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她的眼前一黑, 身体有了失重的感觉,像是在天空中飘,随后又像坐在跳楼机上一样猛地从空中摔落。
不断坠落, 再坠落。
睁不开眼睛,全身的肌肉都酸软无比, 就在真理以为死定了的时候, 她的脚安全地踩在了地面上。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听到了鸟叫, 有树叶飘落的声音,还闻到了雨水和泥土的气息。
这是在哪里?
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小树林里。天气好的不得了, 阳光明媚, 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为什么是树林?
她不是在十字路口碰到了景光他们了吗?
她没有死吗?
真理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拳头, 有实感, 这不是幻觉吗?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她出门时穿的那一套衣服,小白鞋甚至被潮湿的泥土弄的有些脏了。
头顶是光芒异常的太阳, 看起来很眼熟的树林,可她总觉得这里很诡异。
面前忽然飞过一只蓝色的蝴蝶, 它的翅膀上各有一个圆圈样的花纹, 看着有些像两只眼睛。
这只奇怪的蝴蝶一下子就吸引了真理全部的注意力,她跟着飞舞的蝴蝶走着,一直到离开了小树林。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一条泥土小路出现在真理面前,泥土里满是枫叶的碎片。小路的两侧也全是枫树, 不过枫树都已经有些枯了, 树上的枫叶不断的往下面掉落。
真理看着通红的枫树叶有些出神, 枫树叶实在太多了,不停落下来的样子似乎把天空都要染红了。
可能是因为不满她的出神,蓝色的蝴蝶再次从她的头顶飞过,重新将她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她低声细语地说了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当然没有人能回应她,不过蓝色的蝴蝶停在了她左手边,似乎是在催促着她什么。
不知为何,真理看着这只小蝴蝶不明缘由的火大,她一把伸手过去想要握住它。
没有抓到,这只蝴蝶刚才还飞得好慢,在真理要抓住它时竟然飞快地躲开了,像是早有预见一样。
真理不理这只蝴蝶了,它想她往前走,她偏不走。
她走到一棵枫树下,仰头观察着树。试探性地摸了一下树干,凹凸不平的手感告诉她真的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绕着树转了一圈,在树干的后面发现了几条刻痕,刻痕之间的距离不一样。而且刻痕分成两种,一种刻得较深,一种刻得较浅。
真理的手摸在一条较浅的刻痕上,顺着刻痕慢慢移动到末尾。
——乱步。
在这条刻痕下面还有一条较深的刻痕,她稍微屈膝看过去。
——真理。
“是身高记录,我和乱步的?”她不敢相信,怪不得她总觉得这里有点熟悉的感觉。
这里是她的家,她和乱步的家。还没去市区时,他们就一直住在乡下的房子里。
真理也想起来了,她小的时候每一年都会被妈妈带到一棵树下,和乱步一起在树上刻身高。
这里难不成真的是她的家?
还是说,现在的一切都是梦。
如果是梦,也太真实了。
起风了,她的裙子被吹的差点飘起来。真理回到泥土小路上,风吹着刚落地的枫树叶不停地往前面翻滚,这些树叶好像在提示她往前走。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
每一步都紧张地不行,慢慢的一个更加熟悉的房子出现了。
那房子是最朴素的类型,门口存放着几个木堆,一个木墩旁还停着一辆自行车,还很新,一看就不常用。
大门口就是几个摞在一起的蜂窝煤,颜色灰白是已经烧过的样子。
地上放着几盆奇形怪状的花,奇怪到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程度。
满满的生活气息,就好像这里一直住着人。
真理不敢再往前走了,越是熟悉的布局越是让她心生胆怯,明明是她的家的样子,她却不敢去看。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往回走时,大门被打开了。
“真理,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有些清冷的女声传出。
真理站在她对面,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冻住了,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眼睛不舒服吗?”女人揉了揉真理的眼眶,关心地问:“眼睛有些红,痛吗?”
真理征征地看着她,这绝对不是梦,因为在她的梦里,妈妈的脸上永远是一层马赛克,不管在梦里有多努力都看不到。
而现在,她看的一清二楚。
甚至连妈妈脸上的细小皱纹都看得很清楚,不是梦,那么就只能是幻觉的。
是世界意志的报复吗?
