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变即是变
2009年春节,陆骁和冯丽回了一趟东北,他们计划这年结婚了,对于陆骁原本并没有什么计划,一切就像水到渠成。在有一定的经济积累的时候买房子,买了房子必然就是为了结婚的,不然干什么呢,陆骁还没傻到认为小丽是与他合伙炒房的念头。
春节过后他们领了证,领证前陆骁见到了董冬冬,他和董冬冬还有杜杰坐在江边的咖啡馆里。董冬冬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说:“我要回北方了。”
“你不等彦倩了?”杜杰惊讶的问他。
“两年了,她还没改变主意?”陆骁也不解的问,两年来岛民不怎么来广州,即使来了也不愿意见陆骁,因为见了面必然会去谈董冬冬一直等他的事情。所以陆骁并不太清楚彦倩的近况。
“她要结婚了。”董冬冬拿起面前的冷饮用力的吸了一口,目光向窗外望了望,眼光中的晶莹瞬间又变成了冷厉,“他妈的,我还是输了。”
“我挺佩服你的,毕业很多人都被各种理由分散了,只有你为了这份感情坚持了这么久,挺爷们儿的。”陆骁发自肺腑的说着,“你已经努力了两年了,虽然没能等回来,也应该没什么遗憾了。”杜杰平时话语不多,想组织语言安慰又觉得大意也是陆骁的这几句,就应道:“对呀!”
虽然道理是这样,董冬冬纵然有毅力苦苦追寻两年,但也不可能那般潇洒的说放手就放手。董冬冬说自己要徒步走回北京,用脚步丈量自己走过的对与错,用大地上的风霜消磨掉自己的记忆。陆骁惊讶于他的想法,内心却是极为佩服这位同学,虽然想象他几个月里步行的背影是那样的凄凉,但这样的深情和这样的毅力都像现代浮尘里独行的侠客,心心念念的恋人远去,一个人浪迹天涯,从此淡薄世间功与名。
董冬冬走了,走的时候给陆骁和杜杰发了信息,告诉他们不用送。陆骁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想若是自己有这样的勇气也都不知道该从那里起步吧。
杜杰帮陆骁的婚房安装了wifi,这个时候无线网络也是刚刚兴起,婚后陆骁接到调单在广州机关里工作了两年。在机关里工作也经常要回到项目上,因此还是偶尔和杜杰见上一面的。
钱钟书说的围城之所以让世人所认同,就是激起了世人的共鸣,学校里读围城,陆骁觉得爱情怎么会被糟蹋成那个样子,哪里还谈得上浪漫,更何谈神圣一说呢。然而婚后的陆骁确实后悔结婚太早了,两个人的各种差异、束缚化作一次又一次的争执、吵架。陆骁开始喜欢出差,离开家庭去很多地方放空自己。
一年后他们的孩子出生了,陆骁并没有初为人父的兴奋和紧张,他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呢,怎么就当爸爸了。冯丽的父母家在广州,岳母退休帮着带孩子,每天家里是孩子的啼哭声,老婆的责难声,还有岳父在阳台上抽的烟慢慢飘进客厅、厨房。陆骁躲进狭小的卧室里,对着天花板发呆。
相比之下陆骁的事业发展倒是还好些,在机关工作了两年后,陆骁主动申请到国外锻炼。
2011年春节后,公司将陆骁外派到中东,中东的环境虽然有些艰苦,但收入还是非常可观的。离开家以后,陆骁和冯丽的关系比过去两年亲密了许多,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吧,然而这美跟多的局限在qq的视频通话以及每半年二十天探亲的日子里。
司前程告诉陆骁他终于下定决心辞职了,他回来重庆,和一个小学同学合伙弄了一个施工队。同学家里在电信系统有些关系,恰逢3g时代电信系统改扩建,他们的小公司慢慢打开局面。司前程说他现在每天忙忙碌碌的,他说虽然累得像条狗,但想到是为自己做事,心情总归是愉悦的。陆骁对他的描述非常心动,围城里的打工者总想逃出围城去尝试一下自己创业的新鲜。然而陆骁也许只适合这份工作,因为他并没有勇气放下现在的所有,恰是这样才会羡慕不已。
