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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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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佳人没立即上顾笑的车,“不好意思,我忘记拿名片夹了。”

    顾笑说:“没关系,是落酒店了吗,你快去拿吧。”

    谭佳人冲他甜甜一笑,转身跑回酒店,把车钥匙放前台,“请帮忙保管,我朋友待会儿过来取车。”

    前台认识她,笑着说:“好的,谭小姐。”

    谭佳人登陆微信小号,点开一个汽车人头像,发过去一个红包。

    乐途租车:???

    佳人何处:小王,麻烦你来江南酒店取车,钥匙我放前台了。

    乐途租车:姐,你的周租套餐明天才到期,今晚就还车?

    佳人何处:我周末在家休息,不用开车,红包是辛苦费,麻烦你跑一趟。

    乐途租车:成,姐,这辆奔驰a45amg我尽量给你留着,你下次租车记得找我哈。

    佳人何处:ok。

    谭佳人虚岁25,小王26,每次都喊她姐,他说男客户都是哥,女客户都是姐,服务态度相当好。生意给谁做不是做,当然挑个笑脸相迎的,至少钱花得舒心。

    她从包里掏出化妆镜迅速补口红,抿抿唇,显得自然了点,怀着雀跃的心情走出酒店,看到一对意想不到的组合,行政主厨诺伊和杜可儿牵着手,时不时停下脚步来个爱的亲亲。

    杜可儿也看到了谭佳人,刹那间有丝慌乱,试图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放开手啦,我同事”,她小声说。

    诺伊皱眉,“我们谈恋爱不能被人知道吗”,说着和谭佳人打招呼,“嗨,谭。”

    谭佳人走过来,瞧瞧诺伊,又瞧瞧杜可儿,“嗨,你们——”

    杜可儿鼓起勇气,“我和诺伊已经约会3个月,今天正式在一起了”,她有点得意,老板总夸谭佳人优秀,没有短板。可有一样,谭佳人不如她,诺伊说她的法语更好,带点鼻音,有种小女孩的娇憨,谭佳人无论说哪国语言,都一副听力考试念题的调调,没有人情味。

    “你开车走,还是有人送?”杜可儿故意问,她明知道谭佳人有车,只是想炫耀自己下班有男朋友护送,顺便让谭佳人羡慕一下而已。

    谭佳人微微一笑,“嗯,有人送,可儿、诺伊,祝你们定情第一日快乐,再见。”

    杜可儿眼睁睁看着谭佳人坐进一台宝马m8,不禁跺跺脚,哼,每次都压她一头,连这种事都不放过作秀,可恶!

    顾笑等谭佳人系好安全带才问:“名片夹找到了吗?”

    谭佳人愣了愣,想起无伤大雅的小谎言,点头,“哦,找到了。”

    “导航地址输入哪里?”

    “申城大剧院。”

    “你住栖云社区?”

    申城大剧院就在栖云社区,难怪顾笑误会,谭佳人将错就错,含糊说:“嗯,我住附近。”

    路上顾笑问起自己好奇的事,“你认识乔宁宁吗?”

    谭佳人斟酌着回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有次我看到你开车接她。”

    关系好?外人看来,可能吧,乔宁宁是白富美,是她的人脉资源,也是她需要笼络的客户,所以乔宁宁一个电话,无论她在吃饭还是在洗澡,都要立刻放下自己的事,飞奔过去替大小姐效力。

    大小姐逛街,她拎包兼做造型顾问,帮她参详穿哪件衣服好看;大小姐心烦,她做情绪垃圾桶,陪她泡吧,听她发牢骚,半夜三更再把她送回家——标准的公主与侍女关系,只要侍女没意见,关系确实很好呢,谭佳人自嘲。

    顾笑余光瞥见谭佳人在笑,慌忙问:“难道我认错人了?”

    谭佳人说:“没认错,我在想哪次开车接乔宁宁被你看到了。”

    顾笑说:“上个月的事,我和乔宁宁约在严墨的餐厅吃饭,结果饭没吃成,大家不欢而散。”

    “我想起来了”,谭佳人假装回忆,“乔宁宁挺生气的,你们吵架了?”

