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七章：本仙慈云
白袍微止，玄武位的浮山静立眼前。
山呈玄武之状，巨龟站立，蛇盘其上。黝黑黑的山岩浑然一体，坚硬非常，其上并无任何多余的东西。
玄武之首对着祭台，正巧是双目炯炯看来的模样，目似凶狠，巨颚呲怒。
凌华粗看一眼，衣袍一动，自那玄武张开的嘴处进了去。
岩洞中漆黑一片，凌华袖间微动，骤起的仙光照亮周围的事物。
脚底起伏浅浅，倒刺根根伏向一方，岩壁也是尖石排列，果真如同在巨兽的嘴中一般。
再往前，洞口小了许多，黑暗森森藏在其中。
凌华片刻不停，举步向前。
幽暗的山洞只够一人有余的大小，却是漫长的很，路面倾幅不大，缓缓下沉。
身在其中，就仿佛是被巨兽一口吞下，这里就是它阴暗的食道。
凌华走的极快，不出多久眼前就豁然开朗。
巨大的空间中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一丝风动，只有阴冷的死气团在其中，好似已沉积了许多年。
左手中的光团猛烈地挣扎起来，霸下魂灵耗尽的气力似是一瞬间又恢复了一些。
凌华并未在意，行前几步，屈指一弹。
一点白光飞入半空，悠悠停在了岩顶之下，光如水泄，顷刻间流淌四壁，一洞的黑暗潮水般消失了去。
山洞如袋，四壁圆弧，应是玄武胃部的位置。
一石雕落在正中。
龙首威怒，须胡毕现，四肢如龟，傲然站立，其背却是一柱黑岩直连洞顶！
黑岩覆背，又分作了根根细柱连在洞底，整个石雕被囚在了钟乳石中。
凌华手中微动，雪剑浮现，扬手之间，凛冽的剑气陡然而出。
气势斜削，打在了石柱之上。
素白的袍角被手边的力道微微带起，谪仙翩然，凌华缓缓放下剑来。
下一刻，破碎的响动声声变大，黑岩一瞬间化作了细碎烟沙。
威严的石雕露出了全貌，龙首龟背，其上倒刺根根，正是霸下的模样。
凌华踏前一步，忽觉两脚被缚，如五指紧缚，力道极大。
一念未止，无数声音赫然响起。
凄凉、长啸、空洞……
四面回荡，让人听之毛骨悚然！
低眼看去，果见两双手探出岩地，抓在脚裸。焦黄而枯败，皮肉破烂，露出白森森的骨来。
更多的手接二连三出现，如恶鬼捕食一般往凌华身上抓去，顷刻时间，已经抓过了膝处。
凌华只微微一动，那层层的枯手尽数化作了灰烬，消散无踪。
鬼叫声声越重。
凌华转眼环视，四壁连同脚下，本是黝黑的山岩中，鬼影重重！
土石缕缕落下，无数枯尸自其中爬出，黑洞洞的双眼阴森可怖，嘴里呜咽着地狱声响。
岩顶的枯尸落在地上，与从地底爬出来的枯尸混在了一起。枯尸拧着不成形状的身子，朝着凌华扑去。
山岩已不成了形状，凌华飞身悬停于空。
晕白的仙气环绕周身，枯尸一碰便化作了灰烬，然而无数的枯尸还是争相碰撞了过去。
地动山摇！若有人在外面看着，会惊讶的发现，那原是黝黑的山体竟换了一个模样。
外层的山岩龟裂崩塌，细碎的土石落进了阵底，无数人形的物体裹在了一起，挣扎摇动，诡异狰狞！
凌华站立其中，忽而长剑横空一挥！
仙光化作了一圈涟漪，猛然荡开了出去！
枯尸裹成的山体，有光自其中迸出，一道、两道……数道光影中，枯尸化去。一瞬间光影联合，巨大的仙光浮在空中，只有漫天的飞沙提醒着那无数枯尸的存在。
光团隐退，素白的身影凌空玉立。
凌华微微扬首，云淡风轻眸中看着那飞沙缓缓消散。
残身已灭，残魄消净……
握着剑的手比以往捏的紧了些。
慈云竟害了这般多的性命！魂，被修了魔，身，聚了这山……留下一缕残魄怨气，只为锁住霸下心神……
不能转生，不能湮灭，永生永世在这阵中哀凄怨鸣……
飞沙悄然散尽，凌华垂眸隐光。
袖间一根白带坠下，另一头系着石雕腰间。
凌华左手探出，轻轻一覆，那光团顺势而下，落进了石雕额首。
龙吟声起！石雕目露灵光，周身石样褪去，乌青之色显露。
凌华指尖一动，白带收回。
霸下龙目清明一片，四肢微动，在空中微转一圈，返身对着凌华低下头颅：“多谢上仙救吾水火。”
凌华道：“仙界与龙族本就交好，不必多言。”
霸下沉沉应了一声，恼怒道：“吾一时大意，被恶道迷了心智，助他犯下如此杀孽，实在羞愧！”
凌华正待言语，忽觉身后气息猛变。
身形微转，只见祭台之上奇石微荡，无数参天大树拔地而起！顷刻间，整个祭台被绿色植被紧紧包裹，失去了本来面貌。
凌华心头微动，霸下道：“吾与上仙一同前去。”
凌华不再多言，身影迅速移动，其后霸下身量缩成虎狮大小，紧跟上去。
树影之间，神农鼎前。
月白衣裳的少女被藤蔓紧紧束缚。
虚微子枯萎的面上看不出表情，黑色的眼里却是神色不明。
那少女一身伤痕，血迹斑斑，偏偏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可厌，可恼……却没法可怜她……虚微子只觉闷着一口气，想发泄，却无从下手。
两人分明是胜败立见的局面，却如同在对峙一般。
凌月早已忽略了虚微子散仙的气势，当再度面临死亡的时候，心境却是那样的不同。
那个人褪去了稚嫩模样，如同想象中一般，翩若出尘，姿颜难画。
一言一行，还是那般平和温软。
