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纸鸢(上)
崔珩听李霁说要去找画舫,有些诧异,道:“长霆不骑马了么?”
李霁道:“此间人来人往,现下已是道路拥堵,行走不得,再吃一些,只怕连马也难走。倒不如去池上乘舟,待得人少些,再继续骑马。”
崔珩听着,也觉有理,随即答应下来。
曲江池里的船不少,有寻常的游船,也有漂亮的画舫。
那些画舫不似扬州那般讲究雅致,而是讲究华丽。彩绘金漆,雕梁画栋,看上去,如同一座座水上宫殿。有的画舫上,还有乐伎舞伎,船上衣袂招展,身影婀娜,引得岸上的人也驻足围观。
没多久,汪全就找到了一艘画舫。
“就是小了些,也有些旧。”他讪讪道,“这般旺季,好的都被人定了。不过小人方才上去看了看,干净是干净的,陈设也不错。”
李霁看了看漪如,却又随即将目光瞥向玉如。
“你觉得这船如何?”他问。
玉如手里拿着李霁刚给她买的纸鸢,脸上喜滋滋的,望着那艘泊在水边的画舫,点了点头。
崔珩和严楷皆无异议,一行人将车马交给仆人看管,沿着石阶走下,登上画舫。
船家点来的都是年轻的公子闺秀,原本想撺掇众人请乐伎舞伎来助兴。可李霁和崔珩似全无兴趣,漪如和严楷随大流,玉如只想玩纸鸢。见无人感兴趣,船家也只得作罢。不过汪全出手阔绰,钱财已是不少,船家也不敢多言,将众人安顿好之后,就去开船。
画舫离开水岸,那岸上的喧闹也远去。
曲江池碧波荡漾,春风仍有些寒意,但艳阳高照,颇是舒服。
一行人加上汪全等仆人侍卫,不到十人,船舱里座位多的是,可坐得十分随意。
才上船,玉如就闹着要去放纸鸢,漪如无法,只得跟着她出去。
这画舫虽不大,四周却有步道,可凭栏观景。
池上的风倒是足够大,没一会,那纸鸢就飞了起来。但到底没有开阔的地方可牵线把控,没多久,纸鸢就掉了下来。幸好汪全接住,它不曾落到水里。
玉如有些失望。
“早跟你说到了船上也放不起来。”漪如道,“别玩了,当心再落到水里。”
玉如撇了撇唇角,却听一个声音传来道:“船上也不是放不了,需要些技巧罢了。”
二人讶然,看去,只见他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阿霁会放?”玉如抬着头望他。
“我可试试。”
玉如面上一喜。
看着李霁带玉如走到画舫的另一头去,漪如颇是无语。李霁从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付小童倒是有一手。无论是从前的严楷还是现在的玉如,每个人都似乎愿意亲近他,在他面前乖乖的。
“长霆虽为王世子,名满天下,待人却无半分倨傲,殊为难得。”一个声音传来。
漪如转头,是崔珩。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走过来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随即回神。
“正是。”她温婉答道。
心想,也不尽然,要看面前的是谁。当年李霁讨厌她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曾客气过。
不过这些与崔珩无关,她不打算扯些没用的。
“君侯亦名满天下,可君侯待人,亦无倨傲。”漪如道,“阿霁并非轻浮之人,君侯与他相识不久,却能得他青睐,可见亦是同道。”
崔珩看着她,似颇有些兴趣。
“我记得,女君和长霆是义兄妹,上次在宫中,女君也曾唤长霆义兄。女君与世子,一向以名相称?”他说。
那义亲之事,当年就曾传得人尽皆知,漪如想点头,却又想起了李霁先前交代的话。
“你父亲既然绝口不提,便是不想因此事惹上麻烦,你该体谅他才是。”
心里转了转念头,漪如随即道:“也不全然算义兄妹。阿霁是宗室,要认义亲繁琐得很,须得宗正寺完礼造册。至于称呼,我和他自幼一向以名相称,大了也不曾改过来。”
崔珩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漪如不打算在这事上纠缠下去,转开话头:“君侯平日里也喜欢下棋么?”
“正是。”崔珩道,“行伍之中,消遣不多,若有闲暇,我便与人下棋。”
漪如了然。
“今日在观澜阁中,女君棋艺颇高,想必精通此道。”
漪如谦虚道:“也不过平日消遣罢了,算不得精通。”
这是实话。
若在上辈子,漪如对下棋一窍不通,在她面前摆出棋盘来,她除了认识白子和黑子,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辈子则不一样。她在扬州待了八年,与外祖父容昉朝夕相处。容昉是个极爱下棋的,平日里找不到人对弈的时候,就拉着漪如作陪。漪如没办法,只得从命。在容昉的熏陶下,漪如也渐渐学会了对弈,并从里面找到了乐趣。那黑子白子之间,每一步都是算计,下一步想三步,倒是十分合漪如心意。
“想来,这棋艺,也是女君离开京城之后习得。”崔珩道。
漪如怔了怔,抬眼看他。
“君侯怎知?”
“因为女君从前一向不爱下棋。”崔珩道。
漪如的目光定了定。
“君侯从前见过我?”她说。
崔珩淡淡笑了笑,道:“女君是高陵侯的闺秀,当年在京中,何人不曾见过女君?”
漪如哂然。
这倒是实情。漪如自幼就出入宫禁,无论走到哪里,都必然是受众人瞩目的。崔珩家再是怎么清冷没落,也总有入宫或者参加贵胄名流聚宴的时候,要想没见过她,确实是难。
崔珩道:“还有一事,我一直想问女君。”
“何事?”
“那日在国子监中,扮作仆人来找我求救的,可是女君?”
漪如愣住。
她看着他,只见他也看着她,那双眸炯炯,似乎能窥破心事。
少顷,漪如干笑一声,若无其事。
“什么仆人,”她说,“我不知道。”
“是么。”崔珩摸了摸脸上的假须,道,“那仆人生了一脸的胡子,一口女声,眉眼与女君甚似。我这些日子总觉得不对,今日看到女君为我和长霆贴的假须,方才恍然了悟。”
漪如心想,这崔珩不愧是李霁看得上眼的人,都是道行不浅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