他想要把她困在幻觉之中吗?
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假的,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真理把头一偏,躲开了江户川妈妈的手。
看她不情不愿的样子,江户川妈妈歪头看看她,“又开始闹别扭了,就因为不让你去车站等乱步。”
乱步?
真理抬头,在这个幻境里她也能看到乱步么?
江户川妈妈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屋里面走,“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你的感冒还没好,赶紧回到房间休息。”
真理不肯往前走,于是手用力挣扎着。可没想到对方的力气更大,紧紧攥着真理的手,几乎是把她拖了进去。
她又挣扎了几下,无果。真理只能放弃,算了,进去就进去吧,她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一进门,真理就闻到了烤面包的香味儿。屋子里很温暖,窗户边摆放着几盆绿萝,看着异常温馨。
真理有了些许的茫然,这幻境也太真实了,而且不是粗制滥造的场景,可以说非常的细节化,就连地砖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快进来,我要看好你,不能再让你乱跑了。”江户川妈妈推着真理进入了客厅。
江户川妈妈回头向餐桌上的人说道:“你也好好说说真理,她又偷偷跑到外面了。”
黑发男人抖了抖报纸,笑了一下:“这不挺好的嘛,真理和乱步的感情一直很好啊。”
“你忘记她昨天晚上还在发烧吗?不好好吃药也不好好休息。”江户川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
饭桌边的男人放下报纸,干笑几声:“小孩子的生命力旺盛,感冒而已,真理又不是纸糊的。”
她可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是靠谱的成年人,就算乱步真的出现在她面前都会称赞的地步。
搞什么啊,他们明明是冒牌货,才不是她的爸爸妈妈,真理沉着脸不太高兴。
如果这个世界意志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她,那真的是搞笑。
她一甩头跑到了楼上,不顾后面两个人的声音。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叛逆期到了吧”
跑到楼梯的末尾时她就停住了,楼梯两侧的墙上贴了许多的手工画。纸张已经有些泛黄翘边,不过上面的画还很清晰。
记忆逐渐浮现,儿时的她最喜欢的就是用蜡笔画画,而且画的都很抽象,只是她一直很有自信,画完一张就要向家里人炫耀自己的大作。
所以就像现在,别人眼中乱七八糟的画,她一眼就看出来画里面的是什么。
这些都是她记忆深处的东西,
还是来到这里后逐渐被灌输的呢?
她来到一个同样贴着画的房间门前,打开了房门。
不可否认,房间里面的一切都是她的风格。软塌塌的粉红色绒被,书架上满满当当的手办和游戏机,还有课桌上面的游戏手柄。
真理魂游似的坐到床边,“一切都太真实了,就好像我真的住在这里一样。这算什么,想把我困在这里吗?”
她有些无力地往后一躺,手碰到了什么东西。真理一转头,发现是一个很大的硬皮包装的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两张婴儿的照片,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点也不好看。
这是她和乱步的相册!
对了,以前乱步提起过,家里本来有一本相册的,但是爸爸妈妈去世后,乱步为了生计带着她到了城市里。那时候没有带多少行李,相册这样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带。
等到乱步重新回到乡下时,他们的家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个木头架子了。
乱步说是有人在他们走后到家里行窃,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房子一度成为流浪汉的家。
那些流浪汉白天在村子里偷鸡摸狗,晚上又回到江户川的家里分赃,俨然把这里当做他们的地盘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村民们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找到了这里,把流浪汉们暴揍了一顿,然后放火烧了这个房子。
等到乱步回来后,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只有烧焦了的木头和成群的乌鸦。
心虚的村民见乱步的年纪还那么小,觉得他们说什么他都会信。
于是就骗乱步,这个房子是因为被雷劈中才会失火。
彼时还坚信所有人都是聪明人的乱步第一次开始质疑,村民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
可那时候他们哪还有精力计较这些,村子里的每一家人基本都沾亲带故,这些人互相包庇,就连警察都是。
乱步只觉得失望,爸爸妈妈还在时,村民们经常找他们帮忙做这个做那个。
等他们不在了,村民竟然就毫无负罪感地烧毁了江户川的家,毁掉了她和乱步的所有回忆。
真理和乱步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连回头留恋的地方都没有了。
相册翻到中间的部分,是完全陌生的照片。
有真理穿着浴衣看烟花的照片、有一家四口一起捞金鱼的照片、还有乱步穿着警校制服的照片
她一页页翻过,脸上的表情开始软化,嘴角也慢慢勾了起来。
这些都是不存在的记忆,可是却如此的生动,看到照片后真理甚至能生出一种喜悦的情绪。
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爸爸妈妈还在,他们的家还在,乱步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找工作。
对了,乱步在哪里?
