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得知罗逸保住性命后, 荣石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他不喜欢罗逸的假,但他也不想看到罗逸死。
放心之后,他便思虑如今三族的形势。
朝廷官兵已经来了, 人质已经被救, 面对如此悍然威凛的军队,三族真能顶得住吗?
而且,这次带兵的是朝廷的定国公。
他听阿爷说过朝廷的官职,定国公是什么样的官他一清二楚。朝廷都派出这样的大将来这边, 恐怕是抱着必打的决心。
以前他们不怕朝廷官兵, 是因为朝廷官兵不会钻林子。可自从上次荣石败于孙信之手后, 他就不再小看朝廷官兵了。
正如阿爷和罗逸所说, 现在的朝廷跟以前的朝廷终究是不一样了。
思及族人们还在仡族地盘, 荣石心中极为慌乱。
他和阿爷一直只想让族人过上安稳日子,绑架梁知府他们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仡族那帮人可没打算留人活口, 他们若不出面,估计梁知府早就死了。
荣石不愿看到自己的族人被牵连。
他便壮着胆子去找孙信,请求见定国公一面。
孙信答应了。
荣石心中感激非常。
今夜发生的一切事情, 都让荣石隐约察觉到,这些朝廷官兵跟他印象中的朝廷军大相径庭。
他见过陇州驻军, 跟驻军打过不少交道。那些驻军们大多傲慢无礼, 对他们这些部族很是不屑。
是以,荣石对朝廷向来没什么好感。
而眼前这些官兵, 看起来虽比驻军威势更甚, 却不会仗势欺人。
荣石心中复杂难言。
他站在营帐外等待士卒进去通报, 目光落在守卫的军服上。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裳, 套着轻薄的皮甲, 手中拿着锐利无比的长戟,神情庄严而肃穆。
哪个儿郎不爱威风的兵器和盔甲?荣石也不例外。
亲身体会到朝廷军的威武,荣石不由心向往之。
“元帅叫你进去。”通传的士卒出来招呼他。
荣石:“多谢。”
他不懂什么礼节,就直接抬着头入帐。
帐中有三人,荣石却一眼看到其中高大挺拔的英俊男人。
煌煌烛光下,男人一身玄色,周身气势锐利逼人,那是荣石从未体会过的威压。
他下意识低下头去。
忐忑之下,他竟学起罗逸的礼节,不伦不类地拱手道:“我叫荣石,是榕族的少族长,见过、见过……”
“不必多礼。”男人声线低沉悦耳,虽气势熏灼,但无丝毫高高在上之意,“荣少族长见我什么事?”
霍延已经了解过榕族之事,他们虽参与绑架,但说到底算是救了楼菱和梁霈等人的性命。
“我想说,我阿爷一直以来都没有跟朝廷作对的意思,我们只想让族人过上安稳日子,这次绑架两州知府,的确是我们不对,我和阿爷愿意接受惩罚,但请朝廷不要伤害族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言辞朴实恳切,情感真挚,倒是让楼菱和梁霈心生动容。
霍延神色无波,问二人:“殿下和驸马是此事的苦主,陛下交待过,定要让殿下和驸马出了这口气。”
荣石猛地抬头,“殿下?驸马?”
之前野外解救人质后,他就隐约听见孙信叫知府夫人“殿下”什么的,但他当时忧心罗逸伤势,没往心里去。
现下听闻,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至四肢八脉,眼前渐渐发黑。
殿下、驸马、陛下……
这几个词在荣石脑子里疯狂滚动,他怔怔望着梁霈和楼菱,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们到底绑了什么人啊!
霍延道:“此为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宁宣长公主。”
荣石:“……”
那么,公主的丈夫叫什么?驸马!
所以,他们绑的人不仅仅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亲国戚!
荣石心脏狂跳,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地,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楼菱性子爽利大方,面带笑容道:“少族长不必如此,真要说来,是我夫妻二人该谢谢你和荣族长才是,如果不是你们,羿戈不会留我们性命的,快起来吧。”
朝廷的诏令是直接传到府衙的,榕族的族民又住在大山里,是以他们并不知道楼菱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梁霈也拱手道:“定国公,榕族虽有同流合污之嫌,但并未伤害我和公主,而且下官在占州治理多年,了解三族秉性,榕族确无造反之心。”
他多次向朝廷上书,基本都是因为仡族之乱。
他跟仡族斗智斗勇多年,回京途中自然会防备对方,只是他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三族合谋!
