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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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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皇后见是徐氏,没有说话。

    徐氏衣着素净,戴着孝。她的儿子刚刚过世不过数月,丧服未除,如今又为太子披上了国孝。

    王皇后哭了一日,此时倒是清醒了些。

    她盯着徐氏,好一会,看向那鸡汤。

    徐氏见她动了,忙在床边坐下,扶她起来,将鸡汤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喝了半碗之后,王皇后摇摇头。

    徐氏将鸡汤放下,用绢帕给她擦了擦嘴。

    “什么时辰了?”王皇后问道,声音沙哑。

    “已经戌时了。”徐氏目光怜惜,“中宫,事已至此,还当节哀才是。中宫总待在内寝之中,茶饭不思,人

    都消瘦了许多。”

    王皇后悲从心起,眼泪又流下来。

    “我闭上眼睛就想起他……”她低低道,“临别之时,他对我说,他日后不会再让我忧烦……这世间,也只有他心里装着我……没了他,我活着又有什么指望……”

    徐氏将皇后身上的薄褥掖了掖,轻声道:“阿竣刚去之时,妾也是这般,满心都是他,吃不下也睡不着,就似天塌了一般。中宫所想,妾也知道。骨肉离别之痛,愤懑不甘,身为人母,又怎能放下?”

    这话,倒是触到了王皇后的心头。

    她喃喃道:“如今,竟是你与我同病相怜……”

    徐氏说下去,声音依旧温柔:“那时,妾也像中宫这般躺在床上,想着不如就这么死去,一了百了。可妾闭上眼睛,就想到阿竣躺在棺椁中的模样。他身边的侍从说,他死的时候,眼睛睁着,无论如何也闭不上。若无天大的冤屈,又何至于此?妾虽苦痛,想随他一道去,却突然想明白了。若不能找出那杀害我儿的真凶,为他报仇,又如何能让他在泉下安心?”

    她说着,眼睛注视着王皇后。

    “母亲为了孩子,总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么?”

    王皇后听着她说话,愈发感到不对。

    “你……”她张张口,忽而感到一阵眩晕,身上似乎被什么压着,动弹不得。

    王皇后面色大变。

    徐氏见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露出微笑。

    “中宫放心好了,我在鸡汤里放的并非毒药。”她低低道,“你毕竟是承业的姊姊,你若死了,他会难过。我嫁给他时,虽是不情不愿,但这么多年来,真心待我的也只有他一人。到头来,竟是我对不起他。可事到如今,一切都不能回头,他待我的好,也只有下辈子再报了。有一件事,还请中宫记住。我若是不好了,王家也会不好,连着中宫也要背上杀头的罪名。我想,以中宫的计较,这里头的账,中宫算得过来。”

    王皇后目眦欲裂,只觉气血翻滚,可全然使不上劲,也说不出话。

    她直挺挺躺在床上,渐渐的,目光模糊,少顷,闭上了眼睛。

    徐氏看着她昏睡过去,站起身来,脸上的神色已然平静。

    宫里虽然已经下钥,但温妘是太子妃,可临时出入宫禁。

    太子刚薨,治丧是头等大事,守卫宫门的将官不敢阻拦,放她的车马入内。

    温妘坐在马车里,听着宫道里回响的嘈杂之声,心中惴惴。

    曹氏告诉她,当初给江良娣下的药,是一剂保胎活血的偏方,并非什么白花散。温妘听了之后,心中沉下。这必是有人将瓶子里的药换了,将它交给了江良娣,用言语挑拨。

    她让曹氏派人追寻当初那下药的宫人,得到的消息也令人震惊。

    那宫人埋在乱葬岗里,掘开墓穴,里面空空如也。而那买来的杀手,也早已经不知去向。

    温妘终于感到了恐慌。

    江良娣的母家不过京中小吏,断然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等事。且她母亲早亡,家中只有父亲,到东宫来探望,也只能在外面待着,并不能入内说话。

    能接近江良娣的人……温妘即刻想到了徐氏。她仔细盘问了玉梅院的宫人内侍,江良娣自流产之后,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徐氏。

    王竣的事,温妘虽然不十分清楚,但他的死因,温妘是明白的。

    有一回太子醉酒,她服侍太子入寝时,曾听他提过,说那是王家下的手。温妘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一切联系起来,她方觉如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敢逗留,马上入宫,打算禀报皇后。

    才进宫里,温妘却听宫人说,先前徐氏来过,还伺候皇后喝下了鸡汤。

    温妘一惊,不顾宫人阻拦,径直冲到了皇后的寝宫里。

    撩开纱帘,却见王皇后睡得沉沉,一切如常。只是,无论她怎么唤,也无法将她唤醒。

    温妘忙回头,揪着宫人问道:“徐夫人去何处了?”

    宫人忙摇头:“不知。不过宫中早已经落钥,徐夫人平日住在不远的宜华馆,当是回去歇宿了。”

    温妘道:“她离开了多久?”

    宫人想了想,道:“约摸一个时辰。”

    温妘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只觉心神愈加不定。

    勤政殿里,烛光明亮。

    皇帝坐在榻上,看着案上堆叠的奏章,一动不动。

    太子去世之后,他为了稳定朝臣之心,并不曾表现出过多的伤悲。但此事于他而言,仍是重大的打击。他一直待在勤政殿里,以示一切如常,但身边的人都能察觉到他的消沉之色,无人敢打扰。

    夜风从殿外吹来,透着丝丝的凉意,案头灯台的光也晃动起来。

    皇帝看了看不远处的榻,那是太子平日里陪他处理政务坐的地方。

    案上的那些奏章,有好些都是奏请他另立太子的。

    皇帝知道,他的儿子里择选出一个太子并不难,但无论立谁,长沙王都仍然是个大患。

    他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而他的太子,亲自领兵去逮捕长沙王世子,竟在离京畿不到千里的地方,遭遇了长沙王的兵马。

    他们挥师北上,如入无人之境,而皇帝一无所知。

    这才是最可怕的。

    皇帝重新感受到了一种恐惧。那是多年前,他意识到先帝其实更疼爱长沙王,并且随时可能让长沙王取代自己时,日夜缠绕自己的梦靥。

    胸中一阵发闷。

    皇帝拿起一杯酒,正要灌下,忽而听到门外传来些脚步声。

    “陛下,”内侍董络道,“徐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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