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与沈过往（八）
沈知初一路护着我到了护城河边，挑了个最安静的位置，让我将花灯放到河上。
我满是不舍的将花灯放了上去，呆呆地看着它飘向远方。
沈知初则赶紧拽了我一把，对我说：“十五，许愿！快点许！”
我这才学着沈知初的样子，将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闭上双眼，许下了我这辈子的第一个愿望。
“若是这世上真有神灵，若是许愿真的有用，我希望我能快快乐乐的陪我的小将军过完这一世！”
“下一世，下下一世，我还要去找他，我还要遇见他！”
许愿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如果花灯被人劫走，无论你许下多么美好的愿望，最终都不会兑现。
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这是我陪他过的第一个乞巧节，也是最后一个。
我和他之间，早就没有以后了。
我绝对不会从圣殿回来寻他，哪怕负他一世，让他在那房前等我等上一辈子，我都会狠下心来，绝不回头看他一眼。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一个本就是棋子，连自己的命运都决策不了的妖，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这世上最无用的情爱呢？
往后那宁静的日子，就像暴风雨的前兆。
南北朝之间，刚刚平息不下几年的战火，忽然以一种莫名而又极端的方式再度燃起。
北朝大军南下那日，主帅拓跋元英号称率领百万大军，将钟离城包围了整整三天三夜！
之后又增派镇东将军萧宝夤，以十万精军，合围钟离。
南朝士兵以少战多，苦守钟离城十日，每天都有噩耗传来，甚至就连军营，都从在城外驻扎，转而回到了钟离城之中。
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能逃走的人已经逃了大半。
留在城里的，不是无处可去的穷苦之人，便是走不了路的老弱病残。
我非常担心沈知初的安危，好几次见他负伤路过家门，都提出想要陪他驻军，却被他一口回绝！
他甚至还提出，让我带着丫鬟小碧，随着大家一起离开钟离城，等这里的战况尘埃落定再回来找他。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忙问沈知初一句：“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让我先走？”
“沈知初，你是不要我了吗？”
沈知初对我摇了摇头，说：“傻十五，我在这世间并无牵挂，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了，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
“乖，你听话，听我的，快点走吧！”
我虽不在前线，却也悄悄去到过城外，见到过百万大军围城的焦灼与恐惧。
我忙对沈知初摇头，甚至幼稚地负气道：“不！我才不走！要走就我俩一起走！”
“我有军籍在身，若是这种时候逃了，便是逃兵一个！”
“十五，我虽不知你是何出身，却也能看出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你难道不想做个小将军的妻子，反而要与个逃兵一起亡命天涯吗？”沈知初问我。
我从前的日子，本就浪迹天涯惯了，又怎会在意自己的身边再多一个人？
“可是沈知初！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我急着告诉他说。
“可是我在乎！”沈知初回我：“一个男人倘若真爱一名女子，定会为她一生考虑！”
“你本可以风风光光嫁进很好的人家，甚至重新去投一个好胎，跟着我来到这荒野之地，我已经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了！”
“要是——”
“要是我连一个风风光光的名分都给不了你，我又有什么资格央求你嫁我？”
我被沈知初说的哑口无言，却也只能跟着小碧一起，带着沈知初给我的所有盘缠，离开了钟离城。
只是……
我才离开钟离城不久，听到那百万大军攻城的号角声和喊杀声后，我便忽然感觉到了后悔。
遇见沈知初之前，我不是不知道人世间有许多繁文缛节般的规矩，可是我的心里没有规矩，我也向来不守这些规矩。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开始遵循人间的规矩，活得越来越有人味，开始被人道束缚着，险些连自己是只狐妖都给忘了？
我将身上的所有盘缠，和那张卖身契还给了丫鬟小碧，让她离开钟离城后，去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再不济，做个一辈子的良家女也行。
自己则义无反顾地冲了回去，在那漫天的喊杀声里，找到了被人围困的沈知初！
他像是伤得极重，半跪在地，险些就要被一旁的几人直接刺死！
我随意从一具死尸身上拔起一根长矛，朝着沈知初身旁的几人掷去，只听“噗噗噗”几声响起，尖锐的长矛立刻贯穿了几人的身体！
将他们串得像冰糖葫芦一样，串成了一排后远远炸成了肉末！
我随意露出的这手，不仅惊得周围的所有人，全都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看我。
就连沈知初，在见到来人是我之时，他的眼里也露出了那惊愕的表情！
“十……十五？”
“你怎么回来了？”
陪他来到钟离城的这半年以来，我一直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任他怜惜和保护。
好像，连他自己都忘了，我不仅身手很好，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甚至比他还要能打！
我面色阴沉的没有作答，看见他身上的伤势时，心中的愤怒值已然到达了顶点！
原因无他！
沈知初之前的几次负伤不算太重，也不在我的眼前，我尚且可以算了。
可在我见到他的双臂被利器划开，鲜血早已浸满了铠甲，就连胸前都有一道刀伤时——
我现在只想杀人！
我再次捡起一根长矛，一步步地朝着前方走去，面色阴沉地朝着旁人扫去，几近是咬牙切齿地吼出一句：“谁干的？”
周围的北朝士兵们纷纷侧目，我这才又问一句：“我最后问一句！”
“——到底是谁伤了他？”
“赶紧站出来受死！”
谁曾想，我的话音才刚落，竟然引得一旁的北朝士兵们发出哄然大笑！
像是全然忘了，我刚刚是怎么一矛刺死的五人。
在他们眼里，我像极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冒然冲进战场里的弱女子一样。
他们笑着，我也跟着笑了。
我那阴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仿佛在看一具具已然暴毙了的尸体一样。
我本是不想太过高调，参与进人世间的这些战乱纷争之中的！
可他们以百万大军突围钟离城也就罢了！
竟然还敢将我的小将军伤成这样？
真当我林十五这些年来，已经不怎么杀人了，就忘了如何杀人最快，最狠了吗？
“十五……你……”
沈知初望着我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见到北朝的士兵们举起武器，狰狞的朝我冲来之时，口中的话语只剩下了一句：“——十五！小心！”
我轻而易举的挥动几下长矛，便将这些士兵一一刺死。
当我望着脚下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正打算笑着抬起头，对着沈知初邀功的时候。
——我正好看见一只画着咒符的利箭从远方射来，对着沈知初一箭穿心！
“噗——！”
沈知初的胸膛被这支利箭直接射穿。
要攒军功风光娶我的小将军，满眼不舍地望着我，在我面前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