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林水烨专场:梦里当年
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唯有一个念头是如此的清晰,那便是:杀了他们!
师傅曾跟他说过,他的道心很奇怪,不尊天地,不信神魔。问他信什么?他便说,他只信他自己。
以自己为道心那是魔修的法子,可他偏偏却修了道。
师傅和他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才收下了他,这善恶之间以自己为线,那便只能由自己控制。好在这些年他一直控制的很好。他尊敬师长,爱护同门,关心弱者,不惧强尊,觉得那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二十几个春秋,他认真修行,从未动摇过自己的道心。遇到舒妘也是,爱本就是人的七情六欲,不能避免,当他发现自己动了情,也是置之一笑,爱便爱了,他认了便是。
可现在,他忽然就生起了这样的念头:他想去走一走她走过的道,索性这般就成了魔。反正这些年来他从未背弃过自己的想法,唯一一次逃避,是对舒妘。这下,他不愿意再逃避下去了。
他成魔之际,师傅掌门都在拦着他,但没有用。那一刻,他像是与来自地狱的恶魔签订了什么契约,一瞬间,神智都快不属于自己,连向来尊敬的长辈也被他震出重伤,他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为她报仇。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杀戮的念头。
杀,只知道杀戮,只懂得杀戮!
仁慈、良善都是假的,有用吗?没有用!只有杀戮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恨那些伤害舒妘的人,他一定要为她报仇。但他同样也恨他的师长,他恨他们拦着自己,和自己一样成了帮凶。
是啊!他也恨自己。
他的恨导致他痛苦,他的痛苦来源于他的无能,这种痛苦只有靠杀戮才能缓解。
当舒妘在他的怀里变成腓腓的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在那一瞬间好像一切都有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他忽然就明白了,舒妘大约是特别喜欢他的,以至于放弃了自己魔祖的身份,变成了一只腓腓。他想,他大概也是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才会在来之前就贴了一张传送灵力的符咒,把自己所有的灵力都传给他。
是了,灵力,大约是为了将灵力给他,舒妘才会用自己的神魂占据了一只腓腓的身体。那她知不知道,杀了腓腓,是会有诅咒的。
但可笑自己还曾有过猜忌,有过怀疑。
只是自己好像还是辜负了她的用心,自己还是入魔了。
入魔的那一刻,他好像终于懂了魔族人的痛苦——神魂有时会不受自己的控制。
索性就借着这股毁灭一切的冲动,找上了那个男人。
从那个男人那里,他又知道了一些事情。
舒妘曾经自己剜出了自己的骨头,只为和他换一只腓腓。而那时,自己在干什么呢?自己好像还在和舒妘置气。舒妘是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啊,撞到桌角都要他去哄才能站起来。
她怎么对自己那么狠啊。
他又想,舒妘对自己何尝也不是残忍,唯独留他一人在这世上。
他原本想着帮舒妘报了仇就随她一起而去,但就怕哪怕自己随之而去也搜寻不到她的身影。他又想着若是能将她的魂魄寻来,哪怕千百片,之后他们一起在这世上生活也不错。
但杀了腓腓,本就罪无可恕。他用尽了搜索神魂的方法,也无从寻迹。恰逢小师弟从地牢里出来,他认出了舒妘的储物袋。听小师弟说,那是一个白衣女修走进地牢里留给他们的,还安慰他们一定要活下去。
他想着总归还是要试试,说不定舒妘就会在世界的某一处等着他呢?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好几处。不过无论怎样,只要有希望就不应该放弃,没有希望也别放弃,说不定找一找就有希望了呢。
他还在苦中作乐,说着绕口令一样的话想着昏迷自己。
自那日起便没有人见过他,他好似一下子从这人间失去了联系。
有人猜测他是自裁了,也有人说他是去魔域了,但其实这些都不是,他就这样混迹在人群之中,一边走过她曾经走过的路,一边乞求着上苍的可怜,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找到心爱之人的魂魄。
如此这般,他寻了她三年。期间总是失望,因为几乎毫无讯息。他爱上了烈酒的滋味,原先他爱喝那种果酿,香醇悠远又灵力深厚。但自那以后,他爱上了人间的火烧酒,这种酒就像它的名字,喝下去便感觉浑身像是被火烧了一般,这种酒从来都是给那些最次等的佣兵苦力喝的。没什么灵力,入口也涩得厉害,除了辣口便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但他却独独爱上了这种滋味。
像他这种修为的人总是不容易喝醉的,但对他来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模样。
他想,若是以前认识他的人看见他现在这般模样,绝对会是要大吃一惊的。但随机又想,他已经做了那些悖逆天地,有违遵道的事情,现在这样好像也不胜奇怪了。
酒精麻痹他的神经,好似这样他才能活得不那么痛苦。只是一闭眼那便又是那天尸山血海的场景,这场景一直折磨着他。
他不愿与过去的人有什么交集,他也知道解冰从未放弃过找他,但他一直不愿意相见,他躲着他们,他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
酒喝多了,梦里也是在喝酒。
他看着自己独自一人坐在一堆酒坛子中间喝酒,一坛接着一坛,是不要命的喝法。看来,在这里,他也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他心爱的姑娘啊。
“别喝了。”上方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他刚想着将人甩出去,但随即一愣,是记忆中的声音,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隗…凌…”
抬头赫然是一张记忆中的眼睛,真担忧的看着他,他刚想握住那姑娘的手,却看见姑娘随即化成了一团烟雾,只刹那间,便不见了。
林水烨瞬间睁开了眼,脑中又恢复了清明,眼前依旧是昨天来的那家酒馆的布局,老板娘则站在一旁催促他结账。
原来…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