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双筷子
桌上还放着她跟昔鱼的早膳,几个菜放在中间,两边各放有一个粥碗,里面盛着同样的金丝红枣银耳粥,碗上各放着一双雕着兰花的象牙筷。
隽王盯着那两副碗筷,又把目光投向音宛的脸,眼眸里隐隐有戏谑之色。
音宛觉得他一定要寻根究底了,谁知他开口说的话,却不是质疑这副碗筷的:
“何音宛,昨晚,璋王府里可闹翻天了。王府的正殿、配殿还有两边的配楼,一共三十多间房都化为灰烬。据说,你妹妹”
隽王说话时,有意无意地,往正厅的东套间走了几步,惊得音宛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好在他走到音宛跟前时,停下了脚步,上下端详着音宛的脸:
“你妹妹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你这做姐姐的,貌似毫不悲伤啊!”
“谁说我不悲伤?!”
何音宛的声音里,已快速融入了凄伤悲凉,“我……心如刀割,茶饭不思……”
最后四个字儿一出口,何音宛心里咯噔一下,后悔不迭,暗暗骂自己:
“你词汇这么缺乏吗?!就不能换个词儿?!这不是把隽王的注意力往那碗筷上吸引吗?简直是废物!饭桶!笨蛋!”
“茶、饭、不思”
隽王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满的讥讽。
果然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这吃饭上了。何音宛,饭桶啊饭桶!
就见隽王抬起手臂,在空中优雅地画了半圈,落下时,食指对准了放满丰盛早膳的桌案:
“本王怎么觉得你的胃口蛮不错啊!”
他踱着方步,走到桌案前,负手而立,微俯下身,看着桌上的菜肴:
“龙凤鸡丝,西湖牛肉羹,松鼠鳜鱼,虫草甫里鸭,合意桂花糕,八珍鲍鱼鸡煲……啊呀”
隽王颇有意味地摇摇头,
“茶饭不思还备了这么多菜,这要是哪天狼吞虎咽,只怕我这王府都得被你吃空了!幸亏,是太后买单的。”
字字尖酸句句刻薄,红霞飞上了何音宛的脸。
她振振有词地回敬道:
“你家供不起我的话,可以让我走。”
“供得起。”
隽王马上用话堵了音宛的妄想,“别说供你一人,就算再多出一个人,本王也供得起。无非是”
他眼中带了几分兴味儿,拿起了昔鱼用的那双筷子,用手指卡着转了几圈,拍在了桌上:
“添一副碗筷而已。”
音宛的心随着他筷子响动,微微颤抖了一下。
隽王精明有智谋,多出的一副碗筷,是瞒不过他锐利眼睛和缜密心思的。
他……应该已经猜出了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天,被璋王的花轿抬去的新娘,其实是何音宛!
她们姐妹身量相似,她脸上又涂满药膏做出面疱的样子,令人不忍卒视。就算有人愿意看,也已经面目全非了,哪认得出来呢?
真正的新娘何昔鱼则扮成音宛,由绿珠陪着,乘坐马车躲到了隽王府。
隽王方才的话中有话,看来已猜出昔鱼就在宜华苑里藏身。
“何音宛!”
声音不高,可音宛的心又猛地往上一窜,冲到了嗓子眼儿。
隽王懒洋洋地斜起眼睛,睨了她一眼,然后竟然慢吞吞地、在多出的那一副碗筷面前坐了下来。
“我那个堂兄睚眦必报,你妹妹烧了他的王府,还砸残了他的腿,你们何家人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隽王慵懒地说着,手指舒缓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神情悠闲得很,看上去心情大好。
这番话激起了音宛的怒意,她眉毛一挑,针锋相对地说:
“我何音宛也是睚眦必报!你那个混账堂兄敢动我们何家人一根毫毛,那你们叶家人也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不得不承认,由于何音宛对隽王心怀怨怼,因此在讲出“叶家人”的时候,将隽王也一并囊括进去,而且此语意清楚得霸气侧漏。
她看见隽王打节奏的手骤然停下,在半空停了有数秒。
过了会儿,隽王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她脸上,眼底有什么东西隐隐闪烁。
“你最好认清自己。”
隽王轻轻吐出这句话,语气里有点不屑一顾,“跟你口中的‘叶家人’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这是威胁吗?
音宛暗暗猜测时,就听那个磁性的声音又响起:
“璋王的爪牙无处不在,你们何家尤其是你这何府大小姐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你最好十二分谨慎,别给本王找麻烦!”
说完这话的时候,隽王的目光又从那副多出的碗筷上扫过,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堂屋门口走出去了。
音宛看得清楚,他隽王在迈出门口之前,眼睛迅速地往东套间那里瞄了一下。
显然,对这件事隽王洞若观火。
不过,隽王肯定准备将此事藏着掖着。
他府里的人得罪璋王,他这个一府之主,自然少不了受到牵累。
看起来,将昔鱼藏在隽王府,还真是个妙主意。
这里,应该是京城里最安全的藏身之地吧!
“昔鱼,没事了,出来吧!”
音宛的语气里充满轻松。
不多时,在隽王府风华园居住的姚玉儿,就听到了眼线张婆子的禀报:
“王爷一下朝就直奔宜华苑,呆了大约半个时辰,出来时好像很高兴,一边走着路,还时不时地笑起来。”
姚玉儿的手微微颤抖着,心里压上了石头,声音顿时也像暮霭般低沉无力:
“张婆子,你不是说王爷从来不去宜华苑吗?”
“是啊,是啊!”
张婆子头点得像啄米鸡似的,“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想是有什么要紧事,才去找侧妃说吧!”
“要紧事……”
姚玉儿寻思道,“莫非为了何音宛的妹妹火烧璋王府一事?王爷是去通知她一声,她妹妹死了,一定是这样的!”
不对呀……
姚玉儿心里直犯嘀咕。
何音宛的妹妹死了,隽王犯得着那么高兴吗?还一边走,一边笑?
他不是一直不苟言笑吗?
姚玉儿满腹狐疑,又追问道:
“张婆子,何侧妃死了妹妹,想必很悲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