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针锋相对
她不再任性,端起白玉碗一饮而尽,却自喉咙深处涌起一股苦涩血腥味,喝完马上含了一个糖渍山楂,半点甜味没有,却自觉那股苦涩味历久弥新。
看她皱眉,温泽笑她:“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喝药还要吃蜜糖?”
成碧黛眉微皱,急忙拿了丝帕拭拭嘴:“要你贫嘴!阿韧你同我说实话,你处心积虑算计谢宵的龙血,并非只是为了戏耍他那般简单吧?”
温泽是她的亲弟弟,但却非有勇无谋的莽夫,空有一身蛮力,实则天纵英才,足智多谋,自幼跟随父王能征善战,是一等一的帅才。
如今却手无缚鸡之力,连那个缨枪都提不动。
“姐,这几日你可能觉察到什么变化?”
成碧原也觉察不出什么异样,但细思之下……
胸闷、气短、苦涩、血腥……同谢宵欢好时,愈发身热情动。
近几日她似乎越发觉得不同,指尖时常有麻痹之感,有时还觉刺痛,初初只以为是幻觉,现在想来,这些变化是从她喝龙血开始的。
“难道谢宵的血,可使我起死回生?”她只觉天方夜谭。
温泽却信誓旦旦,胸有成竹:“我何曾食言于你,若非如此,我何苦千里迢迢带你重回永宁,不过眼下若要真的重生,时机尚未成熟……”
成碧从未觉得起死回生值得欢喜雀跃,她是心死身寂之人,能否重新拥有一个鲜活跃动的心脏,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做人不如做鬼来得轻松自在,但做人她却可以重新拥有力量,再给他一刀,但就这一点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我还能重新拥有六识?”语气中是难以察觉的欣喜。
“能!”温泽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那你告诉我,六年前在蠡河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是成琢第一次领兵出征,谢宵初登位,西南动乱已近一年,诸部互相征讨,民不聊生,易子而食,战火甚至一度蔓延到大渝边城。
十六岁的阿韧临危受命,同他成家收养的燕云十八骑同争西南,大军日夜兼程数月,刚刚到达西南边陲蠡河,连战场尚未踏足……这座原本安静祥和的边关小镇,却在血腥硝烟中,成为了新的战场。
她在入京路上听过不少说书,都说是成家军通敌卖国,与西南九霄族里应外合,意图颠覆大渝江山社稷,举兵不前,拥兵自重……
她想知道真相,但数万成家军尸骨无存,为此她曾逼问温泽数次,却始终问不出所以然,他每次不是嬉皮笑脸,就是像现在这般沉默不语。
温泽有些狼狈的站起来,顺带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外面高起的春阳,他倒不合时宜的嘱咐她要多加休息,但此话尚未说完,外面便来了传旨的宫人。
折竹慌慌张张的敲门回禀:“法师,陛下传召。”
“陛下传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你慌什么。”
折竹的声音透过遮掩的床扉传进来:“回法师,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大总管阮显,而且……陛下传召的不是您,而是……落云仙人。”
谢宵传她?
还是派了心腹阮显过来,阮总管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位比三公,恩宠深厚如宁国侯言敏,在阮总管面前都要礼让再三,何人能得他亲自传召。
新贵如温泽,也只是刚刚进宫时客气的送过一回。
成碧刚刚喝了龙血,精神尚算可以,由知雪折竹伺候着换了衣裳前去面君,原本知雪还想往她脸上搽些胭脂,看起来气色好些。
她却摆了摆手,素面朝天,只着了往日的天水碧浅衣裙,绿雪含珠簪簪发,不施粉黛,在她心里去见谢宵似乎搽什么都是浪费。
女为悦己者容,她悦谢宵?简直是狼心狗肺……
啼夜月,子规肠断情切切,灯花伤,落地成灰一行行,芙蓉不及美人面,空悬明月待君王。
含章殿的正殿是谢宵旧居,如今专人把守,无人胆敢擅入,宫里传得甚至比正阳宫都要神秘,而谢宵素来简朴,于起居上难得讲究,所以即便旁人觉得偏殿折辱,有失身份,他也从来不以为然。
成碧觉得谢宵传她必是问责,毕竟那晚她狠狠咬过他一口,谁让他凭着蛮力占她便宜!
