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闺中总角
方在院角一转，凌月只觉手肘一紧，被拉去了一旁花丛后。
定睛看去，果真是络家那个小魔女：“络烟，你……”
上下打量了一番，凌月一时哑然。
绿衣少女袅袅而立，巧挽乌髻，横坠玉簪，细细柳眉趁杏眼，秋水目光鼻悬胆，丹唇皓齿，红得太过明丽，却似乎在那俏皮飘荡的翠绿发带下，衬得整个面容愈发艳若桃花，果然秀艳之姿，姣女之容。
凌月心下诧异，不过一夜未见，怎么觉得这人竟是换了一个模样似得。
忍住揉眼的冲动，再细细地看了络烟一番，凌月心中疑惑更甚。
虽说她什么地方也未变化，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比之平时，如今却是愈发让人移不开目光，忍不住会更亲近一些。
“小月儿。”络烟完全没有将凌月的神态看在眼中，反而略带犹豫问着，“你见着鸢墨姐姐了吗？”
凌月摇头：“院门闭着，槐香姐姐说正有事相谈呢。”
“唔……”络烟应得随便，探头往那边望了一眼，回头扯起看似不怀好意的笑容，“小月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要。”
“……”络烟换上委屈的模样，“小月儿，我还没说完呢。”
凌月嘴角抽着笑：“反正不会是好事就是了。”
“好玩的呢？”杏眼儿忽闪，唇角的笑意泛起。
“也不要。”凌月笑道，“总之肯定不会是好事……”
络烟一时泄了气：“小月儿最近都不爱跟我一起玩了。”那模样哀之怨之，若是挂上些眼泪，定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只是面前这人却不吃这套，嘻笑道：“哪是我陪你玩了，分明是你强拉我一起去闯祸，都算不清我替你背了多少次黑锅了，还好络爷爷深明大义，知道谁才是混世的魔头，免了我不少的皮肉之苦。”
“喂，我叫老祖宗，你张口闭口络爷爷，是想占便宜不成。”络烟收了委屈，不满地盯着凌月。凌月笑意更浓：“这可是你家老祖宗自己要求的，可赖不着我。”
络烟依旧做出不满的神色，瘪着嘴道：“小月儿只会占我便宜……还不愿意陪我玩。”
凌月忍住戳她脑门的冲动，妥协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平日里总是强调你是姐姐，这种时候却是无赖的狠。这次又想做什么了？”
眉眼弯弯，络烟凑近了一些，声音放低却难掩兴奋：“你听我说，今儿天还没亮，我家的老祖宗就东跑西跑的，把那些藏起来的老家伙都拎了出来，神神秘秘地聚在鸢墨姐姐那商量了好久了。”
凌月越听脸色越发郁闷，果然看着她挑着眉梢道：“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里面听听他们在商议些什么，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不那些个老不死的才不会轻易出来呢。”
“……”不愧是混世的魔头，凌月一时竟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她一下，“我说你啊……”
“嗯？”络烟明快地应着，似乎已经想像到两人成功潜入的情景。
凌月伸手一弹，络烟哎呀一声往后跳了一点，捂着脑门正想闹回去。
忽然想到什么，赶紧站回去，拉着凌月又低了一些，低声恶狠狠地怨道：“小月儿！你干什么啊！”
“是该问你干什么。”凌月好气又好笑，“你也知道长老们不比寻常，定是与鸢墨姐姐商议重要的事儿，还敢去偷听，要是被抓住了，恐怕……不是责罚一次就完了的。”
“……这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想知道发生什么了。”
看着凌月不会同流合污的模样，络烟忽然叹出口气，闷声道，“唉！明明这世间这么大，为何我们就偏守着这青丘山？每日里都是无所事事，闷得都快发霉了，好不容易有些好玩的出现了……却连什么事都不知道，真是无聊透顶啊！”
“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难不成你还敢偷溜下山不成？”凌月略带玩笑地说着。