她若死去，他定是会想念的吧………
压着眼底泛起的酸意，凌月半点视线也不退缩，就算死去，也不能在恶道面前失了骨气。
为了他的身份，为了她的心意！
“呵呵呵……”从未听过的声音忽而笑起，两人猛然一惊，“倒是个有骨气的半妖。”
凌月不由瞪着双眼，无比诧异地看着虚微子。
虚微子目光大骇，猛然将手掐在颈上！
那是他喉间发出来的声音！
“怎么？”
心跳剧烈，果然又听见那声音自恶道喉头发出——“这是想掐死你？还是想掐死本仙？”
凌月听得毛骨悚然，面前的虚微子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谁？谁在我身体里？”
“呵呵呵……”那声音笑得愈发低沉，“你的身体？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虚微子双眼剧瞪，张着嘴支吾难辨。
凌月不由微微一抖，诧然出声：“慈……云……”
诡异的气氛呼吸之间。
虚微子慌然道：“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慈云……慈云已经魂飞魄散！不可能还存在这世上的！”语气沉沉，好似在宽慰着自己一般。
然而，那诡谲的声音并不是幻觉，“慈云”再次出声。
“你真以为，本仙会这么轻易消失？本仙既能取一缕精魂维持阵法，自然也能在其中保存一生记忆。”
虚微子总算回过神来，道：“既然你我共用一身，那便同心协力过了眼前这关才是。此后，你我二人同用天魔体，比之常人更甚一筹！”
虚微子语气灼灼，心头仍是怒气难消——不过是一缕残魂，空闲时再吸收了它不迟。
“慈云”再笑：“你以为，你真是好运才知道本仙的秘密吗？”
虚微子愕然。
“你毫无修行资质，莫说高修，就是入境也难修成。只不过你够恨，又是心狠手毒之辈，本仙才将你引入此阵。”
“慈云”每道一句，虚微子口里便是一声“不可能”。
“你那些修为，全是本仙借给你的，否则，你还是那个被人欺辱小杂碎！”
凌月听在耳里，唏嘘几声，趁机动了动手，想要化出剑来，斩断藤蔓。不料藤蔓立时一紧，澎湃的气势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勉力抬眼看向那人，心中一个想法忽然升起。
“慈云”仍旧说道：“你的一切，都是本仙给的，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共修天魔？”
“不……不可能……”虚微子咬牙道，“你已经死了！这是我的！都是我的！我才是要修成天魔的人，我才是！”
神情竟是癫狂。
喉间笑声更浓，“慈云”不再言说，虚微子却猛然弯下了身子。
还是枯尸模样的身躯在眼前拧动着，好似痛苦极了。
凌月心底发麻，奈何藤蔓根本不受那人的影响，半点空隙也不出现。
关节咯咯直响，好半响才停歇下来。
那人慢慢站将起来，枯黄的皮肤褪去斑点，红润许多。肤下鼓起，似乎能看见血脉微微跳动，面颊上也丰满了些。原本稀疏的头发掉落，在那人起身时候，一头密集的长发迅速长出。
再一抬头，分明是那道尊像慈悲模样。
五指颜色厚度恢复了正常，但到底还是细长的不似常人。那人翻手，指尖微动，腰上的破布松散掉落，一袭宽袖道袍霎时穿戴妥当。
黑发也自动挽做了道髻，十指抬起，玉制的祥云簪轻轻插上。
凌月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果然……控制些这藤蔓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慈云”本尊。再见那人转眼过来，还是那双黑色的眼球，瞳内惨白，生生败了那慈眉善目的面容
“本仙……终于又重见天日了……”慈云深深呼吸一下，舒展经骨，对着凌月露出笑来：“本仙总算是等到如此上等的半妖……不枉本仙这一番良苦用心……”
那诡异的面貌偏要做出慈善的嘴脸，凌月瞬间觉得掉入了冰窟，指尖冰凉。
慈云皱眉，好似遗憾了一般又道：“本仙本想与你再说说话，让你多活片刻，怎奈这个蠢货放进了些不知根底的人物，本仙只好快些炼丹，你且不要怨怪于本仙才是。”
凌月嘴角一抽，虚微子比他，果然不及万分之一。
那人尾音还未消散，忽而北处巨响一片。
一道仙光如巨剑挑起，密集的树蔓连根拔起，飞将两侧。
凌月心头一颤，抬眼望去。
宽大的道路呈现眼前，烟尘之间，那人长身玉立，白衣雪剑，夜色星辰遥遥望来，直至心间。
周身的束缚瞬间消失，眼底青光一片。
挣脱不了的力量拉着身子落下，凌月展颜一笑。
最后一眼，与君离别。
我虽衣衫褴褛，且记月白无双
我虽鬓发尽乱，且记青丝雪带
我虽容颜凄凄，且记云霜嫣然
思君念君十六载，与君再见已心安
凌华……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我的……
就如同……我会想你一般……即使、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