但谢宵是景帝,是至高无上的陛下,别人尚且不敢仰望他,她却趁着欢好伤了他的龙体……
谁能想到成碧一进含章殿的偏殿,只见大臣内侍跪了一地,包括一身橙黄色华服宫装的萧凝裳,曳地的裙摆绣满芍药花一地盛放,发间珠翠琳琅满目,其中以那只七羽凰冠最为惊艳,而她艳丽无比的脸容,雍容华贵,却与素面朝天的成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实在是恍若隔世,令人可慨可叹,最喜素衣恬静,清灵若水的萧凝裳,现在却繁丽雍容,而艳色逼人,娇艳灼灼的她,却习惯了竹青天碧这样素净的颜色。
现在这一幕,成碧只觉得无比熟悉,当年她不愿意喝药时,也是折腾的嬷嬷婢女跪了一地,只不过谢宵与她不同。
他不是在喝药,而是拿着匕首在给自己放血。
她进去时,他尚未下刀。
谢宵猛地一抬眸,两人四目相对,时间有片刻的停滞,成碧见他那过分熟悉的眉眼,脸庞稍见瘦削单薄,毫无半点血色,甚至比她这个活死人的脸色还要苍白难看。
他那一双深不可测的锐利双眸,孤傲又凉薄,身处至尊之位,睥睨权力之巅,看向她时却带着清澈温润的淡淡笑意。
“贫道参见陛下。”她微微福身行了半礼。
跪了一地的内侍宫人心中好奇,却无一人回头偷望,包括言敏这位一品军侯和几位军机内阁大臣。
与先帝谢崇在世时,世家林立掣肘皇权不同,谢宵初登位便大刀阔斧,整顿吏治,甚至几次动了雷霆之怒,发落世间权贵,斩首、抄家、流放、罢官……
扫清朋党,任用心腹,大渝吏治不过数年,便已现清明之向,难怪翰林学子比比称赞,言当今圣上是“中兴之主”。
与他窝囊又不作为的父皇相比,谢宵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手握实权,大渝也再无权倾朝野的权臣。
“过来~”他唤她。
他右手放下匕首,对言敏和阮显道:“朕意已决,尔等退下。”语气威严,不容置喙。
谁都不曾想到谢宵会如此吩咐,成碧与他相爱多年,成亲数载,自认对他都不甚了解,更何况是他人,如何能体察圣意。
大家依言退下,余光频频扫在她身上,只有言敏毫不客气的打量,五分震惊,五分审视,但相比三年前与元后八分相像,惟妙惟肖宛若行走画卷的苏昭仪,这位宁国侯早已见怪不怪。
毕竟陛下后宫的女人,皆似元后。
最后一个离开的竟是萧凝裳,她跪的久了是被纨素扶起来的,“那陛下好生歇息,臣妾告退。”
眼神中满是心疼与委屈,哭得红红的眼眸,宛若一枝梨花春带雨,让人看了好不怜爱。
“朕明日再去看你……”
萧凝裳走时很是恋恋不舍,途径成碧身边,她却拿出了后宫之主的雍容:“落云仙人,烦劳你替本宫好好侍候陛下。”
成碧落落大方,是出家人才有的谈吐做派:“贵妃娘娘,言重了~”
她与萧凝裳千般难越,万般不同,唯此一点相似之处如出一辙,那便是嫉妒……
凡近谢宵三尺之内的女子,一律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当年她于她有恩,为她和亲北戎之事多番筹谋,来回奔走,甚至不惜求到谢宵面前。
她这算是牵线搭桥,引火烧身。
苏沉影那影子哪是“寿终正寝”,而是萧凝裳早动杀机,先下手为强,而谢宵为帝六年,虽从未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大选六宫,但花鸟使也曾巡游四方,遍寻绝色美女,充盈后宫。
但这些年除了苏昭仪昙花一现,后宫便是凝贵妃一枝独秀,秀女位份低微不说,每每侍寝总有避子药赏下,不得不喝,而总有稍稍得宠的佳人出现,突病、暴毙、失足种种意外,早已屡见不鲜。
故宸宫已有多年,未见孩提婴语。
如今她这个突然出现的落云仙人,狐媚拿乔,搔首弄姿,勾得陛下为她次次破例不说,还春宵一度,露水情深,她这个“后宫之主”怎能不忌惮。
那天陛下衣襟未系,自献贤殿奔出,阖宫里人尽皆知,甚至还有宫人看见陛下龙颈上的齿痕……
她来含章殿一路上也是不避人的,她这副身躯算是骷髅披着一张美人皮,皮娇肉贵,白皙莹润,平时连划个小口折竹她们都要心疼半天。
那天晚上两人互相报复,谢宵下口极重,弄出一大片红痕,她无心无觉,体内更无血肉支撑,故而皮肤愈合极慢,数日过去脖子、锁骨、后背……连着一大片淤红,颜色艳丽,触目惊心。
她脖子更无脂粉遮盖,众人瞧之,可见激烈,纷纷叹上一句:“陛下当真英武~”
曾经萧凝裳与他私会之时,也曾这样耀武扬威,显于人前,如今她故技重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知她当时锥心刺骨之痛,如今凝贵妃可能感同身受?
成碧嘴角微扬,满是讥讽,看着床榻之上的谢宵时,却悄然变脸。
“来朕身边~”
她瞬间化身一只勾魂摄魄的狐狸,脚步轻盈,身姿曼妙,走路虽也是端庄娴雅,落落大方,却如迎风摆柳,似是一步一步摇到你的心尖上。
这俗世最勾人的无非两件事:节妇倚门卖笑,娼女守贞从良……
看破红尘,求仙问道的出家人,摇身一变成竟成了景帝新宠,确实令人诟病,哪怕只是一夜春情,便有风言风语,甚至不少\"要留清白在人间\"的谏官上奏疏,称她与温泽是妖道祸国,是红颜祸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