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宫女述儿
好一个“误会”!
崔姐姐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一句“误会”就能轻轻揭过了吗?
“……皇兄要赏萧应雪,便只能将她留在宫里吗?若是传了出去,她的身份何等不妥当?”襄宁公主忍着酸涩道,“既然皇兄担心她,不如在京中置一处居所,让她安生住着就是,在宫里,没名没分的,算什么呢?”
“此事朕自有打算,皇妹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温礼晏意味深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崇文馆的这半年,可有看上的儿郎?”
“……”襄宁张了张嘴,结巴了一下,“皇兄,皇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温礼晏“呵”了一声:“朕见你张嘴闭嘴都是‘有情人’的,仿佛艳羡得很,还以为你也找到了什么有情人呢。若是有了,直说就是,你是朕唯一的皇妹,大梁的公主,想嫁给谁都可以!”
襄宁公主低下头来:“阿宓……阿宓还没有想好。”
温礼晏了然。
要是真得一点心思没起,她如今已经恼了,绝对不会这样勾着手指头,羞羞答答的,想来已经有了人选,只是心里还没做好决定。
“嗯,等你想好了,就来告诉皇兄,皇兄也十分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儿郎,能够被我们阿宓看上。”
襄宁公主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打算行礼退下,却又反应过来。
不对,她今日入宫就是为了崔姐姐的事情啊,现在还没有问清楚呢,怎么皇兄三言两语,插科打诨的,自己就忘了!
只是面对温礼晏清冷的眼睛,她又不知该怎么问好了,只是低声恳求道:“无论如何,皇兄,您不会伤害贤妃姐姐的,对吧?”
不等温礼晏回答,她忍不住自我安慰似的重复道:“一定的,皇兄是这世间最怜惜疼爱崔姐姐的人来,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您想保护她,是不是?”
她的目光里带着恳求,似乎是期盼他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温礼晏心中涌起惆怅的叹息,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阿宓,你记住,朕首先是大梁的皇帝,其次才是兄长和夫君。”
他再怎么爱谁,也不能将大梁的命运视为儿戏……
他必须弄清楚,崔昀笙的真正身份,和来意。
而在此之前,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她,和她腹中那个骨肉才好。
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襄宁公主没能从皇帝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兴庆宫。
等妹妹走了,一道身影鬼魅一般的出现在皇帝身后,那是胥沉手底下的暗卫之一。
温礼晏浑身疲倦,将暗卫的密信接过来,看了一遍。
她在兰汀别业里很乖,超出胥沉想象的乖巧,大抵也是十分重视这个孩子。
已经五个月了,孩子胎像目前还算稳定……
温礼晏细细地看过去,眼中沁出一丝疼痛和迷茫。
又来了,那种感觉。
每当面对崔昀笙的时候,听到关于她的事情的时候,就会产生这些奇异的反应。温礼晏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得被她下了蛊。
才会总是因为她而情绪动摇。
“萧应雪现在怎么样了?”
“她今天还是不肯吃药,说要见您。”
温礼晏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走吧。”
既然她要见,他就见。
明毓宫被护卫守着,方圆数里外都没有人影,宫里的其他下人经过这里,都会绕路远行,生怕撞上了。
温礼晏走进那间寝殿的时候,其他派过去的宫人,已经坐在了两侧,跪了下来,不敢看他。
“恭迎陛下。”
门被打开了,露出来美人榻上坐着的人。
萧应雪穿得潦草,衣带都没有系好,云一般的裙裾层层叠叠,仿佛开在了她的身下。如瀑的青丝没有挽起来,就这样铺陈开,拢住了一张苍白的脸。
萧应雪抬起头来,目光一寸寸地落在温礼晏身上,眼睛里都是血丝。
仿佛是阴间爬上来的孤魂野鬼。
“阿晏……你为什么不来见我呢?”她的表情天真得像个小孩子,语气却是幽冷的,“我好想你啊。”
因为一只腿已经废了,她现在根本没法靠着自己站起来,更别说去哪里走动。
温礼晏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漠然地打量着她这副光景,哪里像外面的人猜测的那样,对她关怀备至呢?
“痛吗?”
等到人都离开了,他才轻声问道。
萧应雪艰难地抬起手指,却没能挨到他的衣裳:
“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来问题?她自以为这一次回宫,一切计划都天衣无缝,自己甚至豁出了一条腿出去。可是望着皇帝现在的表情,她才明白,其实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她过。
从一开始,温礼晏就知道自己是有备而来的。
温礼晏扫了一眼她的腿:“你确实对自己够狠,让朕差一点就相信,你是真得奋不顾身,为了朕舍弃性命了。刚回宫的时候,装疯卖傻也装得很像。”
好像真得因为在宫外的遭遇,受到巨大的刺激,现在一心一意只记得“阿晏”了似的。
只可惜,她太心急了,一看见昀笙就忍不住要拉她下水,露出马脚来。
为了陷害昀笙,索性舍弃了这条不一定会好的腿。
“但你太小看昀笙了。”温礼晏道眼神有些怜悯,“若是昀笙要对你动手,有千千万万个方子,不会用这样明显低劣的法子。”
她要是对萧应雪有恶意,完全可以先好好治她的腿,只埋下一个引子,等事情过去了,自己抽身了,再发动药效。以她的医术和蛊术,完全可以做得到。
“你……”萧应雪脸上表情几番变幻。
是的,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手段低劣呢?只是她没有其他办法了,在宫里她以后的机会只会更少。说到底她只是在赌罢了,赌温礼晏是那个她印象里极为重情重义又心软的温礼晏。
自己刚为了夺取母蛊受伤,他定然对自己有愧。这样的愧意之下,他是有可能被自己绕进去的。
可是萧应雪没想到,现在的温礼晏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少年郎。
他如此冷静地审视着这一切,像是在看戏。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装作中了我的计?”萧应雪声音沙哑,“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她的眼神动了动,在温礼晏的淡漠目光里,明了了他的真正目的。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他不是为了她而装作中计,而是为了……崔昀笙。
“你是故意要让崔昀笙以为你不相信她?你——”萧应雪错愕地凝视着温礼晏,俄而笑将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你是为了她啊!你要她伤心欲绝,要她自乱阵脚!
温礼晏,为了试探她,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笑了好一会儿,她笑得眼角都湿润了,艰难扯住皇帝的衣角,哽咽道:
“那我呢?温礼晏,我算什么?”
“在得知我为你断了腿的时候,你有没有一刻,是为我而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