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一章：宝室之内
魔宫深处，红霜男子望着墙上山水长卷，凤眸中蕴起肆意的神色。
舒默沉默地退后几步，将更多的道路让了出来。
然而玖夜只是静静打量，并无再多动作。
等了半饷，舒默心里愈发急躁，不由猜测这人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若是如此，只怕性命堪忧。难耐如此静默，终是忍不住出声道：“妖神大人，这上面还有残留的神力，不若小人先行一探？”
“神力？”玖夜一声微讽，“区区残识，本君何曾放在眼里？”
白发微动，一丝金光从右侧的凤眸中划过。舒默心头一跳，再看时已然没了踪迹，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室内荡起柔风，从蛇君的袖下传到了画卷之上。
山水长卷闪烁起微弱的淡金颜色，须臾不到，便听得画轴处一声细响，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
舒默连忙回眼，竟是看着那画卷自发地脱离了墙体。诧异非常之际，它已是飘飘扬扬地飞至了蛇君跟前。
长卷似有灵气，悬浮于空，铺展眼底。另一半却是自然垂下，又在地面之上，将多余的部分卷了起来。
玖夜垂眸，一眼扫尽了画中山水，面上的笑意似是称心。
舒默瞠目而视，眼中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神力打击的痛苦清晰地在指尖回忆，这人却是这般轻易地将它取下，好似这神物原本就是他的所有一般。
这肯定是不可能，此物自洪荒之末已然存在，而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少年。
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舒默敛目，看着玖夜微微抬手。长卷缓缓自下端卷起，浮于半空，被他轻巧握于手中。
“妖神大人既已收服此物，小人这便告退了。”此地不宜久留，舒默赶紧出声道。
玖夜不语，低眼对刚到手的神物细细打量着，似是对他毫不在意。
等待了几息，不见任何动静，舒默直身，蹭着边缘轻手轻脚地向着出口踱去。
刚近门处，身后猛然有气流急动！舒默诧然一惊，却是再来不及回头！
红绫如电！瞬间缠于咽喉。
绫上传下的妖力充满了强大的压制，舒默感到自己的妖力无法使出，只好伸手将红绫扯住。
脚步声声，是那人缓缓接近。
舒默浑身微寒，道：“妖神大人，这是何意？”
玖夜冷声道：“本君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好像没和你清算。”
“妖神大人不是说，对锦王不感兴趣吗？”红衣越到身前，袖下的红绫直连自己的颈脖，而手中空无一物，显然是将山河社稷图收了起来。舒默不由对他的力量感到一丝恐惧，径直道：“锦王在南黎国皇宫，伤势已经好了六七分了。”
“六七分？”玖夜脚下一顿，回眼笑道：“本君可不记得留了这么大的余地。”
虽说自己确实有意留下他的性命，但也重创了他的根基。原本是一生难愈的伤势，竟然不出几年便好了六七分。
“当年小人护着锦王一路逃出蛇岭，遇上了八尾狐妖，随后便去了南黎。”颈部的压迫感并未减轻，舒默觉得许是说得不够，便再次开口道，“锦王是由黎主救治的，只不过具体如何，小人确实无权得知。”
玖夜目色微凛，反而笑得愈发惬意：“本君倒是遇过一次八尾狐妖，不晓得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心头暗恨，竟是一时忘记了回话。颈上倏然一紧，忍不住冷汗淋漓。赶紧出声道：“是……若是蜀山那次，确实是那只狐妖。”
玖夜道：“狐妖也对那剑感兴趣？”
“不……是黎主。”舒默道，“是黎主派人前去蜀山夺取阙魂剑，当日若非魔尊与……大人出现，狐妖也不会现身。她与黎主应是合作关系，救锦王似乎也是黎主的示意。”
“黎主……”玖夜沉吟出声，像是被引起了浓烈的兴趣。
舒默心间微松，正想静默而待，却不料那人冷眼看来，立时呼吸微窒。
“这黎主与上古九黎是何关系？”
玖夜缓声问到，舒默却是一惊——上古九黎早已覆灭，寻常人谈及黎主，多半会想到如今还存在的苗黎巫部。这人倒是心思缜密，不怪老蛇王与一众后代都斗不过他。
讶异之余，舒默含糊其词道：“黎主自称是上古九黎后族，其余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玖夜勾唇一笑，指尖微动，红绫迅速收进了袖中。
舒默摸着颈脖，道：“妖神大人，小人可以走了？”
玖夜不语，返身踱步到一排药架前，一眼扫过，拿起了其中一瓶微微转动。
莫非他还觊觎这些破东西？舒默心下微鄙，片刻不停地往屋外走去。
方一离了那令人压抑的地方，浑身顿然松懈。心有余悸之下，舒默回首看去。
