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各抒已见
叶雨菡在春节后参加了dflf一dalf法语考试,成绩优异。她已被巴黎第四大学(以下简称巴黎四大)正式录取。定于秋季入学(九月初)。
她选择巴黎四大,基于三个原因:一是这里是学习 法国文学和欧洲文学的理想之地,也是巴黎拉丁区学术胜地;二是这里的风景和建筑特别优美;三是学费也较为便宜。这最后一点对叶雨菡来说也显得比较重要。因为她虽已筹到了三年的出国费用,但毕竟都是借来的,包括谢震所给的,她也一直视为借。所以,凡能节省的地方她都要尽量节省。
利用入学前的一段时间,叶雨菡开始写作中篇小说《迟到的审判》,以自己的父母、潘志根夫妇、李洪流家族、张小虎及其战友为主要人物原型,反映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谢震知道叶雨菡的这一计划,为了不影响她的写作,他每星期一般只与她见一次面。今天是星期天,他约叶雨菡下午到集雅斋放松一下。叶雨菡说,她想把大学里的两个女同学(也是她的闺蜜)一起带来。谢震一口答应。
集雅斋位于西津渡古街右侧的一条巷中。它是一个四合院,整座建筑融合了圆雕、浮雕、镂雕和阴阳刻等多种手法,原为展示有地方特色的古玩字画和工艺品,因近年经济情况不佳,财政补贴大大缩水,为求生计,管理者将里面一间改为茶楼,取名为“博雅茗室”。为营造私密空间,一间屋被分割为四个封闭式的包间。由于此处为名胜古迹区域,环境雅致清静,加之上乘的茶叶茶具和服务,故收费很高,来这里的大都是阔绰而又有闲情逸致的文人雅士(当然其中也不乏附庸风雅者)。
谢震虽算不上富豪,但也可称得上财务自由了。何况,这是为叶雨菡和她的闺蜜服务,怎能不显得大方一点呢?
下午二时,叶雨菡和她的闺蜜来到了“博雅茗室”,谢震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叶雨菡先介绍了她的两个闺蜜。那个扎着马尾辫、圆脸大眼、身材略胖的姑娘叫郑丽华。那个典型学生发型、戴着眼镜、文静修长的叫徐静雯。然后指着谢震对这两个女闺蜜说:这就是我的男闺蜜谢震。
郑丽华嘴快:“哎唷唷,还男闺蜜呢,未婚夫就未婚夫吧,遮遮掩掩干什么呢?又没人跟你抢,至少,我不会抢。”
徐静雯倒是很有礼貌地向谢震点点头,道:“早有耳闻,今天终于眼见为实,真是风度翩翩呀。”
谢震说:“不敢称风度,只能说对人还有温度吧。”
彼此寒暄了一番后,叶雨菡说:“我的两个女闺蜜都喜欢法国文学,谢震呢,也算懂一点。我想,今天我们就以法国文学为主题,海说神聊吧。”
郑丽华首先开口:“说到法国文学,我的口味可能没有你们那么高雅,我最喜欢的是大仲马的《基度山伯爵》。喜欢的主要原因就是书中主人公唐泰斯这个人的性格。他本可以生活优渥,事业有成,但被人陷害送进了暗无天日、根本不可能逃脱的大牢,整整关了十四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来没有放弃,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要出去,他要复仇。后来他遇到了法利亚长老,教给了他许多知识、哲理,并交给他自己所埋宝藏的位置。让唐泰斯有幸逃出,并实现了自己的复仇计划。老实说,今后我要嫁就一定要嫁给唐泰斯也就是基度山伯爵这样的人。”
叶雨菡说:“丽华姐敢爱敢狠的性格我是很欣赏的。不过,我认为基度山的复仇不仅仅是私仇,而是反抗当时社会所滋生的邪恶势力。”
谢震接上道:“他的复仇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实施,除了他个人的勇敢、聪明以及他后来取得的财富外,其实与正义力量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法利亚长老的帮助,他根本就逃不出大牢,如果他在身陷险境时没有人或明或暗的帮助,他也会前功尽弃。”
徐静雯说:“复仇当然是他的壮举,但我更欣赏他复仇后的重归宁静和善心,也可以说是灵魂救赎。要论我最欣赏的法国作家,那就是大仲马的私生子小仲马。尤其是小仲马以自己为原型写出的《茶花女》更让我为之倾倒。《茶花女》讲述的是妓女玛格丽特和阿尔芒凄婉的爱情故事。它的深层意义不仅仅在于揭露法国在七月王朝时期上流社会的糜烂生活,更重要的在于展示人性的复杂性和原欲与理性的斗争。”
谢震接上去道:“说到《茶花女》,我在与雨菡第一次约会时还出了洋相,把茶花与白玫瑰混为一谈,遭到了她一顿嘲讽。不过,各位,实在抱歉,我不太喜欢那些弥漫着凄暗忧伤情调的作品。我最喜欢的是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这本书描写了一个天才作曲家奋斗成名的曲折一身,从人道主义出发,对虚伪、腐败的社会现实进行了辛辣的批判;同时,又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一个人前进道路上的最大敌人不是外部环境,而是内心世界,要征服世界,必须让内心强大。”
