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待丫鬟退下后,福康安鼓起勇气问她,“明儿个,你陪我去避暑山庄罢!”
“我不想去那种场合。”诸多规矩,繁文缛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去年去过一次,她再不愿去第二次。
猜她会拒绝,福康安解释道:“你若不同去,过了十五,十六我又得启程赶赴四川,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会。”
接下来便是令人发怵的沉默,明珠不接话,他也不知该怎么说,以往她若不应,他定会缠着她,软磨硬泡,直到她同意为止,而今,他却没有那个勇气再去强迫她,怕自己的一厢情愿给她带来困扰。又不甘心就这般算了,顿了顿,他继续道:
“难得回来,我想多看看你,多与你相处几日。”
“我来了月事,浑身疲惫,不愿奔波。”明珠以此为由,料想福康安不会再执着。
福康安闻言,当即心头一塞,天不遂人愿呐!他只能在府上住一晚,她偏又月事,唉!
话说回来,纵然没有月事,他想碰她,她怕是也会拒绝罢!
“好罢!”话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强求。
福康安翻身抱住她,在她尚未推拒时开了口,“我只是太想你,想感觉你的存在。你别拒绝,我不乱动。”
她就真的没再动,他也只是抱住她,十分老实地在她耳畔说着话,
“你在府上过得好么?我不在家的日子,可有人欺负你?若有委屈,你可以写信告诉我,虽然战事紧张,我尽量还是每个月给你寄回一封信,你不想回信也没关系,只要你肯看我的信就好。
你喜欢看书,我的书房你可以随意进出。
再去也不知要多久,你要照顾好自个儿,多吃一些。我听丫头们说,你每餐只是一荤一素,为何要委屈自己?咱府里又不缺银子,我都交待过了,你要珠宝银票尽管去库房拿,不必跟额娘请示。
灵芝那丫头心术不正,她的孩子你莫要靠近,最好莫去抱他,免得被她诬陷,府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都做的出来!“想了想他又微微一笑,
“你且放心,我绝不会纳妾,不会有人与你争宠。”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谁先睡着了,自他出征后,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一觉,难得踏实!
然而好梦不长,天未亮,乌尔木来唤,他又得起身准备去避暑山庄。
“明珠,我走了。”习惯了她的无言,他也不多作期望,转身出了房门。
她佯装仍在睡梦中,待他走了,这才睁眼,看到他最后一抹背影,似有一丝落寞,是错觉么?
触手,枕边还是一片温热,很快,又会凉了罢!
中秋这一日,苏果自妆台上拿出一锦盒,递给明珠,“夫人,少爷临走前交待奴婢将此物送于你,他说,你十月生辰,他必不在家,先赠上礼物。”
明珠接过一看,是一支金簪:
这金簪柄头镶嵌着翡翠雕刻的手形执如意,如意头上又套翡翠活环,环上系六颗珍珠,珍珠下用四瓣式金托包着祖母绿的翡翠坠角。
云霄赞道:“少爷有心,此簪造型别致,殊为少见。”
去岁中秋,两人同在避暑山庄,那时虽然才成亲两个月,并不相熟,面上还算过得去,也不至于水火不容,而今,却是这般境地。究竟算是他的错,还是她对他的恨意太过执着?
孰是孰非,难有论定。
乾隆初闻爱将温福战死,念其功勋,追封为一等伯爵,世袭罔替!然,四川总督刘秉恬上书直言温福玩忽职守,罔顾士兵性命,致小金川再次失守,震怒的乾隆决定一查究竟,才诏福康安归来,一问军情。
到得避暑山庄,福康安如实向乾隆汇报温福在军中之态,
“起初他的确骁勇善战,率海兰察攻下小金川,但此人好大喜功,为立军功而急进,疏于防范,才教叛军有机可乘,大营被攻,他又不顾士兵安危,导致军心涣散而营破!”
看来此事属实,刘秉恬并未冤枉温福,乾隆一怒之下夺其爵位,降为三等轻车都尉。
无明珠作伴的中秋过得十分怅然,八月十六一早,福康安自避暑山庄出发,赶往四川,也没空去与明珠道别。
只怕,她也不屑听他一句话别罢!她若愿听他说话,让他半夜不睡赶回府,他也心甘情愿飞奔回去。
十月,将军阿桂再次收复小金川。
乾隆三十九年二月,清军攻喇穆喇穆,福康安
督兵攻克其西各碉堡,又与领队海兰察合军,乘胜攻下罗博瓦山,并北攻得斯东寨。
是夜,雪雾迷蒙,已在营中入睡的福康安忽然听到告急枪声,料想应是副将军常禄保驻扎的营地被大金川土司之兵袭击。
福康安即刻起身,命令道:“常禄保有难,立即整兵一千,出发营救!”
