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塑料战友情

    如今会议室里还剩下三个经销商，秋奥这边则只有秋江天和律师桑泓两人了。

    秋江天依然在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寒意森然：“永新高总、云翔胡总，您二位也是因为延迟发货的问题来问责的吗？”

    高琛点头、胡云亮摇头，两人对视一眼，又改成高琛摇头、胡云亮点头。

    秋江天轻挑眉梢，淡笑不语。短暂沉寂之后，胡云亮率先绷不住了，讷讷说：“既然咱们秋奥已经恢复正常发货了，想必我们的订单很快就能安排上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高琛也反应过来，忙说：“是啊，放心了，放心了。秋总您忙，我们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边说边站起身，还拉了一把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的张大伟。

    “高总，先不忙走。”秋江天伸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示意高琛坐下：“为了确保您的客户能及时准确地收到产品，我们特别核查了永新公司本周和下周的订单信息，发现有一台预计在下周一发货的bw550，收货地址是冀南省l市第三人民医院，不知地址是否有误？”

    高琛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秋奥给永新公司分配的经销范围全部在冀北省，而这个订单的收货地址却在冀南省，这是越界销售的行为。根据秋奥对经销商的管理规定，越界销售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轻则罚款，重则取消经销商资格。

    旁边的胡云亮脸也白了。他现在知道秋江天为什么把他和高琛一起点名了，因为越界销售这种事儿他也没少干。

    早在秋奥成立之前，高琛的永新公司和胡云亮的云翔公司就拿到了奥通产品在中国北方的经销权。秋奥成立后，吸纳了一些新的经销商，也重新划分了经销商的责任区域。高琛和胡云亮觉得自己原有的势力范围被削减了，心里不爽，时不时就会做点越界销售的事。其他经销商不是没意见，但这俩人和秋奥销售部的一些人走得很近，平时总是一副“我上面有人”的架势，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谁料，这些私底下的勾当，如今竟被秋奥这个刚上任两周的执行董事给起底了。俩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恐惧，不由自主都低下了头。会议室里一时落针可闻。

    秋江天也不开口，身子向后深深靠在椅子里，左手搭在扶手上，食指不紧不慢、轻轻叩打着扶手。

    僵持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桑泓开口了。她说话的对象是秋江天：“秋总，针对经销商违约行为，法务部有责任参与调查。能让我和高总谈谈吗？”

    她的声线轻柔甜婉，声音不大，听在高琛和胡云亮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惊恐地抬头看向对面，见桑泓正对他们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高琛强忍着心里的惊慌，努力辩解：“秋总，l市第三人民医院的事儿我并不知情，具体的销售都是下面人在跑，我马上回去彻查，尽快给您一个交代。不，我这就让公司管销售的人过来，当面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就作势拿出手机准备拨打。

    对于如此低劣的自欺欺人的表演，秋江天淡笑不语。

    说话的还是桑泓：“高总，和秋奥签销售代理协议的是永新公司，秋奥要追究违约责任，对象也是永新公司的法人代表，与其他自然人无关。”怕高琛听不明白，桑泓又补了一句：“至于永新的违约是由谁的失职造成的，那是永新内部的问题，秋奥无意过问。”

    见秋江天挑眉看她，桑泓略一沉吟，又说：“当然，如果秋奥内部人员也有失职，没有对经销商尽到管理职责，甚至对经销商行为产生误导，我们就不得不过问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高琛狐疑地看看桑泓，又看看秋江天，不知自己是否get到了桑泓话里的内涵。桑泓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律师脸，秋江天也依然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却在高琛看向自己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就是你想的意思。

    高琛心念电转，牙一咬、心一横，试探道：“我们永新是小公司，比不得秋奥有律师坐镇。销售代理协议也是您怎么写，我们怎么签，好多地方也没细看。如今出了纰漏，希望秋奥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认真研读代理协议和秋奥的代理商管理规定，积极改正错误。”

    桑泓扫一眼秋江天，见他没有反对，就说：“既然如此，请高总移步法务部，我很愿意亲自给您讲解代理协议和代理商管理规定的相关细节。”

    高琛连连道谢，一旁的胡云亮却急得抓耳挠腮。桑泓不动声色看他一眼，问道：“胡总也想听一听？”

    胡云亮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桑泓假装为难：“两位的代理合同都是各自的商业机密，我不能当着其中一位的面和另一位进行讨论。要不这样吧，我负责和高总做进一步沟通，胡总这边我请卢律师帮忙接待一下。”说罢，她向着秋江天，等他做决定。

    秋江天很干脆地应允了，还特别说了句：“我相信桑律师的判断。”

    “谢谢秋总。”桑泓点头致意，面上依然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起身带着高琛和胡云亮出去了。

    秋奥这边一顿连消带打的操作，把张大伟给看懵了。等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现会议室里只剩下自己和秋江天两人了。

    眼见着他们之间的塑料战友情已经被个个击破，张大伟心里慌得一匹，不知下面又会有什么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张大伟的大成科贸公司，今年年初刚拿到秋奥在h省的代理权。辛辛苦苦大半年，前期投入还没收回，就被告知四季度至少还要再吃下300万的货，否则明年代理权免谈。无奈，咬牙卖了套房，才勉强补足了资金缺口。谁知没过几天，区域销售经理陈晓又给他打电话，说年底要冲业绩，让他再追加200万的订单。张大伟好说歹说，陈晓就是不吐口。他不得不奔走于亲朋好友之间哭诉求助，吃尽冷嘲热讽，却还没能筹够钱。

    张大伟心里正窝火呢，钱康忽然招呼饭局。席间说起伟东公司屠刚跑到秋奥一哭二闹三跳楼的事迹，张大伟借着燃烧激情的酒精，放下豪言：“屠刚这个怂货就会虚张声势。惹急了我，老子就真的去他们楼顶上一跳解千愁！”

    想想那晚酒后的豪言壮语，再看看这些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塑料战友，张大伟热血上涌，瞪着秋江天，用最狠的气质说出了最怂的话：“我知道，我们这些小经销商对上秋奥就是鸡蛋碰石头。可我心里就是不服。要杀要剐，随你了！”

    秋江天笑了，不是他惯常的那种淡得像井拔凉水似的微笑，而是露齿大笑，笑容如拨云见日。他看着张大伟的眼睛，很诚恳地说：“我知道，你遇到难处了。说来听听吧，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张大伟有一瞬间的恍神儿——秋江天对他称“你”，而不是像对其他人那样客气疏离地称“您”，说话的语气也随意而亲切，就像是对朋友。最重要的，他说他愿意帮忙。

    张大伟，堂堂一个关东大汉，没来由地，竟觉眼眶有点发热。