络烟却一下沉默住，眼神飘忽地转了个方向。
眉心跳动，凌月抽着嘴角：“喂，络大小姐，你该不是真的打算……”
络烟轻咽一声，结结巴巴地笑着：“哪有……我哪敢啊……老祖宗非得杀了我不可……”
凌月不由头疼万分，络烟向往尘世已久，这次万一真被她偷听到什么与外界有关的东西，那就真的不怕一万了……
只是不等凌月劝阻，却听花丛外轻轻一响。
两个少女一惊，慌忙抬眼，却是槐香靠了过来，笑靥款款：“络小姐，凌姑娘……你们在这里……抓老鼠吗？”
“槐……槐香……姐姐……”络烟呐呐地喊了一声，跟着凌月站起了身。
两个少女互望一眼，分明都在疑惑这人从什么时候靠近这里的，一时竟都哑然的看着槐香。
“怎么？难不成……还真的有老鼠啊？”槐香笑得让两人心底发毛。
凌月猛地抓住络烟手腕，咧嘴一笑：“槐香姐姐玩笑了，我们只是想在这里埋伏，准备吓一吓络爷爷而已，现在被姐姐发现了，看来也没办法藏了，姐姐可别告诉络爷爷，省得他过后罚我们，那……我们先走了，姐姐去忙吧！”
一口气说完，凌月拽着络烟，一溜烟儿跑出鸢墨的府邸，径直跑回了络家，冲进络烟的闺房。
关上房门，两个少女相对而坐，络烟趴在桌上，半响才笑出声来：“你那是什么破理由，蒙谁呢。”
凌月一眼瞪过去，也没甚力气地回道：“那你怎么不说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络烟理直气壮地说，“我啊，最怕槐香姐姐了，她比鸢墨姐姐还可怕。”
“那倒也是，你这混世魔王闯的祸太多，告你的有一大半，其中又有一大半都被槐香姐姐拦着了，要是那一大半被鸢墨姐姐知晓……”
“那不死也得脱层皮……”络烟拍拍胸口，似有余悸喃着，“她可不会像老祖宗那样护着我。”
“反正你也不会改……”见络烟抬眼递来一个意会的眼色，凌月故意再哀叹一声，“可惜啊……小魔头是偷听不成了，不如老实点呆在屋里好了，免得……不死也脱层皮……”
轻哼一声，络烟起身走到门前，豪迈地推开门，唤人送茶。返身对着凌月挑着眉，语气肯定道：“我会让老祖宗说的。”
“嗯，你会成功的。”凌月敷衍地应着，看着络烟半嘟红唇的坐回来，两个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辩着，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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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顶的岩层投下斑斓的光影，黑色的锦袍半匿在黑暗之中，男人的面色已不再苍白，微黄的肤色更显棱角分明，英气俊朗。
剑眉下眼睫微颤，那人缓缓抬头，光投进鹰眸，深深的褐色瞳孔中，不见波澜。
轩辕细细地望着岩顶，仿佛连呼吸也停了下来，目力所及依旧是光影下的石壁，只是稍微通透了一些，让山外的阳光得以钻进，并无异样。
不若去山顶看看？
念头方起便被打消了，如此对那神秘的前辈太过不敬，未免失礼。
浮光忽然在眼前波动，褐瞳微微一缩，有什么……那上面有什么……目光带上一丝炯然，男人看得越发仔细。
岩顶传来近似虚无的灵气，仿若云烟雾气钻将出来。
收回探究的眼色，虚礼道：“见过前辈……”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轩辕却感觉到那人已站在了对面。
“前辈……”稍稍思笃，轩辕略略深呼吸几下。痛楚早已轻微地可以略过，神志亦清明许多。
虚倚着山壁站起身来，俯身行礼道：“多谢前辈相救，在下伤势已无大碍，如此便不再打扰前辈清修，就此别过。
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托在身前，“前辈大恩无以为报，此乃五子冥珠，留与前辈。他日若有事吩咐，可捏碎其一，在下必全力赶往此珠之处，助前辈一臂之力。”
轩辕上前将那物轻轻放在地上，退回身来告了礼：“前辈，在下告辞。”
礼罢侧转回身，方要拿回墙边宝剑，却听虚空中有声问道：“此剑你从何而来。”那音清浅飘渺，带着些许回声，听不清是男是女。
苍白的指尖微顿，轩辕面色未变，心中却是既惊又疑，正身问道：“前辈知晓此剑？”
