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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凤仪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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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祺虽然对李霁送礼颇是狐疑,但他一向爱马。

    待汪全离开之后,他将那几匹马一一仔细赏鉴,脸上依然不掩喜色。

    “这筋骨,是正宗的大宛马无疑。”他抚着一匹马的鬃毛,啧啧称赞,“只怕寻遍长安也难见到。”

    容氏在一旁道:“这般贵重,王世子竟然当礼物送了出来,还一送就是五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严祺冷笑一声,道,“自是为了彰显他威风。你看他方才在长公主面前那言之凿凿、指点江山的架势,若不加上些恩赐,显得他大方,岂非教人笑话他只会动动嘴皮子?买这些马的钱,对长沙王府而言,九牛一毛亦算不上。”

    容氏看了看他,道:“这话不对。就算是为了给他自己撑场面,也必是察觉到了你的难处,才给你送了这些来。这是实实在在的心意,并非坏事。你且想想,此番回京来,除了王世子,谁人这般帮过你?你我已经在长公主面前答应了明日去春狩,王世子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们也是要去的。到时候被人嘲笑议论,也与他无干不是?既是好意,就要领情,你明日见了王世子,该好好道谢好好说话才是,切莫让人家觉得你不识好歹,失了体面。”

    严祺仍哼哼,可看着容氏面色,也不多言,不耐烦道:“知道了。”

    漪如对自己明日骑什么样的马毫无兴趣,在房里摆弄起了咸阳长公主赐给她的猎装。

    这些猎装都是胡服样式,宫里做的,用料讲究。

    正当她考虑着如何搭配,小娟忽然进来,说太子妃有召。

    “太子妃?”漪如讶然。

    “来人是东宫的内侍,说太子妃请女君过去叙叙旧。”小娟说着,神色复杂,“女君要去么?”

    漪如微微蹙眉。

    自从她回京,温妘从来没有跟她单独见过面,更不曾说过话。前阵子的万寿节,她们曾在宫中见面,但都是一本正经的见礼,温妘见了她,并无什么表示。也不知今日突然召见,又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容氏走进来。

    “我问了那内侍,他说太子妃正在凤仪园赏春,邀你去叙话。”她对漪如道,“她如今是太子妃,你自不可推却。不过你若是觉得为难,我可与你一道去见她。”

    漪如的神色缓下,笑了笑:“她既然召见的是我,母亲一同去做甚?太子妃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我自去便是。”

    说罢,她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和衣裳,往门外而去。

    这凤仪园,是骊山行宫里赏春最好的去处。往年王皇后到行宫里来,都住在此间。

    漪如来过多次,对这里也并不陌生,只不过今日那宫人环伺衣饰雍容的人,成了温妘。

    她坐在亭子里的绣榻上,身旁,两名乐伎正在抚琴。

    漪如听着那琴曲,只觉耳熟,没多久就想起来。这曲子叫《青桑行》,乐人假托这是汉武帝当年初见卫皇后时,卫皇后弹唱的琴歌。她们小时候,此曲曾在长安风靡一时,温妘对这曲子喜欢得很,还让家里请了乐师来教她抚琴。

    温妘见漪如来到,露出笑意。

    “漪如来了。”她说。

    漪如亦露出笑意,上前行礼:“拜见太子妃。”

    才下拜,温妘已经伸手将她扶住。

    “此处不是京城的宫中,你我姊妹,这多年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切莫拘泥那许多虚礼。”

    这温声软语传入耳中,恍若当年。

    漪如抬眼望向她,正遇上那熟悉的双眸,含着笑意,只望不见底。

    “太子妃恩典,妾心中感激,却不敢逾越。”她轻声答道。

    温妘唇角微弯:“又说着这些见外的话。我早与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你我都是姊妹,要想从前一般亲密才是。”

    说罢,她看向周围,吩咐众人退下。

    一干宫人乐伎得了令,纷纷行礼,告退而去。

    “闲杂人等都走了,你我便可好好说话了。”温妘拉着她的手,道,“漪如,这四下无人之时,你仍唤我温姊姊,好么?”

    那亲切的模样,与从前毫无二致。漪如没想到自己竟得她这般款待,反而生出几分别扭来。

    “太子妃愿意像从前一般将我当妹妹,我喜不自胜。”漪如神色从容,道,“这好意,我心中明了。但礼不可废,还望太子妃见谅。”

    温妘看着她,少顷,轻叹口气:“漪如,你长大了。从前,你向来不在乎这些。”

    漪如笑了笑,道:“少时不懂事,自是荒唐。不似太子妃,年少早慧,知书识礼,我每每忆起,无不觉惭愧。”

    温妘目光深深,不多言语,少顷,拉着她的手:“今日你我难得相聚,便在这园子里走一走,如何?”

    漪如欠身一礼:“便如太子妃之意。”

    凤仪园地势颇高,不但可望见行宫之中的亭台楼阁,还能眺望山景。而近处,从骊山上引来的山溪淙淙而下,开渠做出水景,栽上花树,亦颇有些精致的野趣。

    “这些年来,我时常念着你。便是夜里做梦,也总梦到你我玩耍时的情形。一晃眼,竟是八年了。”温妘边走边道,“你在南阳如何?过得好么?”

    漪如去扬州的事,严家一向不对外说,温妘自然也不知道。

    “过得甚好。”漪如道,“多谢太子妃牵挂。”

    “那便好。”温妘抬手,将一簇海棠花枝轻轻撩开,道,“漪如,你还未定下人家,是么?”

    漪如道:“正是。”

    温妘唇角轻抿:“可有意中之人?”

    漪如不知道她忽然问起这个是什么打算,只淡笑道:“我只想在家服侍父母,未有成家之念。”

    “这是哪里话,女子家,总是要嫁人的。”温妘说着,神色欷歔,“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说过的话?那是,你是既定的太子妃,我则入了那待选的名册。你对我说,你当上太子妃之后,定然要受许多管束,在东宫里也寂寞得很,要是我也入选,你我便可长长久久作伴,再好不过。不想阴差阳错,竟是我做了这太子妃。”

    说罢,她看着漪如,紧握她的手:“漪如,每当我寂寞之时,就常想起这些话来。我虽是太子妃,所到之处,人人无不笑脸相迎,可那些终究不过是场面上的光景罢了。这世间真正能让我视为挚友的,唯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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