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毒发
不吃,就死?
陆经年心中一跳,下垂的双手此刻不由得微微弯曲。
之前就不断向上攀爬的阴冷寒意此刻终于升到了他的脖颈。
身处这座诡异的厅堂中,他浑身都在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而变得更加冰冷僵硬。
尽管如此,他仍尽力表现出自然,从对方手中接过盘子,检视起上面的血肉。
以红为底的肉质看上去颇有嚼劲,一道道肌肉纤维清晰可见。
至于黑色的部分,看上去大多是脏器,也还算正常。
除了过于鲜活了一些,似乎面前的荤腥之物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陆经年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当他再看两眼,便发现在肌肉纤维当中,还有缕缕青黑的条状物在其中游窜,像是某种活性的流体,又像一条条的细长黑虫。
而且在其影响下,似乎血肉中重新拥有了意志主导,肌肉与脏器错落地跳动起来,竟像是要往盘外爬去。
背上汗毛一根根陡然竖起,陆经年再也无法把面前餐盘中的血肉当做正经的食物。
“我不吃这个,你就要杀了我?”,他把视线从盘子里挪开,看向面前的陌生女子。
“虽然我确实更爱与死后之人交谈,可这次却不是我要你的命。”,对方的猩红眸眼看向了他身后的某处,口仍是抿闭,那沙哑的声音便在昏暗中响起。
陆经年于是侧过身子,顺着对方看的方向,把头向右后转,视线从脚踝处往上移去。
等他看见两个青黑的血洞盘踞在右腿肚子的肌肉上时,怔了一下。
这是,被蛇咬出的齿痕?
齿痕的周围,一道道紫红的纹路顺着伤口,向四周蔓延了巴掌范围,如同附在表面的血管。
他的心跳微微加快,终于察觉到比身处这片谜团中更令他迫切的事情。
“进来这里以前,你就已经身中邪神【那伽】所化的水蛇之毒,这是一片特殊的空间,毒素才没扩散。若是现在直接出去,不出片刻,你难逃毒发身亡一途。”
陆经年一下子想起刚刚在饭堂外看到的那条黑蛇,明明自己绕了那么远,却还是中招了?
难道是那个水坑
“况且,你不吃,自己也走不出去。”,女人的面容此刻不带表情,但陆经年却仿佛从中看出几分得逞的笑意。
他心下明白,对方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此刻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离开。
笼罩着四周的黑暗,远比城市中的黑夜可怖。
如墨般的浓稠黑意,是无声的警告,那是落入此处的人类不可接近的禁区。
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困在这诡异厅堂里,要么赌一把吃下血肉。
就连闯出去被毒死的选择都没有。
陆经年心思活络:“好歹原来也是铁板窗口,要不换个铁板加热一下再”
俊美的白发女人充满蛊惑之意的脸上,邪异的笑意一下子褪去,红宝石般的双瞳缩成几近一道黑线,露出慑人的怒意。
避开对方锐利的眼神,陆经年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铁板是没指望了。
他只好闭上眼睛,忐忑的表情逐渐沉淀,一手端起面前的瓷盘,另一手在上面摸索着抓到一块就往嘴里塞。
“就当是爽滑酥嫩,肉汁四溢的肉扒”
手上还在颤动的质感让他的自我暗示效果极为有限。
一口下去,别说,虽然味道充斥着不出所料的腥臭,但那弹牙的口感
“呕”
陆经年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刚追着一头牲畜,活生生啃下来一大口肉。
待到入口,却发现是头病畜,异常的味道与鲜活的口感结合……
只要是个常人,就不可能吞的下去这口刺身。
正当他要将已经进去喉咙一部分的异物挤压出来,那血肉却先一步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一鼓作气,落袋为安。
强烈的恶心感一下子从嘴中消失,他不自觉地舔了舔牙膛,竟连血腥味也再也回味不出。
就在他还在想那血肉的时候,四肢骤然一阵痉挛。
仿佛在他自己的肌肉与神经之间,又混杂进某种不受控制的组织。
痉挛的范围逐渐移动、缩小,最终汇集在右腿之上。
陆经年这才勉强抽出精力看向异常之处。
只见被咬伤的右腿皮肤之下,肌肉与筋膜在未知力量的催动下,如同活物般剧烈的扭动、颤抖。
狰狞的一幕一下子让他想起刚刚吃下的诡异血肉,两种颤动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外面多了一层黄白的皮相遮盖。
若不是强烈的痛感时刻令他保持清醒,陆经年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毒发,产生了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疼痛过去,他终于能稍微挺直身体。
紧握的双手松开,留下一排嵌入掌心的印记。
而两颗毒牙咬入的创口此时竟流出紫黑的血,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一切恢复正常,黑蛇留下的印记不复存在,筋肉狰狞的小腿也平复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短暂而猛烈的眩晕感。
他的意识如烟雾般飘忽,在黑暗中失去了所有方向,不可控制,难以集中。
“你必须杀掉那迦,毒素只是标记的一部分,它不会放弃你……”
意识飘散间,女人那双猩红的眸在一片虚幻中亮起,将这句话刻在了他的脑中。
眩晕感过去,陆经年猛地睁开眼睛。
白发女人、雕塑、古壁画,一切都荡然无存。
周围原本阴暗的环境此刻充斥着刺眼的阳光。
回过头,眯起眼睛往稍远处看去,李叔还在太阳伞下,尽力地挺着身板,偶尔朝认识的学生打个招呼。
“小陆,这么快吃完了?怎么又忘了拿伞了,左数第三排!”