叶雨菡接口道:“老谢同志,我要告诉你,这本书的作者显然是受了尼采的‘强烈意志’哲学的影响。尼采认为,人是由动物演变而来的,人性中带有许多兽性,唯有具备强烈意志的超人才能战胜兽性,战胜自我,同时,世界秩序应该由这些超人来建立和统治。我们暂且不论尼采的观点有多少偏执和错误的成分,但他的哲学至少给人一种启示:一个人可以不信神,但不可以不相信神圣;一个民族也是如此,当一个民族的人们普遍丧失对社会价值的信念时,那就是这个民族颓废的前兆。”
谢震争辩道:“据我所知,尼采的‘强力意志’哲学是继承并发展了叔本华的‘唯意志’哲学而建立起来的。叔本华认为,人在所追求的目标实现之前,内心是痛苦的;而一旦实现,内心是满足的;但人的欲望和追求永无止境,所以,满足一定是短暂的,痛苦则是长久的。他因此得出结论:世界的本质或者说人生的本质就是痛苦。这显然陷入了悲观主义的泥潭。”
叶雨菡立即给予反驳:“尼采与叔本华不同,他的‘强力意志’既有一定的幻想性,又有一定的进取性。他所说的超人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英雄,他希望通过英雄来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有什么错?真正的英雄,并非一定要驰骋沙场,而最主要的是战胜自我或内心革命。回到《约翰克利斯朵夫》这本书,我觉得他描写的就是英雄的成长过程。他要揭示的主题是:真正的光明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候,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并不是没有卑下的时候,只是永不向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郑丽华插话道:“你们这小夫妻俩好像不是在谈文学,而是在谈哲学了。”
叶雨菡瞪了她一眼:“别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成‘小夫妻’了?”
郑丽华说:“真正的爱情并不一定能结成夫妻,真正的夫妻并不在乎那一纸婚书,真正的婚书要在彼此心中镌刻。对不起,我只是想学你们刚才所说的哲学名言,不必当真。”
徐静雯讥笑道:“我们三个女生你年龄最大,可至今连一个疑似的男朋友都没有,说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我看你还是争取早日脱单吧。”然后又指向叶雨菡,“我们每人都说了一本书,最后该轮到你了。”
叶雨菡说:“我本来的最爱《约翰克里斯多夫》已被谢震抢去了,那就说说我喜欢的另一部小说《红与黑》。书中的红色和黑色代表什么呢?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两种颜色代表了两种上升通道:红为参军,黑为教会。然而,当时的法军军装是蓝色的;而在教会中,低阶教士才穿黑色长袍,只有红衣主教才穿红衣、戴红帽。所以,我认为黑色象征着压抑、黑暗、阴谋,红色象征着革命、激情、鲜血。那么,小说的主人公于连代表的是什么颜色呢?可以说是两种颜色都有。他为了跻身于上流社会,不择手段,尤其是通过与市长夫人、候爵夫人等贵妇的偷情来巴结权贵,最后让自己走向了断头台,这是可怜可悲的。但是,他想冲破贵族的壁垒,一心向上,不用阴谋诡计,即使是自己被判死刑后,他还坚定地拒绝了赦免,不屑于贵族的施舍。所以说,他是个亦正亦邪的畸形人物。这种畸形,既有个性的因素,更有社会的烙印。半个世纪以后,哲学家尼采对《红与黑》的作者司汤达推崇备至,他宣称,司汤达是他‘此生最美丽的邂逅之一’,认为他是法国最后一位伟大的心理学家。”
郑丽华说:“雨菡,你听了别生气,在我们别的女同学中,都认为于连是卑鄙小人,你算是个另类,对他不仅同情,还有赞誉,哈哈。说到上流社会,我们在座的大概只有谢震才够得上吧?”
谢震连忙说:“郑丽华小妹,我要向你郑重声明,我已被上流社会淘汰掉了,现在只是个商人。在你的意识中,是不是无商不奸呀?”
郑丽华摇摇头:“你可别冕枉我,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文化的儒商,而且你弃官从商,好像是为了支持雨菡到法国留学吧?”
叶雨菡立即截住郑丽华的话,说:“你干嘛扯上我?你要是对谢震感兴趣,我创造一个机会让你单独跟他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