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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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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发没眼色了!若不是明珠在此,不想来回折腾她,爷早就换地儿了!”

    “是小人一时疏忽!小人甘愿领罚,今儿个的账全算在小人这儿!”

    这话福康安听来更别扭,“你的意思是,爷缺这百十两银子?”

    “不不!”多说多错,掌柜的战战兢兢,“这是小人的心意,请三爷笑纳!”

    “你的心意就是搞砸我的饭局!”福康安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好容易哄她开怀,你又带了那些蜂蝶来碍眼,你让我怎么解释?”

    “她们只是乐妓……”

    纵然他们男人觉得无可厚非,但福康安怕的是女人多想,“你能保证明珠这样想么?”

    掌柜的无奈,只得道:“小人可以给姑娘解释。”

    “滚!”福康安才不指望他,“你只会越描越黑!”

    这个“滚”是命令他滚出去,又或者只是否认他那句话,让他莫再瞎扯?掌柜的正费心琢磨这“滚”字的含义,忽听门口一人道:

    “这是唱的哪一出?”

    竟是明珠回来了,福康安瞬时敛怒为笑,“哦,小事,掌柜的来奉茶,不小心摔了杯盏,吓得腿软。”

    至于大惊小怪么?“摔了再换一盏便是。”

    福康安笑笑,又转头对掌柜冷声道:“听到了?还不去换一套茶具!”

    “是!是!”掌柜的如获大赦,借此起身退出房门。

    不过碎了一盏,何必换一套,明珠看不过去,提议道:“桌上还有茶具,也没人用,你拿来用也可……”

    “我不喜欢残缺的物什。”

    当下便有侍女过来收拾桌上的茶具与地上的碎渣。

    当是时,乌尔木随掌柜的一道出了门,面露赞赏之色,“既帮我背了这锅,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实则是乌尔木一时疏忽,只管定了雅间,说是两个人,并未交待是姑娘家,掌柜的才如以往一般安排了乐妓,乌尔木依命去唤掌柜时,早已连哄带威胁要他背这黑锅。

    乌尔木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掌柜颤颤收下,心想银子事小,得罪福康安事大啊!给福康安等人供奉的向来都是好茶具,这十两还不够买茶具,加之惹恼了这位祖宗,不定以后福康安会怎么治他。

    但福康安跟前儿的随侍乌尔木也是不敢惹的,这些主子们的饭局在哪儿,全凭他们一句话,

    他的顾虑,乌尔木自然明白,“你且放心,等主子消了气,我自当替你美言,你只管听主子的,把对面那间开扇窗,好好装饰,我保管还能把他带来。”

    “是是!劳您费心了!”

    屋内,换了茶具,上了菜,

    宫保野兔,蟹肉双笋丝,牛柳白菇,麻仁鹿肉串。核桃酪,菊花佛手酥……

    看着桌上的十二道珍馐美味,明珠不禁咋舌,“你还请了旁人?”

    怎么可能!难得的相处机会,他怎会带人过来碍眼,福康安看着她,笑意温柔,“就你我二人。”

    “两个人十二道菜?”他还真能点,“似乎奢侈了些?”

    “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只好多点一些,你也有得选择。”

    “你是看我说请你吃饭,便故意坑我么?”明珠扶额,甚感头疼,“你这一桌我怎么付得起?不如把我当了给人家刷盘子。”

    “逗你玩呢!”她竟还当真了,福康安朗声笑道:“男人在场,怎可能让女子付账?那会子我若硬说我请你,你怕是不会来了罢!”

    他猜得倒准,明珠无言以对,左右她也没带那么多银子,除了让他请也别无他法,如此想着,便心安理得的掂起了筷子。

    此处本有侍女专意布菜,却被福康安打发了下去,只因他想亲自为她夹菜。

    看他如此殷勤,明珠有些不习惯,“不劳三爷您!”

    三爷这尊称从她口中说出怎么有种损人的意味,福康安不喜听她这般说话,“唤我瑶林即可,听着亲切些。”

    “不敢。”

    她不敢?谁信?“福康安你倒是敢直呼!”

    不过一个称谓,还诸多挑剔,明珠才懒得奉承他,“你若不乐意,大可治我个不恭之罪!”

    “乐意乐意!”福康安怎么舍得迁怒于她,“只要你肯与我说话,唤什么我都乐意听。”

    回想刚才他对掌柜的态度,又想起在马场时他说的话,明珠终于觉得那评价很中肯,“那会子你说:旁人总觉得骄纵,我还不信,见你常爱嬉笑,还以为你性子爽朗,平易近人。如今见识了你飞扬拨扈的模样,确实信了。”

    若是旁人这般说他,他大约早就翻脸,可明珠这样说,他愣是能美滋滋地把飞扬拨扈听成褒义,“我对旁人是骄纵,对你却是娇纵!”