等先见到乱步,再想办法找到离开幻境的方法也不错。他们已经几年没见了,真理一想到在这里可以看到乱步就有些期待,是假的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她见到。
刚才的假父母说乱步很快就回来了,那她就再等一等吧,等到见了乱步她就想办法离开。
就这样决定了。
真理下了楼,最后在楼梯拐角犹豫了很久不敢出去,一会儿要怎么面对假的爸爸妈妈呢?
虽然她很清楚他们都是假的,但是面对的却是父母的真脸。她有些不太自然地揪着衣服,等到脚后跟都有些酸痛了她才出去。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真理只能低着头装作忽视他们,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小声地说:“我出去一下。”
江户川夫妻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反对,“早点回家。”
真理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就因为那句‘早点回家’。
无视无视,一定要无视。
她在心里默念‘都是假的都是假’,然后不敢看他们,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离开那片熟悉的小树林,外面的一切再次变得很陌生。
村庄的东侧就是一座大山,满满的都是树。明明江户川家路边的枫树都要枯萎了,可山上的树还绿的布满生机,和山下的景象有明显的区别,就像两个季节,一个秋天一个夏天。
平时最不爱运动的真理,这次破天荒地选择爬山。她的心里只有一种声音:快点离开这里,再多待一秒可能就完了。
山有些陡,路并不好走。可她还是埋头苦走,不敢回头。
等到她累得走不动了,终于坐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歇了下来。
这里没有人,这下总不会有人能诱惑她了吧。
脚边偶尔经过几只松鼠,抱着松果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真理支着头想着如何才能离开,既然她已经身处幻境,那是否就说明书已经不能再保护她了吗?
不见得。
织田作之助没有书的保护就直接陷入了昏迷,在她睡醒后身体上的疼痛一度让她以为世界意志准备杀了她。
可他没有,而是把她困在了这里。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书的作用还是有的,或者说这个世界意志还忌惮着书的存在。
真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她能够感觉到书的存在。
不过,这次她不能再轻易召唤出书了。
也许,世界意志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因为没有办法对付书,所以与其和她耗着,不如找个机会让她自觉交出去。
而这个幻境的存在就是世界意志的策略,他想通过真理的亲人试图让她软化。
人总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毫不设防,真理也不得不承认,再见到爸爸妈妈的那一瞬间她差点就妥协了。
那种感觉太亲切,太怀念,好想去拥抱。见到他们,就像久别重逢一般。
越是心里喜悦越是要表现出冷漠的样子,否则她肯定会沦陷。
真理歇了一会儿,跟着一只小松鼠走到了树林的边缘。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片空地,草地的另外一边就是一处悬崖,悬崖的上侧有两棵低矮的大树。
树之间的白色吊床吸引了她的注意,鬼使神差中她就躺了上去,在她左侧两米不到的下面就是悬崖。
当做看不到一边的危险,摇着吊床看着蓝天仔细地思考这个世界。
“说不定这个世界就是根据我的潜意识幻化出来的,世界意志闯入了我的记忆制造了这个幻境。”真理翘着腿自言自语。
“我的记忆啊,可他们的脸都那么的清晰,明明在梦里他们都不让我看清楚的。”她有些气。
慢着,梦里看不清他们的脸,可能并不是因为不让她看到,而是她不想看到。
她耷拉下一条腿停住了摇晃的吊床,真理的表情有些凝重。她一直觉得不记得爸爸妈妈的脸是因为他们走的太早了,那时候她的年龄又很小,所以自我欺骗不记得他们很正常。
然而事实是——
不想记得他们面目全非的脸、车祸导致的残缺、血色的记忆、以及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放空了好久,这个想法又马上被真理否定。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不就是个懦弱的人了吗?
