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赐的私心
一大早,天赐便去寻了大夫过来。大夫给英姑细细的把了脉,等诊断完毕,取了纸笔开了药方递给天赐,只说她是受了风寒,吃几副药便能好。
萦素和天赐听大夫这样讲,才都放心了些。天赐谢过大夫,把药方揣到怀中,准备一会去抓药。
突然想起英姑的旧疾,忙又冲着正在收拾药箱的大夫问道:“对了大夫,我娘这风寒倒是这几日才得的,只是她腰酸腿疼那些老毛病却已经好些年了,您看能不能开些药给治一下?”
那大夫将散在桌上的纸笔收进药箱,却不回答,他借着天赐身子的遮挡,躲过英姑的视线,冲着天赐使了一个眼色,天赐立时醒悟过来,知他有不能当着病人面交代的话,便冲他暗暗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娘,我送一下大夫,顺便去给你抓药,素儿,你好好照顾娘。”天赐冲着两人交代一声,帮着大夫提起药箱,跟在大夫身后出了房门。
走出屋门不远,天赐便急急的停下脚步,冲着大夫问道:“刚才看大夫您似是不方便说,如今还要请教,我娘这些年腰酸腿疼的毛病越来越重,最初只是渐渐干不了重活,到了近一两年,便连起身走路都是困难。我们也找过些大夫看过,却始终不知是什么毛病。”
大夫从他手中接过药箱背在自己身上,看着他问道:“令堂以前是否受过什么重伤?”
天赐经大夫一提,想起萦素去了大理后跟他提过,当年英姑带她逃到凤鸣山的时候,为了躲避追兵,曾抱着她从山崖上跳下去,当年萦素倒是没有受伤,英姑却苦在为了尽可能的保护她,独自承担了下坠之力,虽不知伤势究竟如何,但想来怕也是伤得不轻。
天赐道:“是,我娘六七年前从山上采药时,不慎从山上坠落,当时没见她有什么大碍。反而是这几年,越来越厉害起来。”天赐虽不知当年确切的情形,但他在郦城见到英姑时,英姑除了身上还带着坠崖时的那些擦伤,行动上倒是没什么异常。
大夫沉思一下道:“那令堂可否习过武?”
说来也巧,今日天赐寻来的这位大夫以前是在幽丽国军队中做军医的,等到后来战事消停了,这大夫却有些骨气,不肯再入天龙国军队做军医,倒是回到民间做了个赤脚医生。
刚才他为英姑诊脉时,便觉察出她体内有些虚弱的真气在游走,又见她骨节比一般妇人粗大,心下便怀疑她不是一般的村妇。
天赐含糊道:“不过是些家传粗浅的功夫健身罢了。”
“那她受伤后可曾继续习武?”对于天赐这番话,那大夫倒是丝毫没有怀疑。英姑如今体内真气虚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武功高手。
“是,后来娘每日教我习武,主要想我能防身之用。”天赐听大夫似乎话里有话,便照实说了。
“那就是了,刚才我诊脉时也在奇怪,若说以前的旧伤,要是后来好好将养,不再练武,也不至于如此,就怕是受伤后,本来已经受损的筋脉还没完全修复,却又放不下功夫,倒让那伤越来越重。”
“大夫,那您看如何是好?可有什么弥补的方法?”天赐如今神色已是焦急。
大夫用手捋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冲他解释道:“这么说吧,当年令堂受伤时,筋脉已然断了一半,内脏也有损伤,若从那时起,令她不要干重活,习武更是不能,那些伤便可慢慢恢复。身子虽是不能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况,但至少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只可惜听你所说,令堂受伤后,错过了将养恢复的机会,后面几年,那些伤却是越来越重。到了如今,筋脉不过是勉强连着,五脏六腑也是如残烛枯灯一般。”
天赐没想到英姑的病竟是这般严重,一想到这些年,她将自己的功夫尽数传授给自己,每日教习寒暑不惰,不想是因为如此,才导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大夫,求你救救我娘。”天赐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腕,声音陡然间高了不少。
天赐手上劲有些大,那大夫皱着眉将自己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要说彻底恢复那是没有什么可能了,只是后面你们兄妹多照顾一下令堂,就按照我刚才所说,不要让她继续练武,也不要干任何重活。能躺着就不要坐着,能坐着就不要站着,小心点伺候着,十年八年的寿命还是有的。如果能觅些人参灵芝之类珍贵的药物为她续命,那十五二十年也说不好。只是那些药物难寻,价格又高,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的起。”
他见三人住在这便宜客栈中,再看他们穿着,也不像是有钱人,只管把该说的说了,见天赐没有其他话问他,方告辞了去。