    明珠不知他话中的骄与娇是两个字,只是默默吃了口菜,却觉有个眼神总在看着自个儿,艰难的咽了下去,她无奈侧首,

    “你这般盯着看要我怎么吃?能不能专心吃你的?”

    福康安以手托腮作欣赏状,神情甚是惬意,“你不知道有四个字叫[秀色可餐]么?”

    “意思是你看到我,不吃就饱了?”

    非也非也,福康安撇撇嘴,“怎么话一到你嘴里就变了味?愣是要曲解我的意思!”

    明珠此时有些糊涂,不知自个儿是不是鬼迷心窍,竟答应同他一起用膳,实在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后悔莫及,下次再不能跟此人出来。

    这一日,福康安来时,却见明珠正在屋内看[六韬],

    “看到哪里了?”

    “《龙韬》,将威。”

    “你一个女子……”

    他尚未说完,明珠便替他说了,“不是该看[女诫][女则]?”这话听得多了,自是令人生厌。

    “在你看来,我竟是那般肤浅之人?”被误会的福康安心碎不已,作叹息状,

    “我是想说,你居然也喜欢看兵书,与我有相同兴趣,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子,非同一般。”

    情感之言,本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说来也不羞怯,竟如家常便饭,明珠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你说着不害臊,我听着都替你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天经地义啊!”道罢,他又觉这词用在明珠身上不太恰当,“不过你这般凶悍,实在不算淑女!”

    明珠也从不曾把自个儿当淑女看待,“我是不是淑女,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也碍不着你一星半点,觉着不淑,你大可离远一些。”

    “我向来不喜淑女,瞧着累得慌,如你这般真性情的方能得我注视。”

    又来了,明珠听得耳根子都酸,遂将书合上,起身去桌前斟茶,福康安本以为她是为他倒茶,虽不觉渴,也不愿拂了她的好意,正待去接,却见她自顾自饮,全然不理会他殷切的眼神!

    “这便是待客之道?也不问我渴不渴!”

    他这种金贵少爷,明珠最是看不惯,“老天不光让你生了一张嘴,还赐了你一双手。你却让它闲着,不若砍了自在。”

    看了看自个儿颀皙的手指,福康安反驳,“我的手是用来握长枪,杀敌寇,而不是端茶递水伺候人!”

    “我就该伺候你?抱歉,我不是你的丫鬟。”他似乎来得有些频繁了,“你怎么整日的往这儿跑?也不怕我父亲说你?”

    此等担忧实属多余,“你阿玛才不会说我,他巴不得我来呢!”

    呵!“你以为你是香饽饽?”

    福康安神秘一笑,“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来此来提亲。”

    提亲?明珠闻言,面上尽是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府上哪个女子如此倒霉,竟被你瞧上?”

    “你自个儿瞧。”福康安将背在身后的圣旨递给她,明珠接过,展开一看,似是一道圣谕,而她在这当中,赫然看到宝珠两个字,那,正是她的名字……

    身子一晃,明珠不由后退一步,怔怔道:“皇上是不是写错了字,应该是宝娴或是宝静?”

    “圣旨错字?”福康安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你居然质疑皇上?不然你去问他?再者说,如她们那般的俗女子,我怎会看得上眼?”

    明珠还是不太相信,“我不曾见过圣旨,莫不是你在开玩笑罢?”

    “圣旨谁敢造假?”福康安虽然狂妄,却断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你可是在怪我先斩后奏?不是你说的嘛:光说不做不如先做后说。所以我才提了亲才知会你,省得你说我空口说白话。”

    她是说过这句话,说的是做人,却不是教他去提亲。

    看她坐在那儿,支着头,半晌不说话,福康安亦在她身旁坐下,柔声开口,

    “明珠,今日提亲,许是我唐突了。但我对你,确是真心一片,想娶你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

    在遇见你之前,我很怕我额娘提及婚事,因为并无意中人,实不想依母之命随便娶一个,自个儿不如意,又耽误了人家。

    直到那天在河边与你偶遇,虽然你对我态度冰冷,我却对你念念不忘,回府后我曾多次派乌尔木探查你的住处,却怎么也寻不到明珠这个人,后来无意在宫中再会,才知原来你在府上叫宝珠,怪不得乌尔木怎么也寻不到你的踪迹。

    老天待我不薄,终于让我如愿以偿找到你。当时我便觉得你我是天赐良缘,不然怎会在宫中重逢。“

    这算么?在宫中见过的人多了,每个都是有缘?

    他剖心剖肺,她却无言以对,“怎么?”见她始终不语,神色不悦,福康安心头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难道,你不愿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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