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刚掉落下来的洞口还在往下淌水,宋莺莺坐了一会有了力气,首先就是一个除尘决,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顺带把白菓也翻新了一下。
白菓毛发柔亮,她揉揉猫头,把猫放到自己肩膀上。
“抓紧了。”
白菓扒住宋莺莺的肩膀,一人一猫看向石门。
这里就有可能是黑暗山脉传说中的那个上古遗迹。
宋莺莺没想到前世那么多人翻遍整座山脉都没有找到,倒是让她一下掉进来了。
犹豫了下,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她还是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把剑。
此剑如一泓秋水,剑身柔韧,宋莺莺叹口气,把剑环至腰身,触手可及处。
白菓歪头好奇的看着,宋莺莺又摸了它一把,开始探索遗迹。
在石门旁边有一行诗句,刻在旁边,刻字者显然心绪不宁,字体潦草,上书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1]
宋莺莺看出其中蕴含的禅意,只此一首诗,就道尽世人一生追求,颇具讽刺之意,又大彻大悟。
即入世又出世。
宋莺莺来了兴趣,天上的仙人哪知世人烦恼?
这诗却是书尽人间之事。
她念了一遍,越念越觉得此诗绝了。
白菓不满地拍了一下她的脸,宋莺莺笑着转头,蹭了蹭猫身。
“这就走。”
她站在石门前,挥手放出灵力,石门毫无动静,没有查出什么禁制。
宋莺莺伸手一推,石门很重,她深吸一口,再去使劲推去,隆隆声响起,石门被她推开。
里面一座大佛,拈花而笑。
宋莺莺没想到竟是佛像,她慢慢走进,没有她想象中的危险,除了一座大佛,空空荡荡。
四周的墙面上倒是画了一副故事。
古国有仙人降世,教导人类学习,人类跪拜,筑起仙人像,仙人越给越多,人类却越来越不满意,甚至想窃仙长生。
仙人拈花,冲宋莺莺笑道:“你也是来寻求长生之术的吗?”
神魂一轻,宋莺莺再次醒来却是在皇宫中。
面前威严的皇帝,钦点她为状元。
宋莺莺迷迷糊糊被人带出了皇宫,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前戴着大红花。
长安街上,众人投掷盈果,砸歪了宋莺莺的官帽。
她扶正帽子,却见到楼上雪肤花貌的少女再冲她笑。
少女眉似新月,樱桃嘴,眼波潋滟似三月春光,手拿圆扇遮去一半脸。
宋莺莺恍惚入迷,直到衙役牵马走过,还迷醉在少女的笑容中。
不久就有媒婆踏破新科状元的门扉,宋莺莺想起那日长安街上的少女,手下笔尖一顿,宣纸上出现窈窕身影。
她召人打听,顺理成章与心上人订下姻亲。
大喜之日,她挑开盖头。
少女眉间是跃动的烛光,娇嫩的似柳尖新生的嫩芽,宋莺莺一阵恍惚,总觉得这张脸在哪见过。
烛光跳动,灯油滴落,幕帘放下,掩去一室春光。
一夜过去,天不亮,就有奴仆敲门。
新嫁娘羞怯地把宋莺莺推出浴盆。
待换上衣裳,白菓望着镜子里她娇媚的脸,也是一阵恍惚,总感觉哪里不对。
旁边有人凑过来。
素净的脸上挂着醉人的笑意,“弄好了没?”
白菓插上最后一支步钗,娇嗔一声,“好了。”
宋莺莺伸出手,白菓握上,笑容娇羞。
她站起身合着身旁的步伐,一起去给婆婆敬茶。
有所谓是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雨。
宋莺莺握紧白菓的手,志得意满。
很快,新进状元休完婚假,被皇帝点为翰林,后又外放出京。
宋莺莺带着白菓告别家人,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再见,行舟吃水很深,岸上的身影逐渐模糊。
身旁只有一道窈窕身影一直伴着她。
在外放官的日子,清贫又欢乐。
宋莺莺始终谨记当官为民,为官廉洁,家里的米也只够下锅的,没有多余银钱,白菓持家操心,遣去照顾的婆子,洗手煮汤羹,妻妻二人同心同德。
不久,白菓十月怀胎,婴孩也呱呱落地。
家中这时却传来噩耗,宋莺莺的母亲病了,想见她最后一面。
宋莺莺却因为不与上官同流合污被拒绝告假,此时离开就是擅离职守。
只好含恨送别妻子白菓回家,孩子还小,担心路途颠簸就留在家里。
白菓抚摸宋莺莺的脸颊,“你放心,有我在。”
宋莺莺握住她的手,含泪咬牙,“帮我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就说吾儿不孝!”