他乃占州知府,进入陇州地界不可能继续带着驻军随行,这才不慎落入榕族之手。
霍延颔首,“殿下和驸马心胸宽广,霍某佩服。然陛下忧心二位安危,因绑架一事龙颜大怒,不论如何,荣少族长和荣族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愿意承担罪责,只希望朝廷能够善待无辜的族民!”荣石诚挚道。
此次霍延是元帅,楼菱和梁霈都等着他的决定。
霍延淡淡扫一眼荣石,“念及你和荣族长尚存底线,我可以允许你将功赎罪。”
“请定国公吩咐!”
霍延眸色幽深:“你可知,巫塔族手中的铁制武器从何而来?”
荣石正想说他们没有铁器,可思及扎伤罗逸的那把匕首,不由沉默下来。
“还有一点很奇怪,”梁霈也道,“当时情况混乱,可那个人却全然不顾,只想着刺杀公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荣石不是傻子,他仔细一想,便知其中必然有鬼。
虽然决定拿人头祭天的是羿戈,但提出祭天的是巫塔族族长,如果他们只是想要梁知府的人头,那么那个巫塔族族人为什么非要杀害公主呢?
巫塔族素来神秘阴森,绝对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荣石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巫塔族的事情,他们跟我们往来不是很多,除非咱们族人打摆子去求他们的巫医治病。”
“打摆子?”楼菱惊讶,“你的意思是,巫塔族的巫医能治好打摆子?!”
荣石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时候能治好,有时候又治不好,据他们巫医说,这都得看神灵愿不愿意降福。”
霍延问:“公主和驸马治理占州多年,也不知巫塔族巫医能够治疗疟疾一事?”
“让定国公见笑了,”梁霈惭愧道,“巫塔族地处屏州,并非我的管辖范围,他们族人素来神秘得很,基本都不出山,我对他们并不是很了解。”
倒是仡族一直跳得欢,吸引了最大注意力。
荣石适时道:“不瞒定国公,这次绑架朝廷命官,最开始是巫塔族提出来的。”
之前仡族闹出动静,也不过就是拒绝交税,把前来征税的官吏打发走罢了。
拒绝交税,就是不服官府管辖,官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一来二去,冲突越来越大。
但仡族只会动手,很少动脑子。若非巫塔族的提议,仡族也不会想到绑架朝廷命官、借机夺城的独立计划。
梁霈不由皱眉:“有铁器,又要杀公主,这巫塔族到底要干什么?”
“我看是要造反。”楼菱冷冷道,“一旦杀了我,南边各部所有族民都要承受陛下的怒火,到时候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巫塔族便能趁机号召所有族群与朝廷对峙。”
“对峙?”梁霈摇首失笑,“就算他们有铁器又如何?他们能抵挡得了朝廷的大军?”
“他们在南方占据地利人和,想用拖字诀与朝廷展开拉锯战。”霍延开口道,“故此次必须速战速决。”
“定国公尽管吩咐!”梁霈满腔意气,“若能帮得上忙,下官万死莫辞!”
霍延轻笑,“驸马言重了。我还有军务处理,公主和驸马早些休息,告辞。”
他目光投向荣石,“你随我来。”
一夜过去,大军休整完毕,在霍延的指挥下,他们浩浩荡荡向仡族地盘进发。
五十里外,三族战士还在等着祭天仪式。
荣族长眺目远望,眼中露出几分担忧。
“荣族长在想什么?”巫族长手持权杖,鹰眸紧紧盯着他。
一旁的羿戈闻言看过来,不满道:“荣老头,你就别像个娘们一样怕这怕那了,不过是杀个狗官的头,有什么大不了?!”
荣族长重重一叹:“羿族长,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族人陷入战乱之中。梁知府他们一直没能回京,朝廷不可能没有反应,或许,朝廷已经派兵过来了。”
“那又怎么样?老祖宗以前那么点兵,朝廷不照样拿咱们没办法!”羿戈满脸不在乎。
巫族长眯着眼问:“荣族长,你已经被朝廷驯化了吗?”
荣族长正要回答,却忽听一人高声喊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那边来了好多人!还有旗子!”
众人悚然一惊,全都起身,或跳起来,或站到高处眺望。
不远处,旌旗凌空,长戟森然。
霍延率五千轻甲精兵奔涌而来,阵势浩大,气冲霄汉。
百余年来,三族只与朝廷驻军打过交道,在他们眼中,那群驻军懒惰散漫,战力根本比不上部落战士。
祖先曾经取得的胜利,也同时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以为,所有的朝廷军都和三州驻军没什么两样。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肃穆庄严、气吞山河的军队?
