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后悔
昏暗的室内，有人点燃了蜡烛，烛光倒映出的黑色人影在墙面上微微摇晃。 “五条悟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间发疯干掉那么多高层，连我们的人都一起被清掉了。”躲在阴暗处不敢露面的诅咒师似是害怕会惊扰了谁，询问声压得极低，“该不会是羂索大人的计划暴露了吧？” “不可能！羂索在咒术界隐藏了数百年，即便是天元都没法看穿他，仅凭六眼如何能识破？”另外一人毫不犹豫地反驳，根本就不相信羂索会栽倒在一个才十几岁的高中生手上。 “羂索现在应该是附身到哪位高层的身上又藏起来了吧。”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他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减分毫，反而越发浓厚了。 “可是我们的据点正在被五条悟一个一个拔除，支持我们的政府官员不是被调走就是被革职，连那些财阀都抛弃了我们，这种情况下就算羂索大人真平安无事又如何？我们的根基都被五条悟摧毁了！”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慌，恐惧着会被六眼找上门，诅咒师近乎崩溃地尖声叫喊。 “给我闭嘴。”穿着和尚服，留着妹妹头的里梅紧紧蹙眉，厌恶的眼神瞥向那几个无用的废物。 “羂索失败了又怎样？据点被摧毁了又怎样？哪怕只剩下我一人，我都会复活宿傩大人迎接他归来。”里梅冷冰冰地盯着他们，像是警告也像是威胁。 “……”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甚至隐隐有脱离之意的诅咒师们互相对视一眼后，沉默地低下头。 见他们终于安静了，他才收回冰冷的视线，凝神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两周前，五条悟突然展露獠牙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羂索当场被杀，高层重新洗牌，以六眼为首的五条家独掌大权，排除异己收尽好处，咒术界完全变成了五条悟的一言堂，还下令追杀境内的诅咒师，导致短短两周他们的势力就缩小至此，简直可憎可恨！ 不过，无妨。 里梅松开了紧握的手，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 千年前宿傩大人被那群咒术师封印，他们不得不四处躲藏蛰伏起来，那时可比如今难过多了，失去一切？哼，只是从头开始再来一次罢了。 ——他想的很好，然而遗憾的是，这一回不会再有谁跟往常那般愿意给他们机会了。 “最后一批都在这了吧？” 走出密室的大门，即将离去的残党迎面碰上了前来收割性命的死神。 “是你？”计划被打乱，里梅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极其狰狞，浑身咒力热烈沸腾，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成了冰，散发出森森寒意。 敌人如此强大，对方却毫无畏惧，相反…… “诸位。”穿着高□□服，扎着黑色的丸子头，在众人猝然惊恐的目光中，夏油杰微微一笑，状似温柔地询问，“你们要去哪呢？” 年轻死神的背后，是跟随他的千军万马。 包括腐朽的高层在内，咒术界全体上下拧成一股绳去办一件事，那效果自然好得超出了预想。 天元被封印，汇聚咒力的结界被打碎，从四级咒灵开始诅咒慢慢消散，为非作歹的恶徒也被抹除，再过几年十几年日本发生非科学事件的频率或许就能回到世界的平均水平，不出意外，咒术师们的死亡率也能大大降低。 单从这一点来看，五条悟还是很受底层咒术师欢迎与支持的，当然，这其中并不包含那些世家，但他们也不敢出声反对，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因不信邪非要去挑战魔王权威而被杀的家伙几台推车都运不完，你要真不怕死就凑上去试试看吧。 可在现今这种人人自危、每天胆战心惊地生怕下一个被杀的是自己、所以越发不敢惹怒暴君只埋头做他吩咐的事的糟糕情况下，依旧有人挺身而出，在各位家主看勇士的目光下十分大胆地闯进了五条本家，并主动要求见面会谈。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了吧？”家入硝子没有遭受任何阻拦地顺利进入被层层结界包围住的精美院落，一落座，还未喘匀那口气就立刻发出质问，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还有，外面那几道结界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想把柒关在这里一辈子吗，五条？” “消消气嘛，硝子。”在老师和朋友面前永远是以前那副不正经模样的白发少年拎起桌上的茶壶，先给身旁的妻子倒了一杯才给对面的同窗倒一杯，自己喝的却是甜甜的草莓奶昔。 他嬉皮笑脸地：“经常生气很容易变老哦～” 柒端起茶杯刚准备喝一口，闻言便皱起眉头面露不悦地瞥了眼旁边这总喜欢得罪人的货。 “你以为都是谁害的？”少女啧了啧嘴，有点不太高兴地狠狠怼过去，“硝子又有哪里