夜里风雪扑面,寒得令人难以睁眼,盔甲裹身亦无温,福康安不许士兵有一丝懈怠,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常禄保军中支援。
危急时刻,得军相助,常禄保信心大增,奋勇杀贼!
幸得福康安及时督兵赴援,击退了土司的进攻,常禄保才护住营地,保住性命。感恩戴德的常禄保上书乾隆,乾隆得知此事,特旨嘉许福康安。
三月春回大地,莺歌燕舞,晨起,明珠来请安时,那拉氏留她在此用朝食,席间,那拉氏问起多罗,明珠只道她“心地善良,美丽聪颖”。
那拉氏沉吟道:“这丫头确是机敏,但太过活泼,不够稳重,做老四的妻子,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明珠试探着问,“可是四弟跟额娘说什么了?”
“没有。只是我看在眼里,暗自琢磨,他二人也认识两年了,以往还小,不提也罢,而今都十五六了,孩子们大了,渐懂男女之情,只怕越往后局面越不好掌控。我寻思着,是时候给老四物色个好姑娘,先订下婚事,待瑶林归来,一家人团圆,再教老四成亲。”
那拉氏心意已定,明珠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味说多罗有多好,只怕适得其反,更让那拉氏反感。便想着哪日见了多罗,问一问她的想法,他二人若郎情妾意,也该趁早定亲,免得被拆散。
三月初四,福长安去找多罗时,多罗怨气十足,“昨儿个约好了去放风筝,你怎么失约?”
福长安自知有错,当下致歉,“临时有事,实属情非得已。”
“何事?”多罗不满追问,“比跟我的约定还重要?”
“额娘安排让我见了伊尔根觉罗家的一个姑娘。”
见姑娘?多罗闻言大吃一惊,“这……是要给你娶媳妇儿了?”
福长安也未多问,不太清楚,“大约是罢!”
让他见他便见,他可真听话!多罗醋意大发,问道:“她漂亮么?”
其实福长安也没怎么看那姑娘,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道:“还好罢!”
又是这句,她就不该问他,“改日你带她出来,我看她美不美。”多罗倒要瞧瞧,什么样的女子,配跟她抢心上人!
岂料福长安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你又不是男子,怎么还好女色?”
多罗一本正经地假意装好人笑道:“我帮你把把关啊!”
“哦!”福长安随口应道:“再说罢!”
多罗心中不快,也不好明说,心烦意乱的她等不及,次日就来到明珠院中。
未见福长安同行,明珠问她,“怎么?四弟不在府上?”
“不晓得,今儿个我不是来找他,我是来看嫂嫂的。”
以往她都眉开眼笑,今日看起来却是郁郁寡欢,明珠问她可是有心事,多罗点点头,说想出去走走,明珠欣然陪同。
两人乘坐马车来到郊外,一池荷叶尚无花,忽忆旧时伴三俩。
“还记得初遇那日我们一道来看荷花么?那时候嫂嫂与瑶林哥哥还未成亲呐!不知不觉可都两年了哎!”
明珠不由暗叹,原来她嫁于福康安已近两载,光阴,说慢又快,来不及细细感受,它已飞逝。
“这一仗打了好久啊!”多罗思量着,“不知今年荷花开时,他会不会归来。”
他归来的日子,明珠并不期盼,实则她不愿去期盼任何事,没有期盼,也就不必承受落空的怅然。
忽听多罗道:“嫂嫂,我听小四说,他额娘正在给他安排婚事。”
那拉氏不太中意多罗格格,此事明珠是知晓的,可那番话她断不能跟多罗提起,她若听闻,必定心中难过。
身为她的朋友,又有幸得她唤声嫂嫂,明珠定会尽量在那拉氏面前为她争取,但最终如何,也只能看他二人的缘分了。
“四弟可有跟你说,他是什么意见?”
"他没有意见,“这才是多罗最头疼之处,”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懂男女之情,他看谁都是还好,从来没有跟我表明过心意,也不曾听闻他说喜欢谁。“
说到此,多罗忍不住叫嚷道:" 啊!我好惆怅啊!嫂嫂!你说我怎么就遇见了这么个榆木疙瘩!他要是有瑶林哥哥一半主动就好了。“
这大约是性子使然, "许是你们一直要好,他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