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集市卖羊
话说荷花儿牵着羊儿来到会上(作者注:集市),虽说在这个季节赶会的人儿要比年底赶会的人儿少些,但做买卖的商贩仍然塞满了整条大街,不过是卖肉食的摊贩少了些,卖青菜瓜果的多了些。卖鸡卖鸭卖鱼的也不少,唯独很少见到卖牛羊驴骡的,荷花儿在会上卖羊就显得有点儿显眼。
荷花儿紧紧牵着母山羊,母山羊后边跟着两只半壮的羊羔,荷花儿在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会上有点儿不知所措。
村里虽然一个月有三个集市贸易日,但荷花儿很少赶会(作者注:也叫赶集),除了以前在会上卖过鸡蛋,从来没卖过活东西。她也难得张口“卖羊啰……卖羊啰……”吆喝,只好傻乎乎地牵着羊儿在会上转悠,等待买羊的人儿。
“清蒸囫囵地锅鹅!不是用煤火蒸的,都是用木材烧锅蒸的,没有一点儿煤熏味儿,鹅肚里填有不少好药料哇!药料都是活菩萨老郎中认真配制的,小孩儿老人儿吃了大补呵!是俺祖传的烹制工艺做的。”一个本村儿的老汉两手托着一张绿油油的硕大荷叶,荷叶上放着一只香喷喷的熟鹅在大声吆喝着,“这可是黄河滩里散养的大鹅哇!喝酒当菜再好不过啦!”老汉的身旁放着一个柳条篮子,篮子用清香的荷叶盖着,篮子里像是放有好几只卤熟的鹅。
荷花儿熟悉这位老汉,老汉也熟悉荷花儿。老汉卖了大半辈子的“地锅鹅”,村民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地锅鹅”。
“地锅鹅”老汉看到荷花儿,笑着开玩笑似的打招呼道:“荷花儿啊……你咋在会上放起羊来啦?!”
“您老人家也真会说笑话。”荷花儿笑着回应道,“俺是来帮俺娘家卖羊的。”
“来来来……掂一只熟鹅回去。”老汉说着就把手里的熟鹅向荷花儿递去,“让黄河滩里的芦根儿解解馋,孩子比以前瘦多啦。”
“根儿在黄河滩不少白吃您大叔的鹅肉,俺真过意不去……咋还能再吃您的鹅肉?!”
“啥白吃?有啥过意不去的?!芦根儿一个小孩儿能吃多少?吃不穷大叔哇!你忘了……一次黄河涨大水,要不是牛壮帮大叔在河水里抢赶鹅群,大叔的几十只鹅就被河水冲跑完了……大叔一直在心里记着哩!”
“不耽误您做生意啦!”荷花儿看到小羊儿向人群里蹿去慌张道,“俺得赶紧去撵羊啦。”
那两只不大不小的羊羔,要是没断奶一定会紧紧跟着母羊。可已经断奶了,好像母羊对它们已经不太重要了,不断离开母羊在人群里蹿来蹿去,像与荷花儿捉迷藏一样。荷花儿害怕把羊儿丢了,不断紧张地追赶招呼着,把荷花儿急得满头大汗。
荷花儿撵着羊儿,与赶会的一个熟人儿老婶子碰面儿了。
“荷花儿……”这位大婶儿向荷花儿打着招呼,“不少时间没见着你了,不在黄河滩忙牛壮的事儿啦?”
荷花儿随口答道:“没啥忙的。”
这位大婶儿和蔼地瞅了瞅荷花儿:“看到你精精神神儿的样子,牛壮是回来了吧?俺心里天天挂念着牛壮。”
“快回来啦!迟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的,让您挂心啦!”荷花儿看到这个大婶儿面前放着一大篮子大桃子,“大婶儿在卖桃子啊。”
“院子里一棵老桃树结的桃子还没完全熟,鸟儿就开始叨吃啦!”这个大婶儿呵呵笑道,“不再摘下卖几个小钱儿,迟不了多长时间就被鸟儿叨吃完啦。”说着拿起几个黄里泛红的大桃子向荷花儿递去,“尝尝这脆桃子。”
荷花儿婉转地推辞道:“俺哪还顾得吃桃子哇?!这几只羊儿把俺绞扯得够呛。”
“你这是牵谁家的羊?”这个大婶儿疑惑道,“俺记得你没有养有羊哇……你是来会上卖羊?还是买了羊牵回家?”
“俺是来卖羊……不是俺的羊……”荷花儿还没把话说完,两只小羊儿又蹿跑了,她慌忙赶紧去人群里找羊去了。
荷花儿跑去找羊后,有两个本村儿在会上闲逛的老婆婆,一人儿怀里各抱着一只“喵喵”叫唤的小猫娃儿,鬼鬼祟祟凑到卖桃子的大婶跟前。
“荷花儿八成儿是改嫁啦!”一个抱猫咪的老婆婆转动着浑黄的老眼珠儿向卖桃的那位大婶儿说道,“这羊儿八成儿是她新找的婆家的!”