司前程平日里和山妹联系的较多,在去宁波办离职手续时取道去山东看了山妹,山妹在海洋大学读完了研究生又继续读博,这一年她开始准备学校安排的博士交流到了新加坡。山妹几年进步不少,司前程自然是看不出她在学识上有什么增长,而是山妹整个人出落得大方了许多,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山妹的变化就在这里,几年在校园里知识的积累,平日里追谁导师与各种专家、学者坐而论道,耳濡目染着学术界大咖的风姿,自然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傅术辞职回长沙了。”两个人在学校里悠悠的散着步。
山妹先是一惊,然后奇怪的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来找过你啊。”司前程还是那样半认真半玩笑的对山妹说着话,说完斜过眼来盯着山妹的脸,试探着能不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些未曾有过的尴尬或是娇羞。
山妹似乎做了一阵很难的决定后对司前程说道:“我和他已经结束了,不想提这些了。我下个月去新加坡,有空过去玩吧。”
“一个人去多没意思,等我找到老婆孩子,一起去折腾你。”司前程接受了山妹回避的问题,顺着她的话依然风趣的玩笑着。
“你孩子也要找的啊,还真喜欢不劳而获哈。”山妹笑嘻嘻的开始回敬司前程。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喜欢咬文嚼字,等我找个童养媳,结婚的时候管你叫阿姨。”司前程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看到山妹略有怒意的眼神,又慢慢放了回去。“你说我们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再聚到一起呢?”司前程有些感叹,分别时大家都互道珍重也互相或邀请或承诺有时间去看望对方。
然而这种有时间、有机会的话语最是不靠谱的,有与没有完全取决于你对事物重要性的选择,如果你觉得读书没有喝酒重要就只能有时间再去读书,如果你觉得工作不重要就去拜访朋友,这些选择自然没有对与错的划分。现实生活中这些刚刚走出校门的人还不至于将多年读书获得的工作机会随意挥霍,所以没有毕业后的短期聚会,有也要到十年,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的工作稳定了,地位稍高一些,有自己的话语权,有自己更多的空间。
“等你结婚吧,你结婚我去参加婚礼,到时候叫上他们三个,一起给你闹洞房,一次吃火锅,嘻嘻。”说道火锅,似乎这才是真正能撼动了山妹心思的原因。
司前程看着她嗤嗤的笑:“女博士后怎么还是这个德行啊,贪吃不随学历提升而有所改变吗?”
“有啊,越来越能吃不行吗?”山妹依然那样笑嘻嘻的说。“自己做老板是不是特别拉风?”山妹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司前程。
“你以为做老板就成有钱人啦?我是把我这几年的积蓄都投进去了,事实上,我叫啥老板,我就是一个刚上桌的赌徒。”司前程说这话的时候正经了许多。
“你那年把公式藏在桌子里的时候也是在赌吧?你这人的赌性还挺强的。”山妹说。
“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两种说法,要是赌输了就说嗜赌成性,要是赌赢了就说有魄力有胆识。历史是由成功人来书写的,也是书写成功人的。”司前程一幅看破世事的怅然。
“事实上你跟陆骁是截然相反的,他表面上看着什么事儿都敢干,实际上心里条条框框多着呢,你表面上客客气气,胆子比他大多了。”
“有吗?”司前程有些惊讶于这样的分析。“还是学校里好,现在想来在学校里的那些担心都属于无用的担心,那些烦恼都是无聊的烦恼,但那生活真是很美好,羡慕你,一直在学校。”
“说不定过十年你觉得今天的烦恼也不是烦恼,今天的担心也不一定是担心呢。要是哪天寿终正寝的时候,估计你会觉得这这辈子都不该有烦恼和担心。”山妹显露出了她的书卷气。
“呦,你这准备留校做教授了吧,开始谆谆教导人了,什么时候出去?”