说错了？把我关起来的人不就是你吗？态度还不给我端正一点。” 别以为她接受了这个局面就不生气了，谁会喜欢被囚禁在一处阴暗密闭的空间里不得自由啊？要不是这家伙还有点良心愿意陪自己一起，她早就翻脸给对方来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了。 见爱妻发话了，隐隐有愤怒再捋衣袖痛扁自己一顿的意思，五条悟眨巴眨巴眼睛，果断双手合十，字正腔圆地高声认怂：“对不起嘛我错了！” ——不过道歉归道歉，他绝对不会改，更不可能心软地将人放出去。 心软的下场是什么？ 至今为止，他收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所以这是柒你自己同意的？”一边旁听的家入硝子终于明白了，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底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好家伙，原本以为自己过来这一趟是身负重任要拯救闺蜜带她脱离苦海的，出发前她还跟夏油认真地商量了十几个接应方案，包括如何安排咒灵拖住五条，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柒居然打从一开始就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被囚禁的事实，半点要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合着闹了半天这竟是小情侣间的情趣么？！ 她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以后我再也不会插手这两个笨蛋的事了。 莫名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岁的家入硝子抽着烟缓缓吐出一团白雾，满脸的沧桑与疲惫。 “然后呢？五条你突然脑子抽风大开杀戒的理由是什么？”既然已经解决了好友的问题，那就该问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了。 两指夹着徐徐燃烧的香烟，少女再度蹙眉，带上了少许严肃：“这次可别跟上次一样糊弄我啊。” 五条悟没有回答，反倒扭过头用试探的眼神看向身边人，似乎在问她能不能说，听话乖巧得都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被谁掉包了，否则按照他往常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恶劣性格怎么可能会把主动权让给别人？ “嘛，说来话长。”柒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搬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夏油应该跟你说过前不久悟碰见了一个拥有预知能力的咒灵吧？或许是它的部分咒力还残留在悟身上的缘故，在他差点被禅院甚尔杀死的时候，术式忽然发动，令悟看到了十年后的未来。” 她适当地停顿，没有接着往下讲，而这段沉默也足以让对方顺着她的引导脑补完全部。 柒不是故意要欺骗朋友的，可她不能让别人（尤其是亲朋好友）知道如今的五条悟其实是取代了真正属于这个时间段的五条悟的“假货”，就连自己都有点承受不了真相，夏油和硝子如果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待悟呢？ 即便最后大家接纳了他，但你敢说他们之间的纯粹友情不会因此出现裂痕吗？ 所以就这样吧……善意的谎言有时能够更好地维护双方关系，不是所有问题都必须求得一个答案。 纵使是最亲密的朋友，内心也会存在绝对不能讲出的秘密。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发疯。”而硝子也如她预料的那样，轻易相信了她的解释，不免长叹一声，摆摆手，表示不会再追问此事了。 想必五条是看见了非常惨烈的未来吧，那会性情大变决定提前搞死敌人也正常。 “……”白发少年望着身旁为了给自己打掩护正淡定自若地对朋友撒谎的妻子，不由沉默，许是想起了曾经，暗自低垂的眼睫悄然遮住了眼中的幽深晦涩。 算了。 最终五条悟呼出一口气，简单整理好心情。 左右柒不会再欺骗隐瞒他了，这点小毛病不管也没事，就放任自流吧。 “那你俩……今后就一直这样过了？”家入硝子仍有些不甘心，还想将误入歧途的同窗拉回来，试着阻止对方的犯罪行为，虽然她很清楚用处不大，法律根本制裁不了这人渣。 “是的哟~”五条悟笑眯眯地抬手做捧心状，秀出他无名指上的银白钻戒，兴高采烈地发出邀请，“等处理完剩下的一些小问题后我们就正式举办婚礼啦，硝子你记得回去跟杰和老师他们说要来参加哦~具体时间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们的！” “结婚……” 硝子的眉皱得越发深了，对于五条单方面的决定不敢苟同，始终无法放心地把柒交给他。 更何况，将深爱的恋人囚禁、不许她随意外出、彻底剥夺她自由的这种行为很明显就不对吧，如此不会害了双方吗？倘若柒后悔了呢？届时已经深陷疯狂、理智全无的五条又会怎么对她？ 家入硝子难以想像那般绝望的画面。 “没事的。”可出乎意料的是，反过来开口安慰她的竟然是被那份
在她看来极其恐怖窒息、充满了阴森不详的诅咒之“爱”牢牢束缚住的好友。 注意到硝子不甚赞同的表情，身为局中人的少女不过淡然一笑。 仿佛知晓她的一切担忧，柒温柔地注视对方，却用陈述的语气，咬字清晰地、肯定地给予回应。 “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