“荷花儿的男人儿淹进黄河里都快两个年头儿啦,还有啥盼头儿哇?!一准是淹死了。”另一个抱着猫咪的老婆婆一边爱抚着怀里的猫咪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荷花儿改嫁也不算丢人儿……男人儿死了吗,她年轻轻地熬寡难啊!”
“你们尽说些不吃劲儿话!俺家离荷花儿家没多远,她改嫁不改嫁俺最清楚!她日夜等着牛壮回来团圆,她荷花儿咋会改嫁哇?”卖桃的大婶儿不恼不怒地瞪着她们,“你们俩老嫂子嚼别人闲话就不怕烂舌头儿?”说着一人儿递给一个大桃子,“吃着桃子好占着你们的嘴!”
这俩老婆婆啃着桃子抱着猫咪嬉笑着走开了,边走边埋怨桃子生硬,“这桃子像石头!这牙床根儿咋啃得动哇?”
荷花儿牵着羊儿心急火燎地想遇到买羊的人儿,这时一个陌生的外村儿老大爷走到荷花儿的跟前,看了几眼这三只羊儿,认真地摸了摸羊儿身上的膘,开口说道:“这仨羊你要卖?”
“是要卖。”荷花儿欣喜地回答道。
“你要价儿多少钱?”
“一块儿银圆,不还价儿。”
“中中!没多要。”接着老大爷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把那边儿车子上的麦子粜了得了钱就来买。”
荷花儿着急道:“您得多长时间才能把麦子卖了呀?”
“说快就快,说慢就慢……这要看籴粮食的人啦!别急,你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吧。”
“荷花儿婶儿……”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在喊她,“您咋牵着羊来赶会哇?”
荷花儿听声音挺熟悉的,但看不到人儿……她透过拥挤的人缝儿瞅去,才看到原来是放鸭子的麦芽儿拐着半篮子鸭蛋在卖。
“麦芽儿……”荷向花儿在人群里向麦芽儿大声说道,“鸭蛋卖了多少了?”
麦芽儿大声回应道:“俺才来没多大会儿……一个鸭蛋还没卖。”
“是卖鸭蛋买米面还是买油盐?”荷花儿大声问道。
“买米面。”麦芽儿回应道。
“麦芽儿你大声点儿,这会上乱哄哄地……不大声听不清楚。”
“俺卖鸭蛋是买米面。”麦芽儿隔着人群大声说道,“家里没米面啦。”
“你要是卖不了鸭蛋,散会后就到婶儿家里,婶儿给你些米面先让你奶奶爷爷不饿肚子。”
“婶儿哇……你别管俺啦……呀!婶儿的羊跑啦!快去撵羊吧!”
“咳咳……只顾说话了,这两只小羊儿跑哪儿去了……”荷花儿转身撵羊去了。
“卖鲤鱼……金身红尾大鲤鱼呀!清早收夜网刚从黄河边儿挑过来的,新鲜得很呐!”
卖鱼人吆喝着手里掂着一条扑甩着尾巴的大鲤鱼,身边放着两大筐不断张嘴儿动弹的鲤鱼。
“卖老鳖……黄河大老鳖呀!便宜卖啦!一只一个大铜子儿。”
卖老鳖的人指着地上的一个大竹篓,竹篓里十几只老鳖伸着脖子“刺刺啦啦”抓挠着竹篓。
“热腾腾的小笼包子,开封师傅亲手做的哇!咬一口就嗤嗤地冒香油。”
买小笼包子的面前放着一笼冒着蒸汽的雪白包子散发着香味儿,有几个吃家儿手掌中托着热包子不断向热包子上吹气儿,好像急于吃到嘴里。一边吹气儿一边小声儿嘟囔着“开封的小笼包子很有名气哦……这是开封师傅做的吗……”
“铁锅便宜啦!原武城关造的好铁锅呵!大铁锅小铁锅都有,做饭炒菜热得快凉的慢,还有退猪毛的特大铁锅哇!足能盛下几百斤的肥猪。”
卖铁锅的一边嘴里叼着旱烟袋一边咧嘴吆喝着,还不断用烟袋锅“当当当”敲击着铁锅,“听听……听听……听听这铁锅的清脆响声儿……祖传的工艺才能造出这好锅哇!”
“清香莲蓬上市啦!清热化痰好东西呀!十个莲蓬一个薄铜子儿,快来买哇!”
“俺的儿媳妇儿怀了孩子爱吃辣的,可吃辣的上火,正好莲籽儿清火。”一个老汉说着走近卖莲蓬的,“你这一篮子莲蓬俺都买啦。”
“肥乎乎的老母鸡!炖汤大补哇!就剩下两只啦,买晚了就没啦!”
一位老婆婆怀里抱着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儿,蹲坐在地上向过往的人们吆喝道,一边吆喝还没忘记给她怀里像是她的小孙女儿编头发。
“猪娃儿便宜啦!刚断奶肥溜溜的小猪娃儿!一年就长成大肥猪了。
一个买猪娃儿的壮汉从猪篓里掂出一只猪娃儿,他掂着猪娃儿的一只后腿、猪娃儿“哇哇哇”地叫唤着……“咦……这猪娃儿是欢实!”壮汉说道,“俺就买这只。”
“有人灌洋油到这儿来……清亮亮的洋油哦!点灯火头儿不结痂儿不用拨捻儿,老棉油灯该扔掉啦!灌一斤洋油白送一盒儿洋火儿!都是稀奇少见的洋东西呀!”