“快了,导师这边还有个课题我抓紧帮着结了就过去。”
“在国外注意着安全。”司前程说这话的时候真心觉得朋友见一面不容易,这一别已经五年,不知道下一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每一次见面需要时机刚刚好还需要冲动能上头。
栗娜打电话问候岛民怎么样,她这两年深层次的心思都会和岛民交流,自然也包括了她和傅术的感情,他喜欢傅术,喜欢的如痴如醉,然而傅术从那年走后中间来过两次,每次第二天就离开了,见面时百般温柔,离开后短信只有几个字,电话也是经久不来一个。期初栗娜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过去,傅术要么接要么不接,不接就会再晚些时候把电话打回来,但时间久了,挂掉的电话也就不再打回来了。
栗娜虽然不是那种每天以泪洗面的怨妇,但对这段感情却是念念不忘,她觉得他应该是太忙了,他应该是一个事业型的男人,以事业为重是对的。单位里很多大姐开始帮她介绍男朋友,工会、团委组织更是轮流上阵,但都被她委婉的拒绝了。有些时候她也狠心的告诫自己,一切都是自己在硬撑,那个人根本不愿意回来陪她一路走下去,那感觉太痛,她宁可这样自己守护着,守护着自己的心。
这两年栗娜在电话里变得安静,诉苦的一方沦为了岛民。她告诉栗娜姐,男人结婚前结婚后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所有的爱情都是从对对方感兴趣开始的,在王海追求岛民的过程中,对对方心里的猜测,对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揣测,都使这兴趣增加了。而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结婚过日子,这份兴趣就淡了,一家子的财米油盐,你再眨眼,那就是眼睛病了,你皱眉头,那是你要开始啰嗦了。
王海慢慢显现出对岛民的不耐烦,在岛民指责他总是和朋友喝酒聚会不回家的时候,他就狠狠的甩上门开始睡觉。王海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频率也越来越高,有时候干脆整晚不回来,自然这个时候会有朋友打电话来说王海喝醉了,住在他们那里了。
他们会吵架,吵架的时候是岛民在发声,吵架的结束都是以王海摔了某样东西画上休止符。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公司内部慢慢传来了王海和某个女同事关系暧昧的八卦,这八卦起先都是以主人公为核心绕着飞,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谣言遇到的那个最薄弱的墙壁,也就是当事人最好的朋友那里击穿,然后当事人就知道了这些。
“栗娜姐,我现在真羡慕你呀,一个人多自由。”谈到自己的事,岛民依然是这样的开场。
“你个死女人,幸福的时候跟我炫耀,现在闹矛盾了也不忘记撒狗粮是吧?”栗娜姐笑骂她。“怎么样,你和老王的磨合期度过了没呢?”
回到北京的董冬冬偶尔打电话给陆骁,一次他建议陆骁能不能帮忙组织一下班里同学给杜杰捐些款,陆骁急忙问杜杰发生什么事情了,董冬冬犹豫了一下跟陆骁说了杜杰的情况。
杜杰的家庭条件非常的艰苦,父亲下岗,母基本上没有什么收入,在杜杰高中时候家里就已经穷困的难以支撑。杜杰考上了大学,这件原本让全村羡慕的好事却成了家里最大的难题,为了他读书父亲到工地上去打工,不巧伤到了腰骨。母亲在乡里人的介绍下去黑市卖血,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弱,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黑市的采血条件很差,母亲在卖血过程中染上了艾滋病。虽然艾滋病的治疗费用可以免费,但是由于艾滋病引发的炎症治疗费用也是这个风雨飘摇家庭的沉重负担。
杜杰毕业后,绝大部分的收入都拿回了家给母亲治病,但家里积累下来的债务和没有尽头的开支仍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董冬冬说杜杰是个要强的人,一直不肯和大家说,他离开广州前俩人喝了一顿酒,杜杰喝多了,哭着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我想我们作为同学还是应该帮帮他。”董冬冬最后说。陆骁心中起先是惊讶,然后懊恼自己这么晚才知道杜杰的困难,忽而他又想起那年毕业的时候,杜杰对扎进手里的那根曲别针超乎寻常的在意,现在也终于知道了原因。
“我们大家一起为他凑点儿钱,帮他解决些困难,我来联系。”陆骁最后坚定的说。
班上的同学都很积极的相应,几天后陆骁将几万块钱交给杜杰的时候,杜杰说什么也不肯收,陆骁反复的劝说:同学一场,出来后大家就是兄弟姐妹一般,困难总会过去,让我们伸出手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杜杰的眼圈红润了,颤抖的嘴唇慢慢说出那句无比真诚的“谢谢”。
杜杰工作的那般认真,周边的领导同事都非常的认可。一次陆骁回国参加工作创新发布会,看着台上娓娓道来的杜杰,不由得心生敬意。当晚,陆骁为得了一等奖的杜杰庆祝,加上几个一起玩的好的同事,大家不断赞赏杜杰在技术管理上的研究成果,说他以后肯定会是公司的总工程师,杜杰不谈工作的时候又变回了不善言辞甚至有些羞涩的性子,大家赞扬他的话,他也只会用“哪有”、“哪有”这样的词儿来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