穿着破旧墨绿制服的身影见到他,脸上一下子挂起笑容,念叨起来。
陆经年答应了一声,说下次再来拿伞,不打算再回头,直接迎着烈阳走出饭堂。
说来奇怪,来时他还被阳光烤得难受,此刻竟觉得这正午的日光还差几分火候。
身上还未散去的冷意让陆经年一下子打了个哆嗦,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绝不是自己的妄想。
只是,那女人口中所说的【那伽】和那怪异的黑蛇之间的联系他还没搞清楚,就离开了那座被黑暗笼罩的厅堂。
一路上,他反复回想那饭堂中诡异的建筑风格与白发女人的存在,越想越奇怪。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经意间被卷进了凡人不可言说的阴谋中,若是不赶紧想办法自保,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面前的草丛里,一阵窸窣把他的目光拉了过去。
不会,又是什么怪事吧
虽说以往自己没见过,但也不用一天来三次吧,就算他年轻气盛,身强体壮的,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啊。
拨开路旁树丛的荆棘穿到隔壁的行道,陆经年发现一个穿着院服的女生跌坐在旁路的中央,挎包掉落在一旁,头手低垂。
此时,正是下课的时间,行道上竟没有其他的学生。
陆经年快步上前将女生扶起,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完全处于脱力的状态。
不仅如此,女生面色苍白中泛着淡淡的紫意,虽然在阳光暴晒之下很难看出来,但陆经年还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把人从肩上又轻放回地面,翻了个身。
果然,女生背后的脚踝处有一个明显的伤口,上下各一个不大的圆洞,周围已是一圈的紫红之色。
又是蛇?
陆经年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之前看见的那条怪异黑蛇,而后赶紧站起。
当时他被咬时,还不知道那蛇有没有毒牙,疏于防备,如今已经有了答案,自然不能再被咬一次。
站起到一半时,腿肚子上传来一阵滑腻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用力一蹬。
一条五指粗细的黑蛇被他甩到路旁,窜进了树丛中。
他没时间再去回头探查蛇的动向,而是看向旁边的女生。
几个呼吸间,对方全身都已泛起红紫,部分地方浮现的毒斑更是几乎漆黑。
陆经年伸出食指轻放在她的鼻口前。
除了冰凉的温度,再也感受不到有气息存在。
此时,他回想起白发女人的话语,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叹了口气,陆经年将女生搬到最近的一处建筑楼旁放下,拨通了保卫处的电话。
告知了对方女生的位置后,他低下头,默默离开了学院。
虽然此刻他既没有出现中毒的晕眩,也没有那血肉带来的阴冷,但他却觉得,他的身体中,正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某种变化。
他需要赶快找个安全的,不受打扰的地方搞明白发生的一切。
离开的路上,两条比刚才那条还粗壮几分的黑蛇从路边经过,并未理睬他,径直朝着同一个方向爬去。
这次他看的分明,两条巨型黑蛇的背后,有着血红的弯曲纹路,一直从头部顺延到几乎末尾,比之前那条还要妖异几分。
就在他们爬过的路上,两个中毒的受害者,一男一女,歪斜着倒在主干道的两边,气息微弱。
但也有似乎对毒抗性较高者,被咬后还能挣扎着蹒跚前行。
陆经年心中猜测,恐怕此时学院里受害者已经远不止这些,恐怕很快有关部门就会赶到处理。
果然,刚走出学院大门,门内便拉响了紧急避难的警报声。
而后,十几个穿着黑袍的特察队带着特制的路障,将整座学院封锁,只出不进。
湿热的窄巷中,陆经年回头凝视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心下明白。
接下来,可能是漫长的假期。
而自己,必须尽快揭开白发女人的目的。
还有那所谓【那迦】的存在,究竟对他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