路过这儿的人看着只有一枚铜圆儿大的装洋油的洋铁皮桶口儿,伸着鼻子闻了闻,“咦……这兔孙儿洋油味儿真难闻!听说洋油点灯亮是亮,就是有点儿贵,还是点棉油灯省钱。”
两个穿戴不俗卖洋油的中年人儿听了不屑道:“嫌贵?洋人的洋货咋能不贵?!咱中国人儿做不出来哇!要是咱中国人儿能做出来不就便宜啦!这种壳牌儿的洋油从上海倒腾到开封,又从开封倒腾到原武……光说这倒腾费用就不少哇!”
“大瓦罐儿贱卖嘞!黑明发亮的大瓦罐哇!盛粮食离不了的,比布袋强得多哦!不怕老鼠咬,不怕屋漏雨,都是黄河细胶泥烧制的,结实得很呐!”
“卖洋铁桶……轻巧的洋铁桶!笨重的木水桶没法儿比哇!都是洋人制造的薄铁皮做的,不生锈不漏水,难得遇到的洋货哇!”
“卖扁担!榆木做的好扁担,又轻又绵软!庄稼人儿离不了的,担再重的东西也压不折。”
这时在集市上的商贩儿吆喝声中,“活菩萨”老郎中背着双手,兜里揣着银子在会上不断逛游着。
他是到会上看看有没有卖药材的,想买些合适的药材炮制配药。
他看到荷花儿牵着一只老羊,还手忙脚乱地招呼着两只小羊儿。他弄不清荷花儿是在卖羊,还是买了羊要赶回家去,或是牵着羊儿路过会上。
老郎中挤过纷乱的人群走到荷花儿跟前,捋着胡子呵呵笑道:“荷花儿呀……你是在唱哪出戏哇?”
荷花儿看到是老郎中,摇着头苦笑道:“这戏俺难得唱哈……这三只羊儿算把俺难住啦!”
“这些羊儿是你买的?还是你要卖这些羊儿?”老郎中疑惑地问道。
接着老郎中开玩笑道:“总不会是你满头大汗逗着羊儿在会上玩耍吧?!”
老郎中一下把荷花儿逗乐了,她擦着额头上的热汗哈哈笑道:“还玩耍哩……快把俺急出病来了!是在卖羊哇。”
“没见过像你这样卖羊的人儿……俗话说:干啥说啥、卖啥吆喝啥,你卖羊咋不吆喝卖羊哇?!”
“俺从没做过这样的生意,俺不会吆喝呀!”荷花儿满脸涨红笑道,“俺想吆喝但张不开嘴哇!”
老郎中捋着胡子认真看了看荷花儿问道:“这羊是你养的?卖羊的季节都是在秋后,这个季节又不缺青草正是养羊的时候,你咋这个时候卖哇?你没看看这整个会上卖吃草的家畜很少见。”
荷花儿敛住笑容苦涩地轻声说道:“这三只羊是俺娘家的,不得已呀……不卖不中呀!”
“你大声点儿说……”老郎中两只手掌撑着两只耳朵,“这会上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不大声听不清啊!”
“这羊是俺娘家的。”荷花儿大声向“活菩萨”说道,“不得已才牵来卖。”
“你牵你娘家的羊来卖……”“活菩萨”摸着胡子寻思着说道,“不得已才牵来卖……那一定是你急着用钱呗。”
荷花儿望着“活菩萨”微笑着说道:“大叔哇……您就别操俺卖羊的心啦……您就忙您的事儿去吧!这几只羊儿一会儿就会卖掉的。”
“看看……看看……”“活菩萨”忽然生起气来,“你荷花儿把大叔当做外人儿了是吧?!你荷花儿的难处只要大叔帮得了,大叔是一定要帮的!牛壮贤侄没回来大叔更得帮!等牛壮贤侄回来了,你荷花儿求大叔帮、你大叔也不帮你。”
荷花儿低着脑袋,默默地在搓弄她的长辫梢儿,眼里透着泪光。
“黄芪!黄芪!上等黄芪!”一个卖药材的商贩在不远处大声吆喝着,“去年的干黄芪呀!武陟县产的上等货哇!”
“上等黄芪……”老郎中下意识地捋着胡子扭头向吆喝处望了望。
“卖地黄!熟地黄!烤焙得不老不嫩,是配药的好材料哇!”
“熟地黄……”老郎中又捋着胡子扭头向吆喝卖地黄的人儿看了几眼。
“这不是药铺的老郎中吗?我说您的药铺咋锁着门儿,原来您在这里。”一个药材商贩在人群里踮着脚儿伸着脖子向“活菩萨”大声打招呼,“我这些熟地黄可是您配药的好材料哇!您来说好价钱我就扛到您的药铺去。咱是老熟人儿啦,您配药还是用熟人的东西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