    顾笑露出丝苦笑,“她没对你说过我和她的关系?”

    谭佳人反过来问:“你和乔宁宁什么关系?”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喜欢乔宁宁,我就停止a计划,不然显得我没底线。

    她侧过脸看着他,目光殷切。

    顾笑想找个合适的词形容他和乔宁宁之间的关系,最后放弃,索性坦白,“长辈们希望我和乔宁宁结婚,我是在国外读书长大的,印象中乔宁宁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没有其它想法,现在让我们结婚,我总觉得有点荒唐,那天约着吃饭,我把这种感觉对乔宁宁说了,她当时就发火了,说正好她也没那意思,叫我不要多想,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愉快的话题,即使她不喜欢我,拒绝的话由我先说出来,对她就是种冒犯,你和乔宁宁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多开解开解她,据我所知,乔宁宁身边没有几个知心朋友。”

    知心朋友别说几个了,一个都没有好吗,就乔宁宁那刀子嘴,舔狗都无法忍受,再就是指靠她吃饭的,比如自己,拿出服务上帝的态度,鞍前马后伺候着,不敢怠慢。

    谭佳人把真话埋在心里,假话行云流水,“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不用你提醒,我也会找她谈谈,劝她不要介意。”

    顾笑松了口气,真诚地说:“谭小姐,谢谢你。”

    谭佳人的道德底线在做第三者之上,有主的人坚决不碰,是她的原则,所以行动前,有必要打听清楚顾笑的感情状况,她假惺惺说:“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又怕不礼貌。”

    顾笑说:“没关系,你问。”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所以才——”

    顾笑想,他好像没对乔宁宁提感情方面的事,那就托谭小姐带话吧,“我没有女朋友,目前也没有谈女朋友的想法,30岁,还不算老,对吗?”

    “哪里老,30岁风华正茂好吗。”

    谭佳人心里暗暗说,你目前不想谈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车子开进栖云社区,一个涵盖豪宅和商业的城市综合体。

    谭佳人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璀璨生辉的世界,明亮美丽的商业街,豪华气派的绿色科技住宅,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就连医院似乎也比别的地方宁静祥和些,街头漫步的人个个衣着体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劳苦气息,少年踩着高档电动滑板风一般掠过,少女背着大提琴和同伴说笑着,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幸福,那么无忧无虑,这一切都令她心生羡慕。

    车子经过围挡拦起来的建筑工地,上面印着繁华都市的蓝图,媲美东京的夜景,充满未来感的写字楼,湿地公园,体育场,绝版别墅区,幼儿园小学中学,疗养院,国际五星级酒店——住进这里,就像广告语写的那样,入驻生态头等舱,享受尊贵礼遇。

    顾笑说:“这块地是我朋友名下的房地产基金拍到的,当然这只基金也会参与整片区域的开发。”

    谭佳人支起耳朵,很想问一问他,这片区域包不包括如意街,转念一想,那不就露馅儿了吗,她打造的人设可没有住在城中村这一条。

    “哦,是吗”,她假装感兴趣,“你哪个朋友?”

    顾笑卖关子,“你刚见过。”

    “你是说参加晚宴的vip,那我可都见过了,具体哪一位?”

    “贺九皋。”

    贺九皋,那个投机分子?

    谭佳人突然觉得这个“头等舱”项目不靠谱了,她干巴巴笑一声,“他呀?那还挺厉害的。”

    顾笑说:“对,他是我认识的朋友中最厉害的。”

    车子停在申城大剧院一侧的路边,谭佳人解开安全带,笑着道谢。

    顾笑说:“栖云社区挺大的,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谭佳人急忙说:“不用,真的就在附近”,她指指路旁的南国精品超市,“我还要买点水果回家。”

    顾笑不勉强她,拿出一张名片,“你的车需要改装的话来找我吧,免费给你做。”

    谭佳人接过名片,瞄了眼,头衔是疾速汽车改装设计师兼主理人。

    “我是做汽车个性定制的,不论你对自己的车有什么奇思异想,我都可以满足。”

    “哇,好酷啊。”

    顾笑有些羞涩,笑着道别,谭佳人一边向超市走,一边挥手,无奈路太近,她都到超市门口了,顾笑的车还在等红灯,只能弄假成真,硬着头皮逛精品超市。

    超市员工微笑着拦住她,“小姐,请问你是会员吗?”

