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再见君颜
黑暗笼罩一切，猛然间似有兽之狂声在耳边响起。
意识自无底的深渊中苏醒，无边的混沌在延伸，恍然沉睡其中……
飘摇一粟，似浮犹沉……
“月……”
……
谁……是谁……
语话阑珊，声声呢桑……是谁……是谁的声音……
这样陌生……却又那样熟悉……
“月……”
……
是什么样的情愫，如细雨润物，似万物萌芽……
那是心底早已存在根，不知不觉时，已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光，在眼底如萤火点亮，麻木的脑中，渐渐恢复知觉……
指尖颤动，眼眸中传来零星的画面。
坠落带出来的风，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流动着，头晕眼花，气力全无。
红火的凤鸟扑打着巨翅，金色的瞳中，满是嘲讽的笑意，居高临下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然而那高亢的凤鸣已激不起心中的思绪，鲜红的鸟儿俯冲而来，带着吞噬生命的力度……
光影闪动，几道白光系成了线，凤鸟忽而慌乱停下。
高空探来的线，猛然在透过凤鸟周身，顷刻间将它束缚起来。
鸟鸣慌乱，凤身剧烈挣扎，然而那线半点也没有减势，顷刻间，邪凤之灵如火纹划断，整个身子分崩隔离，消散开去。
眸中迷离，似有一点火光霎那间飞向了浮岛方向，投入了梧桐之中。
真实？幻觉？分不清……
还有什么……凭空出现……
素白的衣袍好似云彩落下，天地，仿佛在一瞬间，温和依恋……
谁……是谁……是……你吗……
浓重的黑暗缓缓将最后的意识带离……是谁的手，探过眼角，是谁的臂，揽在腰间。是谁的怀中……温软而思念……
“唔……凌……华……”回转的意识，思绪纷飞。
忽而有人轻轻在身侧摇晃：“凌姑娘？凌姑娘？”
四肢中微弱的力气渐渐恢复，凌月双眸微微合动两下，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
身侧人影坐着，柔声道：“凌姑娘？太好了，你醒过来就好。”
凌月转眼，冷铭麟微微笑着看了过来。此处好似山腰上的小小缓坡，郁郁葱葱的树立在四周，并不是十分密集，倒也是生机勃勃。
“十五……皇子……”身下是松软的树叶铺成的垫子，随着少女的起身带起一些零星的树叶，“依儿呢？云昭呢？”
小小地虚扶了一把，冷铭麟道：“他们还好……”看她坐稳了，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身子微侧，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露了出来。
凌月看了过去，百里云昭好好地躺在草垫上，一旁粉衣的小姑娘偎在他身旁，小小的胳膊还紧紧束着他的手臂，两人呼吸尚算平和，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昭儿体内的凤火暂时被压制着，依儿许是太累了……”冷铭麟也看了过去，半是无奈半是忧心地笑道：“这两个孩子，自小喜欢这样睡在一起，以前啊，只要我一捏昭儿那脸，依儿那小妮子也要跟着哭闹一场，倒不知道现在还是这副模样……”
是了、是了……
那两个几乎同时出生的小白团子，直到他们周岁分开后感情还是一样的好。
明明京城与蜀地隔了这般远，每年都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可以相处，可就是这样，却还是隔不开两人之间的默契。
羡慕吗？嫉妒吗？
其实他没有那个立场……他是她的小皇叔，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凌月隐约侧目看去，那个还不够成熟的少年眼底，有着她还看不懂的复杂光影。
“十……”凌月低低出声。
冷铭麟回转过来，温文而笑：“凌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凌月摁了摁额角：“对了……好像……有人救了我……”
隐约之间，好似素白的柔光环抱过来，那般轻抚心弦……
只听一旁那人继续说道：“是位上仙救得姑娘，看样子，是姑娘的旧识才是。”
噗通……
心尖，轻微地跳动……
是他吗……真的会是……他吗……
可是……不是双十年后才会再见吗，不是还有四载才会重逢吗……
可是……那样的颜色，那样的感觉……
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身陷险境？是不是他专程来救自己的？
凌月脑中纷乱的厉害，一时高兴的不知所措，一时又患得患失起来。无数念头纠结起来，少女的面上瞬间木讷起来。
冷铭麟道：“不如凌姑娘自己去确认下吧。”
