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选择
事情开始变得糟糕起来了。 倘若以前除掉的咒术师是与诅咒师勾搭在一起的叛徒,那么柒的行为还能叫人勉强接受,可是她却慢慢做得越来越过分,不止针对咒术界,甚至连普通人中的一些政客及财阀掌权者都成为了她的目标。 这已经超出了五条悟能够庇护的范围,事到如今他必须做出最终的选择。 要么放弃柒,跟她解除婚姻,他还是那个受人尊敬的最强咒术师,别人只会同情他遇人不淑,白白浪费了十年青春,不会有谁责怪他之前的偏袒。 要么固执己见,坚持与他的妻子同流合污,永不回头地一条路走到黑,抛弃身上所有背负着的责任,宣布叛逃,被通缉,公然向整个咒术界宣战。 但是这两个选择都得有一个前提—— 柒愿意出现在他面前。 被高层叫去总监部接受审判之前,挚友找到了他。 “悟。”夏油杰收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赶过来,蹙着眉头满脸不赞同地盯着他,“不管你打算怎么回答高层都不可以冲动,冷静一点。” 到底是多年的交情,这个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高层出言不逊,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知道的——早在柒失踪的那几年里,悟就已经疯了,清醒地发疯着。 夏油杰不能让意外发生,他无法承受在失去一位朋友后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位朋友离开的痛苦。 家入硝子亦是抱着相同复杂的心情,无论是最喜欢的柒还是最可恶的五条,他们俩都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轻易割舍呢? 然而她根本没有阻止这一切的能力,除了将希望交到自己的两个同窗身上还能怎么办? “别担心,杰。”可是五条悟却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一话题,似乎没把他们的各种忧虑放在心上,“我不会杀光那些烂橘子给你们惹麻烦的。” “毕竟,留着他们还有大用处呢。”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被阴影笼罩住的眼神却是一片晦涩。 “什么用处?”夏油杰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没等他继续问下去,对方就已经发动术式瞬移走了,压根不给他质询的机会。 “……”这个讨厌的家伙! 总监部。 依然是散发着酸臭老人味的封闭密室,躲在幕后不敢与他面对面的懦夫胆小鬼,快要被蛀虫啃烂都假装不知道的愚笨蠢货,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聊恶心得让人只想打哈欠。 五条悟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听着老头们的废话。 有人在指责怪罪他。 “五条悟,你也清楚你的爱人如今都犯下了何等严重的罪行吧?” “以往我们顺着你的性子没有去追捕柒,但她仗着你的纵容做得越来越过分,我们已经忍不下去了!” 也有人苦口婆心地劝他。 “五条,我们知道你爱你的妻子,可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身为特级的职责啊!” “别忘了咒术师存在的意义,是祓除诅咒保护那些弱小的普通人,而不是反过来做犯罪者的帮凶!” “你今天必须下定决心了,五条悟。” 是顺从,还是背叛? 哈,打从一开始,在他这里就没有第二个选项。 白发青年冷冷嗤声,歪了歪脑袋,满含嘲讽的表情充斥着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傲慢与轻蔑。 “既然你们非要逼我做出选择的话……”他随手弹了弹衣袖,风轻云淡地回答,“那就叛逃吧。” “不过是杀光你们这群烂橘子,能有多难?” “——五条悟!!!” 在高层难以置信的怒斥声中,在某些人惊慌失措的劝解下,五条悟神色淡淡地注视这众生丑态,仿佛端坐于九天之上尊贵无比的神明。 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见我? 他冷漠地想。 那我就逼你出来主动见我。 不是希望我好好的吗?不是要一个人背负一切吗?不是即使拼上性命都要保护我吗? 如果你这么不乐意让我接触危险,那你就回到我身边亲手阻止我。 否则我是永远不会停手的,直到你愿意回来为止。 哈哈,你那么心疼我,肯定不想看见我受伤吧? 五条悟低声笑着,肩膀微微抖动,几乎充满了恶意地咧开嘴角,一想到即将抓住飞走的鸟儿把她关进笼子里就控制不住情绪,体内庞大的咒力翻涌不休,那双藏于墨镜</p>