白菓远去,自始自终,宋莺莺都没有踏出任职地方一步。
不久母亲噩耗传来,床上婴孩啼哭,好像也在为宋莺莺伤心。
旧的生命逝去,新的生命而至,人类轮回,周而复始。
床前明月光,宋莺莺抱着孩子摇晃,忽有所悟。
白菓的信件也到了,说家中事务繁忙,她要留下照顾姻亲,还要料理母亲后事。
宋莺莺终于告事假回家,妻妻二人在府中见面,皆红了眼睛。
料理掉母亲后事,宋莺莺对官场突然疲倦,但一家老小,都要张口吃饭,重担压在她的身上,她去拜佛,有了遁入空门的心思,最后还是选择咬牙扛起重担。
宋莺莺跪在佛前,抬头时见佛祖拈花而笑,她心思清明。
时间恍然而逝,宋莺莺从任上终于掉回京城,父亲却已年迈,也去了。
转身回望,家中只剩下妻妻二人,孩童却渐渐长大。
白菓脸上长了皱纹,宋莺莺眉间的皱痕也深,她们逐渐老去,宋莺莺和孩子的争执也愈深。
她官位越高,回家的次数越少。
错过的时间已经无法挽救,直到白菓身体虚弱生病,矛盾爆发。
孩子无法理解宋莺莺为官为民的心,只知道她的严厉要求,却很少见她陪伴家人。
宋莺莺看着半大的小伙子怒发冲冠,转瞬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否是这样的人。
就好像这些事情都是凭空发生,她没有做过。
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白菓躺在床上冲她挥手,她眼光清澈如旧,握住宋莺莺的手说:“我知你心。”
只一句,就已让宋莺莺涕泪满襟,心里的悔恨快要溢出。
白菓下一句却是劝她,如果她死,就再娶,找个续弦。
她这话一出,妻妻俩皆怅然,却不约而同望着对方,觉得这不是对方的性格。
佛祖拈花一笑的画面突然在宋莺莺心中闪过。
她看着白菓,突然觉得这世界是如此的陌生。
“你真要我再娶吗?”
宋莺莺握紧白菓的手,目光紧紧盯住她。
白菓话脱口而出,也是一阵迷茫,这不是她的性格。
她的性格应该是对方要背叛了她,她死对方也死,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两人目光对视,看着对方那张脸,皆恍然,就如大梦初醒,白菓迟疑道:“你”
宋莺莺也说道:“你”
她看着对方那张脸,如梦似幻。
明明是濯濯月华,却像是硬生生被蒙昧了一层,压下了那层艳色,连樱桃唇都失了血色。
宋莺莺捏住对方下巴,抬起她的下颌,大拇指摩擦着对方的唇。
白菓保持着沉默,两人明明是妻妻关系,她却觉得此刻眼前人是如此的陌生,就像是她们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窗外日光灿烂,暖融融的阳光从窗户照进。
宋莺莺收手,她哑声道:“你好好休息。”
白菓收手,被角被捏紧。
白菓默默看着宋莺莺,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我总觉得我们不该是这样。”
宋莺莺本来要走,闻言又坐下,她抚摸着白菓的脸。
那张脸眼尾多了几道皱纹,却不减整张脸风姿,依旧美丽动人,只是增添了岁月的痕迹。
“这几天我会多陪你,别多想。”
白菓眼神迷茫,却乖乖点头。
她睡了一觉,梦里光怪陆离,感觉自己变成小小一只,周边都是庞然大物,她从下仰望着高大的人类,却发觉那是她的妻主宋莺莺。
只是妻主身上多了丝飘渺的气息,不可捉摸,如方外之人。
一梦醒来,白菓多怅然。
是她太离不开妻主,所以在梦中梦到妻主离她那么远。
宋莺莺扶着她出去走走。
两人走到院落一角,只见梨花开得绚烂,海棠花也不逞多让,一枝梨花压在桃红的海棠上。
白色素雅,红色艳丽。
宋莺莺抬起白菓的下巴,她凑在白菓耳边轻叹,“看,多像我们?”
白菓羞红了脸,一如少年时的娇羞,是宋莺莺那日打马游街记忆最深的颜色。
白菓轻嗔一声,宋莺莺朗笑,平日板起的眉头松开,两人四目相视,皆是浓浓情意。
少年相伴不假,中年相守不假。
宋莺莺揽住白菓的肩膀,白菓依靠住她的肩膀。
妻主的肩膀不宽,却足够令她安心。
“别想了,你会好的。”宋莺莺说道。
白菓点头,看到妻主洁白的下颌微动,“下次再说出我不爱听的话,我就罚你。”
“罚我什么?”
“罚你不能离开我。”
白菓微笑,“情话跟谁学得?”
她这妻主她最了解,嘴上牢靠,最是不爱说情话的。
宋莺莺摸摸鼻子,“原以为你爱听的。”
白菓闭上眼,闻到妻主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清新的草木香合着微苦涩的药味。
药?白菓神经绷紧,突然院墙跳上一只猫来,黄白相间,猫啸一声,白菓眼中闪过一道绿芒,记起一切,她突然推开宋莺莺。
宋莺莺往后踉跄几步,看白菓横眉冷竖,面色冰冷,“宋莺莺!”她从牙缝挤出声音。
一巴掌扇了过来,宋莺莺被打得措不及防,脸向一边偏去,指印鲜红。
宋莺莺衣袖甩动,目光深沉,在白菓下一巴掌扇过来之时捏住了她的手。
白菓咬牙,“你还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