因为不想接受父母的死,所以否认事实,连带着选择性忘记过去的回忆,这也
太丢脸了吧。
她夹着头缩成一团,不肯再往后想下去。
蓝色的蝴蝶在她背后出现,只在空中停留了几秒钟,翅膀上的圆圈花纹
好像在盯着她,很快又凭空消失。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个梦,梦里的人一直在跟她说话,那个人说了太多,那个场景里还一直在下雨。
雨声太大了她听不清,不过梦里的人一直在和她说话,好像在恐惧、在挽留着她。
真理慢慢沉浸在梦中,梦里的她好像很痛苦,说不出话又浑身热乎乎的似乎是生病了。
那人还在不停地呼唤着她,语气中带着哀求。
“不可以有事啊你会好起来的”
“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真理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那人好像是在对她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不停地重复着‘会好的会好的’,似乎很害怕会失去重要的人。
“不要看,真理。”
“觉得痛苦的话,忘掉就好了,只要你能好起来”
【觉得痛苦的话,忘掉就好了。】
真理突然睁开了眼睛,心跳得好快。
她想起来了,那是乱步的声音。那是父母刚去世时发生的事情,她和乱步看到了车祸的惨状。
当初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处理父母的后事全部都是乱步在警察的协助下完成的,而年纪尚小的真理整个过程都是懵的,脑袋里嗡嗡的。
一直坚持到回到家后,受不了冲击的真理一下子就病倒了。
刚遭受过父母离世打击的乱步,非常害怕会再次失去妹妹,一直守在她身边不敢松懈。
在真理好转之后乱步就赶紧带着她离开了家,因为熟悉的家变成了引起痛苦回忆的源头。
而真理听从了乱步的话,忘记了以前的很多的事,包括父母的样貌。
只要不记得就不会痛苦。
想到山下的父母,真理越来越愧疚,擅自忘记他们的自己真的很屑。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树后有了细微的声音,有人来了。
该不会是他们吧?真理悄悄探出来半张脸,看到来人后差点从吊床上摔下来。
“呦,你又来了,这么喜欢我的吊床吗?”来人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
真理呆呆地支着手坐在吊床上,脸上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他轻笑一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了,这副表情。”
“太宰治?”怎么会是他,出现在这里?
太宰治捏住吊床边缘垂下来的穗子,懒洋洋地说:“不认识我了么,几天没见而已。”
怎么可能是几天没见啊,是几年没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真理问。
“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用来躲那个呆鹅中也很有趣,不过最近我准备换个地方了,因为狗中也快发现这里了。”太宰治吐吐舌头,有些不满地说。
“中原中也?”她越来越猜不透这个幻境的原理了。
“对啊对啊,就是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怪兽,不明白森先生收养这个家伙干什么,狗可比猫的生存能力要强,把他丢到一边也能活。”他抱怨地说道。
听起来,这里的设定中,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关系依旧恶劣。
不过,还有一件事不太对劲。
真理打量了一下太宰治,“你的绷带呢?”
没有绷带的太宰治是不完整的,虽然以前在侦探社的大家都说他是绷带浪费装置,但是真要是没有了绷带反而看不太习惯。
太宰治也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戴绷带啊,又没有受伤,而且绷带会严重影响我的颜值,那些没品的东西我才不要用嘞。”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呢。
太宰治等于绷带,绷带等于太宰治。
自己吐槽自己可还行?
唯一没变的可能就是这个家伙还是那么过于自信,竟然还会注重颜值这种东西。
真理记得太宰治身上的绷带,一是用来装逼的,二是用来遮挡自杀时造成的伤疤。
可现在他露出的皮肤好像没有什么疤痕,该不会
“喂,太宰。”真理试探性地问,“你还想找漂亮的小姐姐殉情嘛?”
太宰治一歪头,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我为什么要找人殉情?世界这么美好我还没有去看看。”
真理苦瓜脸jpg
天呐,不用绷带不想殉情又热爱世界的太宰治——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