后的苍天之眼,激动兴奋得都放大了瞳孔。 ……我要找到你啦。 他垂下脑袋,抬手捂住了脸,将那隐隐含着疯狂的危险笑容努力藏起来,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高兴。 可即便如此,高层依旧被对方无意间散发出的恐怖气势给震慑住了,面露恐惧,蠕动着嘴唇不敢再随意驳斥他,只能战战兢兢地等待六眼恢复理智。 谁都可以脱离,唯独五条悟不可以。 他们绝对不可能将一个能够轻松毁灭全世界的最强咒术师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所以高层最后妥协了,没有对他的叛逃发言进行处置,只是口头上还要嘴硬两句“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利弊”。 ——毕竟除此之外,他们也做不到什么了。 五条悟准备跟随他妻子叛逃一事引起了整个咒术界的轰动,众人议论纷纷,不管高层怎么堵都堵不住,只能焦急地看着这个谣言越滚越大。 很难说这其中没有某人的手笔。 夏油杰都要被弄疯了,火急火燎地冲进五条家厉声质问自己那脑子有病居然搞出这种骚操作的挚友,甚至怀疑他精神是真出毛病了,进门前还琢磨着万一是事实该如何打晕他带去看心理医生。 ……打晕六眼,这难度系数可真不是一般的高。 面对来势汹汹的好友,五条悟却是背对着人拿起剪刀修剪茉莉花的枝叶,这副悠然悠哉的模样与外边因为他要叛变而焦虑着急的诸位形成鲜明对比。 ——简直能把所有担心他的人气死。 “你究竟想干什么?悟。”夏油杰紧紧皱着眉,满心烦躁地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地打量对方,“当着高层的面宣布要跟柒一块叛逃……你不是真心的吧?” “是不是真心的根本就无所谓吧?”白发青年毫不在意地随口应答,然后歪过脑袋捏着下巴观察还有哪里需要修整,见自己理得如此完美,满意地点点头。 他转着手中的剪刀,漫不经意地开口:“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就行了。” “……你想借着谣言逼柒出来?” “对呀,虽然是很拙劣的小计谋。”五条悟轻轻地笑了笑,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欢快的语气里隐约流露出一丝愉悦,“但她一定会来见我的。” “因为她最爱我,不是吗?” “……”夏油杰不由得沉默。 “算啦,不讲这种会影响心情的沉重话题了。”男人朝对方摆摆手,放下修枝剪回房换上外出的衣服,单手插兜笑着对他说,“我先出去一趟看看情况,要是杰你想留在这里用晚餐的话跟管家说一声就可以了。” “……不必,我得赶紧帮学生找明天的训练场地,没空留在这吃晚饭。” “是么?”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加油吧,咱们教育界备受厚望、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 “你这真不是在嘲讽我吗?”黑发青年面露怀疑,为什么这混蛋一年比一年更欠揍了? “怎么会?”五条悟故作惊讶地挑眉,随即笑眯眯地挥手向挚友告别,慢慢悠悠地离开了家门。 …… ………… 说是要出门看看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戴着墨镜的白发青年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逛,偶尔碰到有意思的店就进去玩玩,买了一堆女孩子有可能会喜欢的装饰品,把购物袋拎在手上继续闲逛。 可在经过某个公园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五条悟微微眯起眼睛,摘掉墨镜后认真地重新感应,直至确认无误才拿出藏在口袋里的手,像是要平复心情那样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度睁开时已经压制住隐隐发颤的指尖。 脚下一转,他换了个方向往公园深处走去。 树上翠绿的枝叶密密麻麻地交叠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向地面投下一片灰暗冰凉的阴影,为路经此地的人们抵挡阳光的照射。 三三两两的野猫聚集起来占据了园里的游乐设施,有白鸽扑腾着翅膀悄悄落到一旁喷水池的雕像上。 而他柔弱娇小的女孩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包玉米粒,轻轻抖动手腕,将食物洒在了地上投喂这群饥饿的小动物。 宛如纱帘的金色阳光披散于她发尾,可爱的猫咪在她脚边转悠着撒娇,雪白的鸽子围绕着她展开了翅膀,发出“咕咕咕”的鸣唱。 这幅景色和谐美好得如同画家创作的艺术品,让偶然闯入这里的旅客见了无意识地放缓脚步,悄声呼吸不敢惊扰了画中人。 五条悟停</p>