三族七千战士全都傻眼了。
这伙官兵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说句实在话,南边部落难打,主要是因为地势,当地的族人是没有多少战斗意识的。
他们充其量只是一群猎户。
他们没有斥候,没有防御工事,没有森严的纪律,没有整齐的阵型,更没有军队团结一致的凝聚力。
霍延身着铠甲,骑在一匹神骏上,那威风伟岸的身影,深深烙进众人眼睛里。
他示意左右。
左右立刻高呼:“我等奉圣上之命前来平乱,若想活命,速速缴械投降!”
身后士卒尽皆附和,震彻山林。
三族人这才真正反应过来——朝廷真的打过来了!
他们纷纷看向族长族老们。
巫族长立刻高呼:“身后就是山林,大家都跑进去!”
不用他说,一些接近山林的族人已经开始往山上狂奔了。
在他们眼里,只要跑进山林里,朝廷就拿他们没办法!
这里是仡族地盘,一开始跑的只有仡族人,后来巫族长下令,巫塔族族人也跟着跑。
荣族长正纠结要不要跟着跑,忽然看到荣石从军队里走出来。
“阿爷!咱们投降吧!”
荣族长还没开口,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他和族人们回头看去。
那些率先往山林里冲的两族战士,竟纷纷被铺天盖地的箭雨击倒在地,死的死伤的伤。
为了能让七千人聚集,羿戈特意选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除了背靠山林,其余三面都是平地。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朝廷军会来,他们也没想过朝廷军一言不合就杀人!
指挥过数万人的战役,几千人的战斗对霍延来说根本没有挑战性。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震慑三族。
只有将他们打服、打怕,他们才能因为畏惧彻底服从朝廷。
霍延来之前,已经命令弓箭手悄悄埋伏在山林附近,他们弓.弩的射程远,不需要离得太近,是以三族人都没能发现伏兵的动静。
眼看另外两族的惨状,榕族人全都呆住了。
这还没上山,就被打得这么惨。
南边部族从来不跟朝廷军正面交锋,就是因为朝廷军备高出他们太多,用竹矛竹箭打赢铁甲钢刀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上山。
在箭雨的攻势下,不少人倒下了,但也有不少人真的冲入了山林。
梁霈不由问:“定国公,就这样任由他们躲进山林?”
霍延道:“知道怎么才能将他们彻底打服吗?”
“我觉得他们已经吓破胆了。”梁霈回答。
霍延眸色笃定:“他们企图占据地利打游击,我就用他们的方法,将他们彻底打败。”
只有让他们知道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筹码,他们才会乖乖听话。
一想到楼喻因公主被擒而日夜忧心,霍延心中便被怒火占据。
他必须要彻彻底底解决南部问题,尽最大努力为心爱之人分忧解难。
这次,他不会心慈手软。
仡族和巫塔族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唯有榕族还站在大军阵前。
他们是真的被朝廷军的凶悍吓到了。
荣石走到荣族长面前,低声道:“阿爷,朝廷早已有了部署,而且,咱们都被巫塔族骗了。”
他走到一个被箭射死的巫塔族族人身旁,拾起掉落在地的竹棍。
竹棍是巫塔族的武器,也正因为此,他们在其他两族眼中并无多少战力。
竹棍能顶什么用?恐怕人还没打死,棍子就裂开了。
荣石颠了颠手中的分量,心中陡然涌出不忿。
这哪是竹棍的重量?这明明是铁器的重量!
他摸索到中间的竹节处,狠狠一拔,但见寒光闪过,竹棍里竟然暗藏杀机!
榕族人全都惊呼起来。
“棍子里怎么藏着铁条!”
“啥铁条,那是剑吧!”
“咱们真的都被巫塔族骗了!”
荣石拿着竹中剑,嗤笑一声,对荣族长说:“阿爷,绑架三州知府,一开始就是巫塔族提出来的,他们就是想挑起祸端!”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荣族长很是不解,“为什么一定要惹怒朝廷?”
“他们就是想逼迫咱们跟着一起反抗朝廷,从而在南边重新建立朝廷,他们想当皇帝!”
荣石掼下竹中剑,满目愤恨,“等咱们合力抵抗朝廷,让朝廷不得不放弃南边后,他就会用这些铁器强迫咱们俯首称臣,阿爷,巫塔族狼子野心,咱们不能同流合污!”