浮雾一般的衣裙飘绕起伏，九姑的视线在那人与那剑之间徘徊几次，却是不答。
轩辕微顿，仍道：“不瞒前辈……此剑是在下在蜀山灵域盗得，只可惜中途被人出手抢夺，所以在下不慎受伤，才会被此剑的戾气乱了心神。”
九姑听得分明，确定他并未太多隐瞒，才道：“此剑对你无益。”
眼中闪过一丝明了，轩辕伸手将剑提起，光影投在剑身，反投在面上镀上了阴冷的颜色。
“多谢前辈提点，只是此剑对于在下尤其重要，不是其它可代替……”
“此剑阴邪，戾气也非一日能解，你若不是有异宝护身，只怕早已被它夺舍。”见他如此回话，只怕是知道其中更厉害，九姑不知回想了什么，仍是一语点破道，“更何况，那异宝也非良善之物。”
“……”褐眸中几分震惊，几个呼吸间复轩辕又平淡起来，抬手拜揖道：“多谢前辈劝诫，在下定铭记五内。”
更多的情绪似乎埋在了他的眼底，九姑透白的唇微启，话到嘴边却是住了口。
诡谲的波动忽然从岩顶之上传来，轩辕心中微震，抬眼望去，原本平静的光影忽而晃动，一团刺眼的白光缓缓浮现。
如雾似水，那不知是何物质的透光岩顶，竟仿若无物一般，被那白光轻巧地钻出。
洞腹中，随着那白光降下，一圈儿一圈儿的灵波荡开，磅礴之感愈胜，却又极端的包容柔和，一时间竟让那人恍忽了一下。
光团浮在九姑身前，透白的眼眸却是印上了强烈的波动。
一室静谧，轩辕的神色平静下来，只觉光团中那物定是不凡，虚空中的前辈，气息也仿佛有些异样的波动……
云烟若事，再见这物时却已然沧海桑田。
虚无的手探进光中，九姑眸光闪烁，不知是想了些什么，竟是渡上了一沉淡漠的愁思。
指尖轻轻摩挲，冰冷的魂冰冷的物，连心……都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眼睑紧紧闭上，透亮的睫毛上斑驳光影闪闪，仿佛有星点柔光闪过脸颊。绝美的女子静静站在光影之下，竟是凄美了这世间所有的颜色，倾世芳华。
只是这般令人惊叹的画卷，却是谁也无法看在眼中……
九姑缓缓收回手，耀眼的白光如缠丝缚缕，随着那纤细的指尖融进九姑四周的雾灵之中。
白光褪去，那人眼中一亮。
古朴的剑鞘静立于空，鞘底嵌着青铜云纹，应和那暗红鞘身上的浅淡纹路，愈加增添古韵神秘之感。鞘口亦是青铜镶嵌，雕着盘龙下世，做出云饮水之状，端得睨视张狂。
剑鞘之上，灵气隐隐四散，哪怕是触摸到那一丝的气息，也不难想象它所拥有的力量。
轩辕眼底卷起一阵风，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微微紧了紧。
果然在这里……那么……
心思急转时，前辈却不再多停留，气息微动，剑鞘飞夺而出。轩辕左手一翻，稳稳将它接在胸前。
“此鞘赠予你，能不能处置得当，端看你……是不是有那般的机缘……”话音将落，那人来不及答谢，虚空中，九姑的灵气便极速消失在了岩顶。
轩辕微抿着唇瓣，只好行了一礼出了山洞。
青丘的阳光一向不会很强烈，更是染着山岚雾气，舒适的很。
踱出山洞，一袭黑袍更是衬得锦贵无双。几日不见天空，竟让他不由半阖了眼眸。
扫视一圈山间风景，双手一挥，冰冷的剑尖画出微妙的圆弧，铮鸣一声，剑身投入鞘中，竟是理所当然的契合无比。
果然……那么……那个前辈到底是他？还是……
轩辕将将露出一丝肯定的眸色，却觉那剑忽而一抖，低浅的鸣声响起，不断传来刺耳之极。
剑身一缓便剧烈颤抖起来，不出一息，便挣扎着欲飞出剑鞘，右手及时握上剑柄，将剑身按压回去，却觉它挣扎愈烈，仿若与鞘水火不容一般。
手下力量渐出，胸口便隐隐传来撕裂的的痛楚，本就是重伤方愈，身体上的伤虽是愈合了，内力却是半点多余的也没有了。
如今只是用了一点，就已将近油尽灯枯了……
薄唇一抿，袖中白光乍现，顺着苍白的手绕上古剑。
光影中，丝丝雷光剥离揉合，这边方起那边便伏了回去，看似轻柔的摆动带着清脆地迸裂声，昭示着它的不可小视。
雷光之下的剑身渐渐平息，剑柄与剑鞘上原本浅淡之极的纹路被镀上了一丝银白之色，连着那本有些暗淡的青铜也光亮了许多。
古剑最终还是平静下来，急促呼吸几下，轩辕的面色也再次苍白了下去，伸手扶住胸口，勉强压住愈发强烈的痛楚。
缓了片刻，轩辕微微侧头，余光扫过洞口，眼眸在阳光下恍若琥珀，只是其中的光泽却是深沉了许多。足下一点，掠上空中，不时便消失在结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