留在原地没有急着过去,只是近乎贪婪地凝望自己许久不见的妻子,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绘她清秀漂亮的侧颜,扫过她浓密的鸦睫,脆弱的鹅颈,纤细得只需轻轻一握便能折断的腕骨。 柒比离开他之前更瘦了。 她坐在长椅上,小小软软的一团仿佛悬挂于叶尖微风一吹就摇摇欲坠的露珠,又仿佛已经燃烧完了自己的生命即将枯萎从枝头掉落的花。 所以在失去爱的浇灌与花园主人的精心照料后,你又怎么可能照顾得好自己? 你是需要我的,你离不开我。 抱着内心这股隐秘升起的有些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的兴奋,五条悟逐渐迈开脚步,慢慢地走到她面前,然后半蹲下身与她平视,笑着打了声招呼。 “嗨,好久不见啦,柒。” “好久不见。”分别十年容貌却依旧未变的女人对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温和的笑颜如十年前一般,好似他们从未分离过,“悟。” 白发青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原来你没忘记我啊?”他伸出了手抚摸她柔软的脸颊,带有一层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娇嫩的肌肤,轻柔舒缓的声音含着一丝黏稠的甜腻,“我还以为十年过去你早就忘了那个被你抛弃在家苦苦等候的丈夫呢。” “我也没想到你会如此固执地追寻我十年。”柒轻叹一声,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用无可奈何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恋人。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一定要踏进来呢?” “留在安全的地方等我解决完这一切不好吗?现在跟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是明智的选择?哈。”五条悟嗤笑着,终于撕掉做作的伪装恢复原样,露出极为讽刺的表情,“早在十八年前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够不明智的了。” “事到如今,你还来跟我谈什么明不明智?” 我已经陷进了你亲手织造的梦境里,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海水彻底淹没了我的呼吸也不愿清醒。 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是你害我越陷越深。 你以为你能够独善其身吗?不,我会报复你,要将你也拖进这虚假的美梦中和我共沉沦。 不然的话……就太不公平了。 柒无奈地叹气,像是知晓他们的结局,凝视对方的目光里夹杂着足以令人心碎的哀恸。 “倘若你怎么都不肯松手……”她停顿了一会,低垂眼帘,用着唯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呢喃,“那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吧。” “你该放弃我了,悟。” 原本温柔安抚着她的手倏然顿住。 “……” 五条悟缓缓收起了笑容,安静地盯着她。 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沉寂凝重,看似平静的河流水面下隐约有暗潮涌动。 然而柒很习惯这样的沉默,并不受氛围影响地想要继续劝说,可才刚张开嘴就被突然伸来的一根手指抵住了唇,不得不噤声。 “我果然不该心软地听你说话。”五条悟轻轻地笑了笑,看起来没有生气,摁压软唇的指腹却诚实地加重了力道,稍显粗暴地蹂躏着。 “悟……” “闭嘴。”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可怕,他又逐渐放缓了语气,原先冷硬的表情重新变得柔和。 “安静点,柒。” 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指尖细细摩挲着明显凸起一块的小巧骨骼,五条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深爱的妻子,轻柔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 “我暂时,不太想听见你的声音。” “所以你是自觉一点乖巧主动地跟我走,还是让我打晕你抱着你回家?” “如果是前者就点一下头,是后者就点两下。” “现在,你可以选了,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