这些听起来似乎很可笑,但对于南方部落来说,拥有铁制的武器,便拥有了最大的拳头。
巫塔族保留实力,让仡族和榕族冲锋陷阵,等时机一到,便可登高称王。
计划不算差,但过于自负。
坐井观天不过如此。
榕族族人闻言,全都愤怒声讨巫塔族,可是巫塔族人已经听不见了。
除了死伤在箭雨下的人,其余全都逃进了山林。
荣族长长叹一声,他想过巫塔族肯定留有后手,故一直顶着压力善待两州知府,但他没想到,巫塔族居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他忽然跪地,朝霍延行叩拜大礼,诚恳道:“老朽有罪,但族民都是无辜的,老朽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恳请朝廷放过我身后这些族民!”
“族长!”“族长!”“族长!”
族人们的叫喊此起彼伏,他们纷纷跪地为荣族长求情。
霍延居高临下:“你们若真心归顺朝廷,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不过荣族长绑架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请朝廷开恩哪!”
“求求大人,我们真的没想伤害朝廷命官啊!”
“族长都是为咱们着想,要是不做,其他两族就会来打咱们!”
榕族人全都跪地乞求。
楼菱深知他们的确是被裹挟,虽有罪,但罪不至死,便开口劝道:“定国公,既然榕族愿意归顺,不如让荣族长戴罪立功。”
“就依长公主所言。”霍延目光凛然,“荣族长,你们绑架的不仅仅是朝廷命官,还是当朝宁宣长公主和驸马,此乃抄家灭族之大罪,若非长公主为你求情,你万死难辞其咎!”
荣族长神色震惊。
长公主和驸马!
他连忙磕头道:“罪民叩谢殿下不杀之恩!”
楼菱骑在马上,整个人英姿飒爽。
她道:“要谢我,就助朝廷降服那些匪贼!你和你的族人熟悉山林地势,眼下那些匪贼逃进山林,不如就由你们做向导吧。”
荣族长活了大半辈子,为了防止榕族被其他两族吞并,他对两族的地盘进行研究过,可谓是知己知彼。
为了防止外人,每族地盘上都会设置一些陷阱,稍不注意就会中招。
这些陷阱一般只有本族人才能知晓位置,但大家都是山林里的居民,陷阱基本大同小异,荣族长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来。
霍延要打游击战,必定不会让陷阱限制己方战斗。
军中有清障兵,但比起清障兵,明显是本地族民更加好用。
他先用武力震慑榕族,再用巫塔族的阴谋点醒榕族,最后借楼菱的宽容与大度让榕族心服口服,从而让榕族为他们清理仡族的陷阱。
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清剿山匪的计划正式启动。
榕族人为了将功折罪,自愿成为朝廷的先锋军,为朝廷军队清理陷阱,排除障碍。
仡族的聚居地同样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山林里光线阴翳昏暗,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陷阱的道。
仡族人熟悉自己的地盘,闭着眼睛都能走。他们凭借这个优势,躲在暗处,企图用竹箭将朝廷军困死在山林里。
但是,他们印象中的朝廷兵已经只存在于历史中。
他们自负于先祖“逼溃”朝廷军的荣耀,傲慢地以为只要占据山林,就一定能够再次逼溃朝廷军。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上山前,霍延郑重交待:“巫塔族手中有铁器,铁器上或许还会抹毒,诸位都要小心。”
“遵令!”
霍延一边派遣游击小队跟两族人周旋,一边率领主力直奔仡族大本营。
朝廷军队穿着特制的轻甲,外层是结实坚韧的皮,里层是坚硬的铁皮,寻常的竹箭竹矛根本戳不穿射不透。
即便遇上巫塔族的铁器,他们也丝毫不惧。
私造铁器没那么容易,从竹中剑的材质来看,这些铁条在朝廷军眼中就是一堆废铁。
巫塔族自以为掌握炼铁,便能称霸世界了?
实在是可笑至极。
仡族人配合默契,朝廷军配合更加默契,仡族人战力强悍,朝廷军战力更加强悍。
两族人渐渐发现,他们根本就阻挡不了这群朝廷兵的步伐!
就算放出毒虫毒蛇,朝廷军也丝毫不怕。
霍延已做了万全准备。
他让军医制出一些强力的驱虫药以及雄黄粉等,基本每个士卒都会随身携带。
更何况,士卒配备的都是最新研制的连弩,小巧轻便,非常适合丛林作战,比起部族那些战士的弓箭,他们的连弩不仅迅捷,还更具杀伤力。
在游击小队的牵制下,朝廷主力渐渐逼近仡族的聚居地。
聚居地外围建了一些防御工事,却也不过是一些带着尖刺的木墙罢了。
朝廷军攻破过固若精汤的城墙,又怎么会将这些防御看在眼里?