午间,天赐端了熬好的药给英姑喝了,他依旧是叫了伙计把饭送到屋里,三人在屋里简单的吃过午饭,英姑只感觉一阵疲乏,萦素忙扶了她上床休息。
等了片刻,天赐估摸着英姑想是睡着了,便冲着萦素使了一个眼色,叫她出门说话。
萦素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轻轻的把房门带上,她眉头紧皱,早上那大夫给天赐使眼色时,虽是避过英姑的视线,却没躲过她的眼睛。见天赐有话要跟自己说,怕是有不好的消息。
“哥,可是姑姑的病有什么不妥?”没等天赐开口,萦素已是忍不住发问。
“大夫说,娘这次受的风寒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多年前的旧伤却是难治。”天赐见她问,倒是免了自己为难怎么跟她开口说这事,如今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旧伤?”萦素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赐便把英姑如今的伤病是因为那次坠崖的后遗症一番话跟萦素说了,她这才知道原来英姑这些年的伤痛,竟是因为自己而起,心下一阵自责和内疚,眼泪顿时冲出眼眶。
“都是因为我,我竟不知,当年姑姑伤的这般重。”萦素哽咽道。
天赐见她内疚,原本准备把大夫后面的话和盘托出,告诉她英姑之所以病的严重不全是因为她,更是因为后来几年教自己功夫导致的。
但是瞬间他心中一个念头转动,硬生生的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双手扶住萦素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上,安抚她道:“刚才大夫交代了,说如果能觅得人参灵芝之类的珍贵药材,娘吃了,兴许还能有十年二十年的日子好过。”
“真的?”萦素止住哭,原本黯淡的眼神顿时一亮。
“只是我们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刚才那大夫也说了,这些药材都极为珍贵,要想给娘续命,必须长期服用才有效,所以我想着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去寻了那宝藏,有了钱便能买药,有了药娘的身体想是也能好些。”天赐避开萦素的目光,低头看着脚尖道。
萦素听他这样说,急切道:“那还等什么,我们早点去,等有了钱好给姑姑买药。”
天赐盯着脚尖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萦素,迟疑道:“按照原先的计划,我们离了郦城先去凤鸣山那里。”
果然不出天赐所料,萦素听到凤鸣山三个字,眼神一暗,她低头顿了顿,再抬头时眼神依旧坚定。
“哥说哪里话,如今没有比姑姑身子更重要的事,明日我们便启程去龙城。”
她这话说的虽是爽利,但眸中黯淡的神色却没逃过天赐的眼睛。
“素儿,这世间,没有人会比我更懂你,也没有人会比我更珍惜你。错过那少年,或许你一时会感到遗憾,但是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疼惜你,眷顾你,补偿你。”
天赐痴痴的望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少女,心中默默的发誓。
萦素心里记挂着英姑的身体,完全没有留意到天赐那固执到几乎发狂的神情,如果她稍稍留心,就会在天赐幽暗的黑瞳中看到那熊熊燃烧的烈焰,那烈焰如炙热之火,择人而噬,近乎疯狂。
屋里,死水微澜一般的沉寂。原本应该沉沉熟睡的英姑如今却屏住呼吸,静悄悄的耸立在门口,客栈的房门并不严实,门外两人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听得越久,她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等到门外两人的交谈声止住,英姑连忙轻手轻脚的走回床边,依旧躺倒在床上。
不一会,便听房门轻轻的被推开,显然是怕吵醒她,一阵特意放轻了的脚步声冲着床边而来。萦素身上如兰似麝淡淡的女儿香气从床幔的缝隙中透进来。
萦素悄悄的将棉纱床幔掀开一缝,见英姑闭着双目,鼻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然还在熟睡中。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依旧把床幔放下,这才放心的下楼给英姑熬晚上要喝的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