    谭佳人尴尬,“不是会员不能进去购物吗?”

    超市员工笑着摇头,谭佳人当然缴纳得起会员费,只是如意街有菜市场,也有小卖部,她没必要跑这儿来买贵的。

    不用轰,谭佳人自觉走出超市,十字路口变成绿灯,顾笑的车不见了,她轻轻吁出口气,走到路旁的休息椅坐下,从lv的neverfull购物袋里拿出套着防尘罩的靴子,换下cl高跟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磕碰,用防尘罩包好,放进购物袋。这种鞋压根儿不是用来走路的,小羊皮的鞋底哪里经得起在柏油路上摩擦,娇贵的很,不像刚穿上的切尔西靴,跑跳随意,还便宜,当初从奥特莱斯买的断码鞋,二百块都不到。

    她也不想花钱买罪受,只是她所从事的行业,需要撑场面的行头,想想那些坐私人飞机的客户,面对他们,穿光鲜亮丽点绝对比随便瞎穿给人观感好。

    谭佳人慢慢往如意街的方向走,谁能想到,隔着两个路口,左拐有一个破落的城中村呢?

    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月光似乎都照不进来,家家门户紧闭,这里的住户老年人居多,黄昏吃饭,关灯睡觉,守着过去的规矩过日子。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踩坑里了,没水还好,有水一脚泥,幸亏雨停了。

    大前年说修路,去年说拆迁,修路的事没人提了,大家都盼着赶紧拿到拆迁款,一夜暴富,搬到外面喝自来水的楼房过上真正的城里人生活,今年拆迁的事又没音信了,到底因为啥搁置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剩下挂在大街小巷的动员横幅给大家一点微茫的希望。

    谭佳人走出黑灯瞎火的胡同,绕到主路如意街,总算有了人间烟火气,街道两边都是商铺、苍蝇馆子、澡堂子、家庭旅馆和水果摊。

    街上每隔一百米,就拉一条喜气洋洋的红条幅,上面写着“搞好旧村改造,提高生活质量”、“齐心协力,建设美好家园”、“拆迁过渡艰苦一时,乔迁新居幸福一生”……诸如此类振奋人心的标语。

    谭佳人默念其中一条,吐槽,“乔迁新居幸福一生——你倒是拆啊,光让人看着白日做梦吗?那么多城中村都改造了,三年大变样,偏偏如意街不走运,要是投胎有定位功能多好,那我肯定避开如意街,投到栖云社区,就差两条街,我这什么破运气,唉!”

    她重重地叹口气,看到一群刚下班的民工从另一个路口过来,走进街边的简陋饭馆吃饭。

    饭馆门口张贴着菜单,小炒面条盖浇饭,最贵的菜也才15元,但有人还是不舍得吃,一个面容沧桑的大叔憨笑着点了碗盖浇饭,只要8元。

    她不期然想到均价1万的酒,90万的表,华丽的栖云社区,还有打肿脸充胖子的自己,心里难受极了。

    凭什么,她问,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诗人,发出同样的质问,“十指不粘泥,鳞鳞居大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她别过头,不再看,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家,跳暴汗减肥操,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把忧郁的,软弱的想法通通抛弃,是的,她今晚有卖钻石卖腕表的佣金入账,只要努力不懈,总有一天她会离开如意街,成为华丽世界的一员。

    谭佳人安慰自己,可心情down到谷底,像从城市归来的蚕妇,难过得只差泪满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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