霍延站在高处,透过望远镜看向聚居地的布局。一般而言,聚居地的中心地带就是族长族老所在地。
眼下仡族与巫塔族联合,族中重要人物必定会聚集在族群中心。
擒贼先擒王,霍延没工夫和他们继续耗下去。
此时,仡族族长的竹楼上,羿戈正破口大骂:“叛徒!叛徒!”
“我早跟你说过,荣族长心向朝廷,你却偏偏让他们出面劫走梁霈。”巫族长冷冷道。
羿戈气愤道:“梁霈防我防得严,我怎么下手?!”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咱们两族可以合力吞并榕族,你非要拒绝。”
“等吞并之后呢?你再吞并我仡族?”羿戈冷笑连连,“巫族长,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傻子?”
巫族长鹰目诡谲:“你要是不傻,就不会拖延到现在还没去攻打占州,要不是你惧怕雷声,怎么可能等到朝廷大军来?”
“说得好像都是老子的错!”羿戈指着他的鼻子,“你不也退缩了吗?用人头祭天是你提出来的吧?你要是不耽搁这两天,咱们早就拿下占州城了!”
“族长!不好了!朝廷军打来了!”
一道惊呼打断二人争执。
羿戈骂道:“老子知道朝廷军来了,用得着你提醒?”
“不是、不是在山下,是已经到寨门外了!”
屋内静默几息,羿戈立刻跳起来冲出屋子,立在竹廊下眺望。
朝廷军身着玄衣轻甲,正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寨门外。
羿戈瞪目喃喃:“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身后的巫族长也面露惊色。
眼前的形势让他们不得不相信,即便他们躲进山林,朝廷军依旧可以轻易破开他们的防御。
羿戈握紧手中长矛,吩咐族人:“快召集所有战士,咱们一定要守卫家园!”
说完又转向巫族长:“还有你带来的族人,快!”
山上的游击队只是小股,聚居地里的青壮才是主力。
他们和朝廷军势必要展开一场大战了!
殊不知,在朝廷军的眼中,他们弱小得可怜。
霍延淡淡下令:“炸。”
震天雷被抛向寨门及围栏,接连不断的轰响震彻整个山谷,在山谷回声的加持下,愈加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轰响之后,寨门防御已成一片废墟。
族人们尽皆尖叫不迭,抱头鼠窜。
羿戈:“……”
巫族长:“……”
门没了,这他娘的还怎么打?!
还有,那个跟雷响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巫族长忽然反应过来,嘶声叫道:“原来不是神灵发怒,而是朝廷捣的鬼!咱们中计了!咱们中计了!”
“你他娘的现在说有个屁用!”羿戈操起竹矛便往外冲,“老子跟他们拼了!”
门没了,那就近身战斗!
羿戈号令族中青壮往外冲,然而下一刻,连弩连续不断发出的箭支直接射倒一大片。
面对朝廷军的强横,仡族人根本无法前进一步。
哭闹声、哀嚎声冲入羿戈耳中,看着瞬间死伤大片的族人,他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巫族长见势不妙,立刻转头就跑。
羿戈心痛之下,突然想起还有一条活路,遂锁定巫族长,狂追上去,想要用他的头颅来投诚。
巫族长发现他的意图后,无奈之下抽出权杖中的长剑,回身砍断羿戈的竹矛,并刺穿他的身体。
羿戈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他哪来的剑!
其他仡族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怒红了眼睛来杀他。
巫族长铁剑在手,一路势如破竹,奔向寨子另一头的小径。
只要他回到屏州大本营,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这次只带了一千五百人,他的大本营里还剩下不少青壮,等他回去,他定要计划周密,让朝廷军有来无回——
后背突然被一股巨力穿透,在惯性作用下,他的身体直接向前飞出数丈远!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艰难地扭过头,目光穿透混乱不堪的山寨,落在射箭之人的脸上。
气绝而亡。
霍延面无表情收弓。
族长穿戴与族民不同,实在太好辨认了。
仡族族长和巫塔族族长既死,霍延也不必再杀其余族民。
他吩咐道:“两族首领已死,劝降。”
军令一下,朝廷兵立刻高呼:
“匪首已死!投降不杀!”
“匪首已死!投降不杀!”
“匪首已死!投降不杀!”
纷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