凌月吓了一跳，本想顺理成章地应了就是，话到嘴边却开始打结了：“他、他、他……我、我、我……”
“上仙此时正在山顶。”冷铭麟善意地笑道，眼神对着上方瞟了瞟。
凌月支吾了两声，缓缓站起身来，方走两步，又转过头来：“你们……”
“姑娘且放心，这里没有什么守阵灵。”冷铭麟起身，拍拍了袍角，坐在了那对青梅竹马身边。
凌月不再多言，举步往山上走去。
山峦并不高，或许几个起伏就能到达山顶，凌月却一步一步地往上蹭着……
期待与思念溢满心头，凌月深深呼吸着，尽力地压制着自己快要爆发的情感。
抬首往上看去，层层叠叠的浮山群岛林立着，临近山巅，依稀有岛在空中浮现，火一般的梧桐树冠静立其上。
那是……邪凤的岛……是他带他们来此的吗……
嘴角克制不了地扯起笑来，凌月脚下愈发轻快了一些。
山巅处，树木在两侧生长，空出了好大一方山顶来。那人站在悬崖边缘，负手而立，仰首看着不知何处。
凌月脚下一顿，猛然躲到了树干后去。
噗通……噗通……
狂乱的心跳片刻也停止不住，少女双手颤抖地压在胸前，剧烈的跳动，仿佛连带所有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是他……真的……是他……
长身玉立，墨发半披，那素白的袍角似无风自动着，轻飘飘地缠上她的心头。
呼吸霎时乱作了一团。
真的是凌华，是她想念了十六年的凌华……
冲过去，紧紧环着在他姣好的腰上！凌月轻咬唇角，狠狠地将这股冲动压制着。
不行、不行，她不再是幼小的孩童，他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是不是该矜持一些……他会不会更喜欢矜持一些的姑娘……
凌月根本不晓得自己在纠结什么，只晓得自己的心里，已被一股奇异的美好笼罩着，不知所措又缱绻非常……
不如先唤唤他的名字？
就像以前一样，就像她时常惦记他一样……只要找到以前的感觉，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慌乱了？
“凌……凌……凌……”刻意低下的声音依旧结巴的厉害。
不……不是这样的。
凌月一颗小脑袋好似快要埋到胸口之下了一般，眼角的光线被发丝遮挡，反而多了些安定感。
“呼……呼……”轻轻拍拍胸口，凌月深深呼吸着，再一次小小声地练习道：“凌……凌……呼……凌华……”
“嗯，我在。”
轻柔而平淡的声线在耳边柔柔响起，凌月猛地转眼看去，树干一侧，那人似靠非靠，仿佛依偎在她身侧一般。
树冠遮去大半光线，那人垂首看来，难忘的面容上渡着一层浅浅阴影。
素白的衣裳，依旧是平淡却温软的气息，浅淡的菱眉化成了更为雅致的羽玉眉峰，唇色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暗红。
只有那夜色般的眸子一如往常，云淡风轻的星辰在眸中沉浮，那眼，却好似变得狭长了一些，隐隐地，竟好像有一瓣桃花落在眼角，勾人心魄。
凌月瞪着双眼，心跳与脉动仿佛在这刻猛然停歇。
天地之间，安静地厉害，好似失去了思考的力气，连感受的知觉也一度忘记了……
凌华半倚着树干，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看着。
当初那个软萌的小团子，如今已是窈窕初成的模样，只是那呆愣的劲儿，仿佛没什么改变一般，这不……连呼吸都忘了……
少女细嫩的面上，一层薄薄的红雾泛起，眼底却流出有些难受的神情。凌华无奈地心中叹着气，抬手在少女光洁的额上猛地一弹。
凌月低呼一声，总算是回了神，捂着额头嗔道：“凌华！”
“嗯，我在。”
那人羽眉微抬，不浅不淡的声音却挠地人心酥·痒的厉害。
凌月小脸爆红，耳尖瞬间似被火撩过了一般，清晰的脉搏在两边耳尖跳动，一下下地，在那人的视线下，愈发强烈起来。
“凌……凌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凌月又将脑袋低了下去，根本不晓得是不是有好好地被他听进耳里。
凌华不答话，反而淡然道：“看来九尾娘娘没有教好你，连话都说不清楚。”
“鸢墨姐姐有好好教我！”凌月抬起头，不满地瞪他一眼。
“哦……”那人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小情绪，理所当然地继续道，“那就是你……太笨了……”
额首再轻轻垂下一些，耳后，一缕墨色的长发随之飘荡下来。
凌月小手猛地抓了过去，不轻不重，将那人拉近了一些，瞪着双眼看仰首看了过去：“凌华！”
小小的气焰在嗔怒声中瞬间消失，回神时，那人谪仙的姿容已近在眼前，星辰闪烁在夜眸之中，仿佛深渊一般，将人紧紧束缚吸入，片刻之间，万劫不复……
唇角勾着极其浅淡的弧度，那人轻声应道：“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