细微的光影猛然射来！带着雷霆般的速度与力量！
舒默双眼骤然猛睁，竟是毫无退避的余地，甚至看不清飞来的物体，眼睁睁地看着它穿透了自己的心口！
身后的墙壁一声清脆声响，舒默脑中立时清明——原来是装药的瓷瓶……原来他是在挑选杀他的东西……
那人从室内缓缓踱步而出，红衣白发，倾世的容颜仿若不沾尘世。
“为……为什么？！”舒默咬牙问到，倨傲着瞪视过去。
玖夜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却是笑道：“本君要与你算的，可不是这种小事。”
鲜血的喷涌已然阻挡不住，舒默跪倒在地，恨意翻涌间眼中更是不甘，口里断续道：“小人……不记得还有得罪的……地方……”即便当年这人初来蛇族，轻视虽有，也不曾欺辱于他。
舒默眼中渐渐浮花，竟是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妖力。更确切的说，他已然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妖力所在何处了。
“本来是没有的。”玖夜低眼，不带半点温度，“只不过你敢对小灾星下毒，本君有些不满罢了。”
上首那人静静看来，即使本意冰凉的笑意，也蕴藏着异样的淡然包容。
舒默模糊非常，恍惚道：“小……灾星？什么小……”蛇类本淫，他更是放纵的厉害。修为停滞，便以奇毒傍身。然则躲藏的这些年，他并未时常用毒，除了……
眼中微明半刻，舒默诧异道：“那个半妖？！”
玖夜目色一沉，冷声道：“谁人许你那样称呼她了！”
右眸金光轻微闪烁，舒默全身僵硬，竟是发觉体内有着一股飘渺的力量。它犹如跗骨之蛆，却是将他的妖力尽数压制——犹如长卷上的神力！
“你……”周身的力道消散，舒默颓然倒下，却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抬眼望去，“难道……你……是……”
言之未尽，生气骤停。
玖夜冷眼低看，忽而轻声道：“本君本想让你也尝尝小灾星毒发的滋味，不过看你还有些小聪明，这般死了、就算是便宜了你罢。”
鲜血满地，地上的人形身影缓缓化作一条墨绿巨蛇，鳞光不复生机，死气地反射着室内的柔光。
红衣飘然离去，不再停留，径直返回魔宫。
在此处耽误了的时间超乎他的预计，也不晓得小灾星在地牢那里如何了。虽说那附近确实没有太过强大的气息，就怕万一有谁也过了去。
宫外传来清晰的激斗声，以及淡淡的魔族力量。玖夜微顿，不由玩味而笑——轩辕傲离竟然也来了……
对了，那小灾星说得，他可是她的师傅啊……
莫非是真的？玖夜再度往地牢赶去，心头阵阵好笑。小灾星没什么本事，倒是三界四族都有认识的。
一股陌生的妖气迎面而来，玖夜立时停步，藏身于阴影之中。
罩着黑袍的人影飞跃几步后停下，默默地回头看去。
玖夜眉间一紧，忍不住对“他”一番打量。
这人的气息太过寡淡，然而的确是以妖气为主的，只不过这妖气不纯，显然还夹杂着别的气息。比之妖气更弱，一时竟是将之辨出。
“他”看了片刻，忽而抬手。
玖夜眸光霎时冰寒——“他”的手间，一条鲜红的小蛇耷拉着，显然是昏迷的状态。
“没了……”黑影僵硬地说着，手腕处有尖细的枝桠慢慢支出，向着赤影的七寸逼去，“没了……那你……也就没用了……”
红绫立时飞出！直逼那人腕间。
黑影微顿，枝桠被红绫打散，手腕立时从前臂断开。
断手掉落，红绫折返将赤影带回。玖夜将红蛇托在掌中，望着那人的目光森冷非常。
断腕之痛仿佛对她毫无影响，掉落的手掌极速地枯萎黑化，像极了某种枝桠腐败。黑影木讷地看来，缓声道：“你是谁。”
手腕处忽起阵阵涌动，枝桠纠缠着长出，集成了同样白皙的手掌。
树妖？
玖夜冷声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黑影似是回忆，片刻后才道：“那东西，我不要了，给你罢。”
“它的主人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
隐隐愠怒，玖夜再次出声道：“它的主人、在哪里？！”
“我不记得……”黑影默默退去一步，却是依旧答道，“半妖……不想当我徒弟……她不想帮我……我失忆了……我想让她帮我……刚才……她在那里……我……我失忆了……关起来……关起来了……”
黑影显得越发焦躁，僵硬的声音混乱而快速地说着。不待玖夜仔细分辨其中语意，黑影却是猛然转身，飞奔而去。
玖夜不及多想，红袍微动，亦是紧紧追赶而去。
然而两道身影飞速路过的一处屋内，凌月却是望着镜中全新的伪装啧啧称奇。没想到凌华给的宝贝这般好用，竟是能依着她的想象幻化出别的模样。想想那个其貌不扬的书童，定是那人刻意使坏了……
这是按照洪婷芊所说的魔宫侍女的样子伪装的，想来行走魔宫定是无碍了。
凌月再次仔细看了看，觉得一切妥当，这才出声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